温东钰点头。
沈子霖懂了，是他误会了。温东钰不是想和他一起冲向更高更远的未来，是在忧愁近在眼前的现在。
“借”……是一种什么感觉，会让温东钰变成这样……沈子霖试图去理解，只是现在时间所限，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
不过如果不是想让他立刻开始挣钱，那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因为害羞染上绯色的面颊，逐渐恢复了正常，沈子霖起身拍了拍温东钰的肩膀：“不用担心，在我们挣钱之前，我可以借你钱啊。”
温东钰愣了一下，为什么同样是“借”，沈子霖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不但不觉得难受，还有点……期待？
沈子霖也想到了“借”这个字的问题，赶紧补充道：“我说的借，和你爸爸说的那个不一样。我不会借给你，你没有借的东西。我只借你钱，你生活的钱，上学的钱，都可以借给你。你也可以借买玩具，零食的钱，我会借，但是我不会主动建议你借不是必须要用的钱。”
“啊？”温东钰发出了疑问的轻声。
沈子霖以为温东钰没听懂，解释道：“还钱的是你，所以你来决定借多少。如果我来决定你借多少，不好。”
“哦。”温东钰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只是又犹豫道，“那，要是我借多了。我是说，我就借活下去的钱，还是借多了，我还不了怎么办？”
“活下去，不用很多钱。”沈子霖又拍了拍温东钰的肩膀，“你长大找到工作，几年就能还上了，我不加你利息。”
“那，要是我找不到工作呢？”温东钰对大人的世界知道的太少，忍不住问了又问。
沈子霖看得出温东钰的忐忑，笑道：“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如果找不到，那时候我也长大了啊，你给我工作，慢慢还啊。”
温东钰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现在，你借我钱，让我吃饭读书，一直借给我。然后我长大了，我去找你，你还给我工作，还给我钱，长大之后我用你给我的钱，还给你。”
“对，就是这样。放心吧，长大你挣的钱，除了还给我，还会给你留活下去的钱，你不要怕。”沈子霖笑了笑又道，“我有很多压岁钱，会让你一直活下去！”
杨宁：“……”等等，宝宝们，总觉得听起来是不是从哪里开始不太对了……
别人觉得对不对的，温东钰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子霖！有很多很多钱的沈子霖！会让自己一直活下去啦！
“我不怕还不起钱了。”温东钰一把抱紧了沈子霖，喃喃道。
被勒得差点断气的沈子霖拍了拍温东钰的胳膊，咳咳道：“咳，对……不用怕。”
不用怕？直播间的观众怕极了！
“啊啊啊，当我还在震惊小霸总第一次招聘会圆满结束的时候，下一秒他……他他他就买了个人！”
“买的好！我看东东卖得也挺开心的。”
“啊，东东，小小年纪就入职了沈氏的东东，我也想这么小的时候就给自己找个金饭碗的工作，就不用在这毕业季头秃了！”
“哈哈哈，同是毕业季的秃头狗流下了羡慕的泪水，小沈总我等不及了，沈总看看我，今天你借我一块钱，明天让我入职沈氏，我还你一百块！”
“小沈总真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不发财谁发财。”
“这两天温响哑巴了，我看温响和温东东相处得还挺好，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东东还在担心钱的事情……”
“那能不担心么，睁眼就是新债啊。说起来，小沈总真的良心，他说的那句‘还钱的是你，所以你来决定借多少。’真的绝了。难怪东东愿意跟小沈总借，因为他在温响那儿借到的啥，他决定不了啊！谁愿意天天加上来的新债，不是自己甘愿的，是不明不白的啊。明明今天决定吃个馒头简单欠一下，人给你上一满汉全席，还大声地告诉你，‘你看看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一个满汉全席，你还不乖，你用什么还我！’”
“我去……前面这比喻。还真的是，父母给的，真的是孩子想要的么。不想要的给完了，还来说一句，我为了你……实在是太典了！”
“这么看，的确不如跟小沈总借啊，明码标价也没利息，中间也不催债，不提债，完了长大还给整个好工作，让你慢慢还……要不是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借！”
“其实父母子女之间，父母先付出是肯定的，毕竟无论是钱财的付出还是精力上的，都不可能指望一个幼崽当场就还了吧？付出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也不必标榜到永远无法还清，一辈子背负债务，永远跪着做人的地步……毕竟，孩子也不是不付出啊。幼崽时期的可可爱爱，给父母带来的感情上的充盈和依托，不算是付出吗？长大之后，对年迈父母出钱出力的照顾，也是付出啊。不能因为父母是先付出了，就在孩子成长没办法立刻还上的中间这个过程里，不断去提醒去伤害孩子吧……那这种提醒和伤害的做法，是不是可以抵消掉一部分付出呢？那孩子如果在给父母养老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去不断提醒父母，自己的付出呢？”
“哈哈哈，孩子提了也没用吧，因为父母的付出先行啊，孩子再怎么干也是在还债。至于中间父母边付出边伤害……哈哈哈，那怎么叫伤害呢，那是教你感恩啊！”
“前面的别说了！小沈总开的第一家公司，我给小沈总想好了，就去助幼吧！不想在家欠父母的，就去欠小沈总的吧！”
“哈哈哈笑死，我合理怀疑前面的朋友是在为进沈氏找一条很新的路子。”
……
直播间的探讨，无法传递到村中幼崽的耳中。
但是，不管怎么说，温东钰此时是开心的，温暖的，不再是一抹彷徨无依的影子。
可惜，世上的喜悦无法共通……
汪家院里，姜禾叶已经偷偷看了汪知知八次，只见他的情绪一次比一次低落，她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第85章
姜禾叶知道, 自己应该做一个完全配合汪知知演出的“好女儿”。
可是……真人秀不是拍电影，即便她有着既定的剧本，依然逃不开“真人”两个字。
“知知……”姜禾叶把手上刚倒好温水的杯子放在了汪知知面前, “不去睡会儿吗？”
汪知知摇了摇头。
“那……要出去玩会儿吗？”姜禾叶伸手拉了一张凳子, 在汪知知旁边坐下, “之前东东不是来找你玩儿, 你可以去啊，我和哥哥可以自己在家午休。”
“他不是来找我玩的, 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地里挖宝宝币。”汪知知看了一眼姜禾叶，恹恹道，“我应该一起去的, 可是我不想去。”
姜禾叶看了一眼汪知知脸上半分未减的郁色, 轻轻道：“不想去就不去, 中午天气也热。”
“不是因为天热。”汪知知趴在了桌上，没精打采。
“那是为什么呢？”姜禾叶的声音一直很轻。
姜禾叶不大清楚该怎么靠近一个孩子。
但是小孩子, 和小动物应该有点像吧，机警又敏感, 需要很温和很缓慢, 轻轻地靠近, 才不会吓跑他。姜禾叶做得不错，趴在桌上的汪知知软塌塌的, 虽然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但是也看不出什么警惕。
姜禾叶的提问，没有得到及时的回答，她也没着急, 只把水杯轻轻往汪知知那边推了推：“早上出去了一趟，多喝点水吧, 夏天容易脱水。”
只要不触发某些关键词，汪知知都是个很好说话的小朋友。
咕嘟咕嘟，一杯水被灌去了大半，汪知知一抹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姜禾叶：“贝贝，我今天是家长，应该好好挣钱的，但是我没有去和沈子霖温东钰他们一起去挖宝宝币，我是不是很坏？”
“不会啊，知知已经是一个特别好的家长了。你看，像是大人啊，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挣钱啊。人要挣钱，也需要休息。你上午去摘菜卖菜，又用辛苦卖菜得来的钱给我和哥哥安排了好吃的午饭，你已经很好努力了，中午好好休息是应该的。”姜禾叶郑重道。
听姜禾叶这么一说，汪知知的脸有些发烫了。
“我……不辛苦。”汪知知没敢再看姜禾叶，只盯着手上被他盘来盘去的杯子，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再次开口，“我去集市上摆好摊子，很快旁边程容容就把她的菜卖完了，还把我的菜也卖完了。我卖菜一点都不辛苦……”
姜禾叶：“卖完了……不好吗？”
汪知知趴回了桌上，也不看姜禾叶，自言自语一般，从他们运菜进集市开始讲起。
包圆，又包圆。
糖葫芦摊，冰糖番茄，冰糖黄瓜……
于是，好不容易走近了汪知知的姜禾叶，总算是在他絮絮叨叨从头说起的事情里，嗅到了点儿他现在不开心的原因。
姜禾叶耐心听着，思考着，直到汪知知说完了买午饭菜，停顿了好久没有再继续说话了，方才试探着问道：“知知，你是后悔把菜一次性卖完了，没能和其他宝宝们一起卖冰糖葫芦吗？”
汪知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程容容帮我卖菜，我谢谢她。我就是……感觉这里有点……”
说着，汪知知摸了摸心口：“……重？”
有些不舒服，是以汪知知的阅历和词汇量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那……如果觉得重，为什么会愿意把菜……嗯，那么卖掉呢？是因为要买吃的给我和哥哥吗？”姜禾叶心里有一点后悔，她刚才是不是应该来随便打个岔让汪知知的心情好点就行，而不是想要试图去解决他不开心的根源。
这是直播，聊到了这里，观众们会不会觉得汪知知被帮助了，心里还不舒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然，姜禾叶自己不会这么想汪知知，事实上在听汪知知说完集市上的事情，她也有点感觉怪怪的。如果不是后面卫卯卯他们盘了个冰糖葫芦摊，那卖完菜的，不就只有程容容和汪知知……不对，应该说，汪知知的也是被程容容卖了的，节目组这么偏心的吗？
姜禾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不确定看直播的观众是怎么想的，可话聊到了这里，也不能突兀的掐断……
汪知知并没有让姜禾叶纠结太久，他很快红着脸点了点头，又轻轻问：“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我卖完了，我应该高兴，可是我没有。我挣钱了，买东西回来了……可是我不高兴，也……不想去挖宝宝币。我……很奇怪，我应该挣钱，可是我又不想挣钱了。”
“没事的，知知，没事的。”姜禾叶伸手摸了摸汪知知的头，打断了小小幼崽的深沉纠结，“很正常的，知知，不是应该挣钱，然后挣到了钱都会开心。有的时候，我们挣钱是开心的，有的时候，挣钱就是会不开心……”
“啊？”汪知知愣愣。
“世界就是这样的，不过……”姜禾叶温和地笑了一下，“不过你离真的挣钱，还很远，不着急去弄清楚。现在你只要知道，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如果一件事，你觉得做了会不开心，就不要去做。虽然你是家长，但是你是宝宝家长啊，宝宝家长也应该开开心心的，不要勉强自己。”
违背本心，是一个很大的命题，不到五岁的小宝宝，没有足够的阅历，不能理解，只是一味去灌输自己的观点，可能反而是好心办坏事。
真实的生活，离可爱的宝宝还有很远。
姜禾叶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多熬点鸡汤，稀释一下汪知知过早觉醒的深度思考。
“不开心的事情，我不做，就没有钱。不能买东西回来……”汪知知努力表述。
“知知，只要你开心，我和哥哥喝粥也可以，没有粥喝水也可以。”姜禾叶又摸了摸汪知知的头。
“啊？”汪知知又愣愣，“只有水，你们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的。”姜禾叶笑，“如果你爸爸妈妈出去辛辛苦苦上班，没挣着钱，你只能喝水，会不开心吗？”
汪知知摇头。
“所以，我们也不会不开心啊。”姜禾叶煲鸡汤。
汪知知：“……”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知知啊，就不要想那么多，多想想自己好吗？”姜禾叶揉汪知知头的手已经十分熟练，“我们最好的知知啊，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情，做个开开心心的宝宝吧~~~”
脑壳被姜禾叶揉了又揉的汪知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什么开心的宝宝？”一身水汽还在擦头发的汪青川，从里屋出来，一脸莫名地看着院里傻笑的两人。
汪知知笑意渐收。
就在此时，院门被敲响，院中几人寻声看去，只见院门外，程容容正乖巧对他们笑着。
汪知知笑意渐散。
“知知哥哥，我来找你玩~~”程容容大步进门，又对汪青川和姜禾叶笑，“汪叔叔，贝贝姐姐好。”
汪知知：“……”
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应该在地里！
从放轻松，到收敛，再到此时生无可恋的痛苦面具，汪知知的情绪变化实在明显。一旁姜禾叶狐疑地看了一眼开开心心凑过来的程容容，她有点怀疑汪知知的不开心可能不是因为没能和别的宝宝一起卖冰糖葫芦，而是……不开心为了养家，接受了程容容的帮助？
二胎，小女孩……
姜禾叶想到了资料里的关键词，再看正悄悄往远离程容容的方向挪动的汪知知。
安静，不斗嘴，默默承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