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这个,讨厌那个,讨厌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恨意在心中凝结,怨气被压在没有表情的沉默下,便是奇幻的海底美丽的鱼鱼都无法让程容容有一丝动容。
偌大的投影上,正敷衍拍鱼的程容容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投影对面的沙发上,喝着咖啡的白蕾是同款的不爽脸。
前面几天,白蕾看程容容的直播尚且晒网多过打鱼,其他人的那就真是偶尔随便刷一眼。
但是今天不同。
一大清早的,节目总导演施定山家的八卦就爆上了热搜。
便是白蕾,也来了点兴致多翻了几个直播间,想要透过镜头窥一窥幕后导演此时的心境。
当然,一开始只是无聊行事,纯粹做一些本就知道无用的八卦。
可看着看着,她就真看出了点东西。
怎么回事呢?
看起来应该是以家庭为单位在做任务,那些小孩子在场馆里一边做任务一边撒欢,聚了散,散了聚。个人的直播窗口里,时常会出现其他家的人。
但是!
程飞英和程容容的直播窗口里,一直只有他们自己。
白蕾为了对比,甚至除了开投影,还搬了笔记本和平板,多开了几个人的直播窗口对比看。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文启明带着文江月是在向前面的隧道走,旁边她都看到程飞英带着程容容也在往这边走了,按理说这会儿两家应该会一起在隧道走一段。
但是,文启明一个急刹车,拉着文江月就往回走了。
甚至不是转弯,是直接回头。
要一家这样,那可能是个巧合。
可是白蕾看到,卫承礼带着程听言和卫卯卯,遇到了程飞英他们,也完全没有汇合一会儿的打算。当然,看着是比文启明礼貌一点,没有直接回头走,只是停在原地,空无一物没有鱼的原地,然后等程飞英他们走远了,才继续走。
像沈江河和温响,就会更礼貌一点,遇到了会打个招呼说两句。
不过……窗口开得太多,镜头都是对比出来的。
无论是沈江河还是温响,或者沈子霖温东钰,遇到其他家和遇到她们家,完全是两个态度。大人的热情和客气可能还要仔细对比,小孩子就……是隔着老远就打招呼,迅速奔去拉着一起看鱼,还是到面前了温吞吞地搭理几句,也过于明显了。
最过分的是那个汪知知,就搭理一句,然后就背着手直接走远,连他那个爸叫都叫不住。
白蕾看着直播里一点不快乐的程容容,再看一直被那臭卯卯牵着,走到哪儿都和那些讨厌的孩子能凑一起聊,笑得开开心心的程听言。
凭什么!
刘琼芳的孩子凭什么活得这么开心,凭什么比她的孩子还开心!
上午十点四十三分,张进看着手机上第十个未接来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硬着头皮在它响起第十一次时点了接通。这几天下来他算是懂了,这人真不知道什么是无声的拒绝,只要他不接,她就能打到他手机没电。
程飞英啊,他和恶魔之间的那堵墙啊,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屋里没有其他人,张进直接手机放桌上点了扬声器,这是他最后能拉开的与恶的距离。
“怎么回事,每次都要打好几个才接。”
“手机坏了就去换一个,是没钱吗?”
“那边怎么说,今天哪儿见?”
……
连珠炮一般没有停歇的话语后面,是一天比一天失去得更多的礼貌。
久不得对面回应,半躺在沙发上的白蕾烦躁地踢下去了一个抱枕,恼道:“人呢?”
“在呢……你说哪边?哪边今天见?”张进假作不解。
“你说谁,我昨天中午和程飞英的另一个经纪人打的电话吗?”白蕾冷笑着坐直,“怎么,刘琼芳不敢见我?”
张进喝了一口茶,敷衍道:“哦哦,你说她啊。怎么你是真的要见她吗?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所以你没去问她?”白蕾顿了顿,“怎么,程飞英现在这情况,你这个做经纪人的就这么看着?不说以后怎么样吧,这几年程飞英也没给你少挣吧?你就干看着,连个电话都不愿意打?”
“这也不是刘琼芳能解……”张进收敛了些敷衍,皱眉开口,只话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也不和你说虚的。现在网上黑程飞英的,黑容容的,来来去去无非是因为程听言在直播里表现出来在我们家过得不好。但是好不好的,她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她妈残废了,养不起孩子了,我们接过了抚养权,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上学,不够好?拿钱给她妈看病,一次又一次的,还看不到尽头在哪儿呢,不够好?好不好,她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让刘琼芳出来说。”白蕾努力耐了性子把话给张进掰扯明白了,又冷笑了一声,“她在直播里口口声声念叨的亲妈都说她撒谎了,谁还会信她。”
电话那端白蕾的声音都停歇了好几息了,张进才从惊到不自觉屏息的状态找回了点儿神志,大口地深呼吸了好几下,却驱不走那已经从头冰到脚的寒意。
“你这……这没用。”张进飞快地在脑子里盘了一下之前看直播看到的东西,“现在不止是程听言表现出来怎么样。还有程飞英他自己,他给程听言吃菇,还有鸡腿的事,脾气还越来越不好,凶孩子,打分的时候也确实偏心程容容,还有……”
张进绞尽脑汁地举例现在程家的负面舆论并不全是因为程听言。
然而他还没有说出更多,手机里又传出了白蕾冷笑的声音。
“呵,菇……菇怎么了?小时候言言可爱吃了,长大了挑食了罢了。鸡腿怎么了,从小就不爱吃,突然爱吃了也没告诉我们,谁知道?带孩子的压力大,脾气不好,刘琼芳以前带孩子脾气更差呢。偏心,他对程听言更好的事情,我们可以编造出一百个。”
一开始听白蕾说前半段的时候,张进还有点惊讶原来事情的真相是那样,结果听到最后……
“你是说,这些都是你编的?你让我安排你和刘琼芳见面,是想让她配合你说谎?你脑……你没事吧?那是程听言的亲妈,不是你的提线木偶。她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去对付她自己的女儿。你是准备见面给她下降头吗?”张进觉得自己接通这个电话纯属是闲的。他是对现在这个野马一般的局面没什么办法,但是白蕾这也根本不叫想办法吧,这叫想屁吃!
白蕾看了一眼自己刚做的美甲,轻轻地刮了两下沙发:“我要怎么说服她,你不用管。去给她打电话,安排我们见面。或者,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自己来约。”
“你这……算了,我去帮你问一声。”张进放弃了和脑回路惊人的人继续争论,决定一会儿假装被拒绝了,然后终结这个奇葩的事件。
“不要提我想让她做的事情。你就和刘琼芳说,现在程飞英在网络上风评很差,你需要我和她配合扭转舆论,所以你找我们一起见面聊聊具体的事情。她这次帮了程飞英,程飞英肯定记她一个好,从那鬼节目回来之后,肯定会好好谢谢她。”白蕾耐下性子教导道。
张进:“……”怎么谢谢她?复婚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进总觉得白蕾在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讥讽?就好像对待某种玩物……玩具?一样的拿捏……
那话的意思听起来也怪怪的,就像是白蕾知道……刘琼芳还在意程飞英。
怎么回事?
明明这两年程家和刘琼芳那边的联系都是自己来做的,自己也才刚知道没两天,白蕾怎么……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
张进突然感觉,白蕾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脑。
如果……
如果刘琼芳真的被忽悠了,那的确……程飞英那已经快没了的名声,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是……
程听言就……
张进捏紧了已经暗掉的手机,再次站在了人性的岔路口。
白蕾可不知道她给张进出了个什么难题。
一通电话打完,白蕾闷着的那口气总算松出去了一些,再看直播屏幕里正被那学鱼的小臭胖子逗得笑眯了眼的程听言,也没那么扎心了。
笑吧,等我见着你妈,我看你后面还笑不笑得出来。
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爸后妈处不来,就撒谎说在家没过好。亲妈看不过去,一把将那谎言揭。我倒是要看看,一个满嘴都是谎话,把大家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坏小孩,还能有多少人喜欢,还能过得多开心。
白蕾看向那正学鲨鱼张大了嘴巴嗷嗷绕着程听言转的卫卯卯。呵,到时候就是这总是围着程听言转的小臭胖子,怕也是喜欢不起来了。就算那小臭胖子没长脑子,那姓卫的导演还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跟个小骗子做朋友么。
到时候,直播外,刘琼芳反水的话撒了出去,直播里,程听言还一无所知继续走在孤独但坚强的路上。
那可……真有意思啊。
白蕾想着想着,笑出了声来。
肉吃完了,骨头也能引着狗呢。
“看,这也是属于我的奇迹。”白蕾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窗,窗外蓝天白云,遥遥如来生。
炫耀的语句,回荡在空阔的房里,该见到的该听到的人,早就投胎去了。
白蕾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这可不是好兆头,明明好戏就要开场,她怎么又觉得生活没意思了呢?
人,饿了要吃饭,病了要吃药。
觉得生活没了意思,不想活了,就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好活下去。
代餐吃过了,该踩到泥里的人马上要踩下去了,还有什么……
白蕾在屋里没头没脑地绕了两圈,最终还是停在了程容容的房门外。
西瓜的心,咸鸭蛋的蛋黄,粽子里的那块肉……
最美味的,留到了最后。
让她来看看吧,这口她留了这么久的小蛋糕,究竟是什么味道。
由她带来这个世界的,小小的奇迹啊,应该能让她得到多一点的有意思吧。
生活,总是会给人带来一些意外的小盲盒。
有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打开了那道门,去看一眼她按捺了许久没有深入窥视过的秘密。
有的人在良心和钱财之间,再次“艰难”地走上了为钱而战的道路。
而有的人……
“月月,你怎么不换一个那个小海獭的绒毛玩具?我们可以搭在一起!”海洋馆食堂里,正在等饭的温东钰举起手里的小海獭,凑到其他几个正在盘海獭的小宝宝身边,让海獭大队增员加一。
“我……我的券换了别的了。”文江月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那爪搭爪一搭五只的小海獭,它们一只的左爪搭另一只的右爪,好像五只在手拉手,真的好可爱……
“你换什么了?”沈子霖看了一眼文江月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那是最小款的袋子吧,也就他们小宝宝的巴掌大,看着还轻飘飘的。
“我换了……”文江月刚想伸手拿出来。
“我去厕所。”卫卯卯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卯卯!不要跑!”程听言紧张地追了出去。
文江月也着急地站了起来:“你们都不要跑啊,小心地滑!”
说时迟那时快,爸爸们那桌等饭的也窜出去了一个卫承礼。
“你别追了,卫叔叔去了。你们这么一个追一个,一会儿都跑迷路了。”汪知知把文江月劝住了,又好奇道,“你刚才说,你换了什么?”
文江月:“……”
卫卯卯三人走得快,回来得也不慢。
看着被小胖爪爪举到面前的全新小海獭,文江月红了脸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
“这样你和我们可以搭一起啦。”卫卯卯把小海獭塞文江月手里,又抓着文江月的手,把她的小海獭搭进了海獭大队,桌上六只小海獭爪拉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