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程听言十月十一日在楼上意外见了来亲子鉴定的何荣正一面之后, 再见何荣正，已经是十一月末。
中间那一个多月，虽然一直没见到真人, 但是何荣正一直存在于小胖兔兔和她每晚的夜聊之中。
亲子鉴定那天之后, 何荣正只是每天都会打电话给章诗兰, 没有再过来过。
后来, 小胖兔兔也有差不多半个月没再见到她那个新姥爷。倒是章诗兰因为觉得何荣正的身体看起来不怎么好，担心他处理那些侄子侄女的事情时心里会太难受, 还出去见过何荣正几回。
小胖兔兔那些夜晚趴在被窝里嘀嘀咕咕的话，基本上都是从章诗兰那儿搬运回来的。托小胖兔兔的福，程听言也一句都没漏地听了。
何荣正那些侄子侄女被查出来的小动作挺多, 从公事上一般可见的捞钱插人, 到私事上对何荣正身边的人各种拉拢探风, 手段一般动机分明。何荣正也不是傻子，以前不过只当那些是人有私心, 不过一些捞小钱的事和一些争夺他好感的小手段，没想着把锅盖子揭了给大家不好看。
结果这回借着翻何岚溪的事, 顺手查了, 就真是……
人有逆鳞, 在何荣正查出来那些侄子侄女居然曾经都对他的寻亲事务或隐瞒得讯或提前接触，多多少少都动过一些手脚之后, 他就真是又后悔又后怕。
他虽有防备, 一开始就压下自己这一辈的亲戚，只肯用下一辈的孩子们，结果还是养大了狼心。
那些侄子侄女与何岚溪一样无视了他这些年的痛苦, 只看着他袋子里的钱，肆无忌惮地想抢先一步夺走他的希望。
事查至此, 何荣正只能庆幸一声，还好，他们那些隐瞒和阻拦，都只是错的人。
那些侄子侄女与何岚溪一样，又不完全一样。
因为，何岚溪这次，是找到了对的人，只是被那匿名的大师快了一步，让何荣正有机会造了个假消息把人支走，压下了那个什么鲁石金。
亲子鉴定成功的那天傍晚，何荣正再一次试图打那大师的电话致谢，又一次听了那无法接通的声音之后，就直接先以“平平凡凡的算命人”的名义捐了几笔钱出去。
如果他如大师说的那般，是因为做善事与大师结缘，那么他以后会做更多的善事，十倍百倍的善事……以，大师的名义。
即便大师单方面与他缘尽，他仍想为大师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功德。
刚从小胖兔兔那儿知道捐款的事，程听言有一种……怎么说呢，有点感动。虽然是她随口瞎扯的骗人话，但是在何荣正的手里结出了善意的果，实在是歪打正着，好得很。
当时，程听言为何荣正的善意所感动，觉得小胖兔兔有这么个姥爷，除了比上一世更好的生活，应该还能得到多一份的满满的长辈慈爱，实在很好。
只是没两天，小胖兔兔再带回来的消息，就是这个慈爱长辈的雷厉风行，果断干脆和冷酷无情。
之前认亲成功的那天下午，小胖兔兔边吃着粉蒸排骨边说起何荣正要把那些亲戚从公司全部清出去，用按月支付的基金来保障他那一脉的安全时。程听言虽觉得那主意实在妙极，但又总觉得何岚溪都已经把手伸到章诗兰这边了，何荣正居然还要按月给何岚溪发钱，实在是……有点心慈手软，让人心里不是很爽。
然后没几天，爽的就来了。
之前何荣正用一条沧山市张游已的消息把何岚溪支走，程听言只当重点是在横跨了大半个国家的沧山市，不曾想重点居然是在张游已。
早些年，何荣正捐助了很多和自己那个未曾有缘相见的孩子同龄的小孩。
一个早年受过何荣正捐助，成年后加入当年在中间帮过她的慈善机构，这些年代表机构和他在捐助事务上有所对接的姑娘。那时何荣正接完匿名大师的电话，在陷入对世界的怀疑，觉得身边何岚溪见过的这些人都不可靠时，想到的人。
张游已很快回应了何荣正的求助。
当然，何荣正为了以防万一，在何岚溪离开当时一起吃饭的西餐厅之后，就立刻给张游已请了一队沧山本市的保镖。
一开始，何荣正只是借了张游已的名字，相近的年龄，孤儿的身份，去把何岚溪支走，请保镖不过是他习惯事无遗漏。
但是后来……他得到了更多的帮助。
何岚溪，是这些年何荣正最疼爱的侄女。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与妻子分别时，那孩子才刚刚怀上，何荣正就是觉得那很可能是个女儿。那会儿他还和妻子讨论孩子的名字，不过只来得及讨论了一次，选几个好听的字，都还没组成名字呢，就失散了。
何荣正还记得，讨论孩子的名字那天，他们坐在院子里，天蓝地广。于是那些字里，有“兰”也有“岚”。
那么多个侄子侄女里，何岚溪是最贴心的那个，因着名字里的“岚”字，何荣正也总忍不住对她高看一眼。
这次，匿名大师的前一半话，已经在三张亲子鉴定上得到了印证。何荣正觉得后半句，应该也不能假。
往日的情分，不能抵消她对章诗兰伸手的行为。
何荣正就是想知道，她这手会伸到多长。
如果她知道章诗兰是自己的孩子，她会怎么做……
当时何荣正在老友的帮助下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可信人手，他本想着派人再去别的地方，把何岚溪再支去，让专业的人冒专业的险。
结果乌龙的事情出现了。
何荣正甚至没来得及再布一局，何岚溪就不知道找了什么地下鉴定机构，居然用张游已的头发和她自己的鉴定出了亲属关系。
只能说……还好，何荣正一开始就派了一队保镖在张游已身边。
那扇坠下的窗户，没有砸到张游已，只是有一片蹦起来的碎片划伤了扑上去的保镖的手。
呵呵，楼道窗户老化在风雨中自然坠落……谁会信呢。
何荣正已经知道何岚溪的手能有这么长，自是立时当早年的情谊喂了狗，送人进去吃沧山公家饭去了。
最可笑的是，万无一失起见，何荣正让人送了张游已的头发回来测了一下，结果居然还真是他们何家的人，不过是他隔了房的亲戚家的孩子……何岚溪折腾了这一场，让他看清了人，还让张游已认祖归宗了……简直是祖宗开了眼了。
那头何荣正大刀阔斧，毫不留情怒斩了那越界的长手，这头程听言却是听得攥紧了心肠，凉了脊背。
上一世，程听言只听说章诗兰是在看一个学区房还是离学区近的房子时，在小区遇到意外死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就不知道了。但是，这次何岚溪对付张游已也是在住宅区……让程听言忍不住去想，上一世章诗兰的意外是不是也是像张游已这次这样。只是上一世，章诗兰没有保护她的保镖……
还好，这一世何岚溪彻底没了夺家产的资格，何荣正也丝毫不因旧日情谊动摇，毫不留情地把人塞进去吃公家饭了还没完，还把他这些天查到的何岚溪从前的手脚都翻出来了，估计够人在里面好好待个够的。
不过后来程听言也没法多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话题太沉重太可怕，搬运信息的小胖兔兔明明在被窝里塞着呢，还有些抖抖索索的。程听言只忙着哄兔拍兔了。
若说爽到此处，尚可。
可后面就……有点爽过头了。让程听言觉得何荣正干得实在好之余，又难免有些如芒在背。
当初匿名大师给了何荣正三个名字，一个女儿，真的……一个侄女，真的坏……还有一个……
何岚溪“好事”在前，何荣正当然不会对同样被大师点名要小心的白蕾轻轻揭过。不只是白蕾，他从鲁石金那边知道的白蕾的女儿程容容，听着也不像是个善茬。
虽然何岚溪在张游已那边的事情，白蕾没有参与，无法一起送进去。但是何荣正找的人，查出了别的。
联合综艺副导演对继女下毒手这种事情，怎么能只有那副导演一个人背锅呢？
不就是一双儿女被送到了国外，把柄去了别人手上，不得不一个人背么。他给找回来不就完了，反正在国外找孩子这种事，谁还能有他熟。
程听言没曾想，还能再听说关于金有良的事儿。更是没想到，何荣正为了翻白蕾的老底把她“合理”送进去长教训，为了弄清楚程容容的奇奇怪怪，为了避免再出现张游已那次猝不及防的危机，居然找了人开始跟着白蕾和程容容，不止跟着，还越界黑了她们的手机电脑全方位监视了……这个监视，甚至可能是无期的。
白蕾和程容容可不用靠何家的基金过日子，不会像何家那些被压住的亲戚一样祈祷何荣正这一脉都长命百岁。虽然没了何岚溪，但是恶人行在前，现在何荣正的谨慎，是应该的。
就真……让人又放心又害怕。
程听言无法避免地，从程容容想到了自己。
之前小胖兔兔啃着粉蒸排骨说起鲁石金听到程容容说可以去出版社问章诗兰有个什么月的小说，又说如果有那就十有八九。程听言听着，第一反应就是上一世她最后听何岚溪和白蕾说起的，应该从出版社发现章诗兰小说，才联想到何荣正的事情。
程容容奇怪么，说这话，实在太奇怪的。
程听言甚至觉得，程容容是不是重生了，带着上一世知晓她妈和何岚溪合伙害人的记忆重生了。
但是那晚，程听言去找了之前卫承礼无意提过的程容容综艺之后参拍的两部电视剧，忍下厌恶找程容容的镜头看，又去搜了程容容的最新情况，去找了她最近边拍边播的那部网剧看，看完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又觉得不能。
如果程容容也重生了，是什么时候呢？
在程家的时候，程容容那幼稚又无聊的恶意，与上一世小时候的一样一样的。如果是重生回来的程容容，上一世她的手段可是越来越高明，不至于重生一回连脑子都变回小时候。
拍综艺的时候，如果程容容是重生的，那她上一世三岁半都玩儿得转的场子，拿捏得住的人，重来一世难道就不行了？只能无能狂怒，怎么看也不像是她上一世长大后三言两语就能颠倒黑白的水平啊。
还有那两部程容容参演的电视剧，程听言查了一下，早的那部大半年前播的，新的应该是两个月之前刚杀青的，刚播。两部剧里，程容容的演技……就像上一世她们刚开始接了金有良的情景剧拍的时候的水平。嗯……可能还要差一些。
至于那边拍边播的网剧，最新的一期是十月八号的，按他们每周一期，前一期上后一期开拍来说，也就是说程容容至少十月一号的时候，还是这演技……
不管怎么说，程听言还是带着怀疑，又多观察了那网剧一段时间。一直看到十一月中下旬，看到那网剧拍到某个茶饮品牌门店门口双十一特饮的广告确定不是提前录制的，才稍稍放了些心。
嗯，程容容演技依旧稚嫩……甚至尚未达到上一世四五岁时的水平。
程听言觉得程容容重生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低到没有了，但是鲁石金听到的那句话，还是很奇怪。程听言开始有些怀疑，她一直以为的这个世界存在着的，把她重生前的那几天扇出了一份新记忆的重生者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可能和程容容有接触。
一旦产生这种怀疑，程听言就觉得何荣正的手段，挺必要的了。如果真有那么个人，如果真是他（她）和程容容说的章诗兰的事情，无意也就罢了，怕就怕是有意……
一个重生者能改变多少事情，刚撮合何家父女重逢的程听言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
把何荣正将白蕾和程容容彻底信息透明的手段当做对章诗兰，小胖兔兔和卫导的保护来看，是好事。可反过来说……作为重生者的程听言，觉得何荣正这种又有钱又敏锐，做事又果断周密的老狐狸，还是挺可怕的。
十一月末，程听言应卫卯卯的邀请，去了一次何家的老别墅。
怎么说呢……上回在程家匆匆一面还好，十一月那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程听言总是会想起何荣正因为程容容的一句话，就直接信息透明了这个人。
就……挺不自在的。
程听言努力表现得自然一些，甚至开始演，但是她觉得，小胖兔兔应该还是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了。因为那次回来，小胖兔兔就直接问了，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去别墅那。
还好，小胖兔兔永远是那么贴心可爱，她说不想去，就再不用去了。
不过……
程听言一边捏手里的包子，一边想姥姥刚才的那些话。
如果卯卯搬走了，如果卯卯转学了，如果卯卯的姥爷不让她和自己见面了……那她估计还是得去的。至少得过阵子就去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吧。
要不然像汪知知那样，表面家庭富余吃穿不愁，其实关了家门一户的鸡毛怎么办……
程听言一个包子捏完，就给自己找到了克服对老狐狸的害怕，再去见小胖兔兔的理由。
然后……
“言言啊，你要不还是去看书吧……”陈素娟看着程听言手里被捏成了个敞口烧麦的包子，笑着赶人，“快走吧走吧，不然我明天下午就把这个蒸给卯卯吃哦。”
程听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被捏了很久的丑包子，红着脸跑了。
第188章
有的人在厨房进进出出, 半点没有进步，甚至因为总想着别的事情而退步了。
而有的人……
“妈妈，尝尝呢。”卫卯卯夹起刚晾凉的一小块肠粉。
章诗兰笑着蹲下身, 配合着仰了头接住投喂。
“咸吗？”卫卯卯绷着肉嘟嘟的脸脸谨慎确认。
“刚刚好哦。”章诗兰伸手揉胖宝头, 笑着夸道, “我宝真厉害啊, 只放一次调料就放准啦。”
“哼哼。”卫卯卯骄傲挺胸，小胖手却是利索地往新一张的肠粉上填了料, 啪嗒一下又把蒸笼盖了回去。
大厅另一边，何荣正一边举着报纸一边偷偷看不远处，那自己一个多月前刚让人装修好的开放式宝宝厨房里正开开心心互动的母女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