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当然不需要章诗兰去买，昨天得了人答应给她做饭的话没两分钟，程听言就表示下单完毕，自有人送货上门。甚至昨天晚餐的时候，就已经送过来了一部分，就想着尽快把事儿都给章诗兰安排上。
猪肺汤，炒大肠，红烧茄夹，葫芦糯米鸭，蟹粉小馄饨……
昨天程听言绞尽脑汁又厚着脸皮点尽了章诗兰这几年会做的最麻烦的菜，讲真……感谢两辈子加起来的演戏经验吧，不然一回国直奔隔壁开点这种菜单，便是带了再多的礼物也阻止不了她的脸都要烧起来。
也感谢章阿姨，居然一点都没打折地都答应了。
安排是都安排上了，但是程听言总还怕事有万一，万一章诗兰本不会出去，却因为她的请求心血来潮早上想着出去再采购一波，岂不是她在好心办坏事。
她必须……看着……
天不过微光，距离亮还早着。
程听言闷了两口苦苦的咖啡，看向隔壁。
嗯，再怎么心血来潮，也不会早过这个点出门吧。
程听言安静地守着，在微凉的风中，守到了蒙蒙的天光。
早晨七点半，送菜的人到了，程听言这才掸了掸身上，混在后头也跟进了卫家。
她的活儿，正式开始了。
那些菜，应该够章诗兰忙活到……下午？
至于后面如何把控完这一整天，程听言觉得还要继续具体情况具体努力。
便是自知目的是为了对方的安全，但在章诗兰的注视下，绕过门口刚到的大包小包时，程听言心里还是有点虚虚的。
然后，一双浅绿色拖鞋的出现，直接把程听言的关注从菜上拉走了。
“昨天那几个家伙一杯牛奶人仰马翻的，我都来不及仔细给你找拖鞋，就先用了那个新的待客拖鞋给你凑合了一下。”章诗兰把浅绿色拖鞋放到程听言脚下，笑了一下，“你以前就是穿的这款嘛，之前的旧了，今年这双买的时候给你买大了一码，洗晒过才收起来的，你试试合脚不？”
程听言换上了新拖鞋，稍稍动了两下，便微弯了眉眼：“合脚的。”
很合脚，合脚到就好像昨天莫名飘起来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大半年没见的小姑娘，已经又比上次见面长开了不少，脱去了稚气多了少女的清丽，此时展了笑，像是绽了花，又因着旅途周折的憔悴，花虽美却似易碎……
程听言的笑很浅，却很真，比昨天的任何一次笑，都要真。
章诗兰觉得……自家闺女真的，好像很有两把刷子。
昨晚那个小东西啊，人走了，就去鞋柜那边咔咔地翻。今年年初全家换新拖鞋的时候，给言言也买了一双，放柜子里太久没拿出来过，要不是卯卯去翻出来，章诗兰都忘了还有这双。
什么拖鞋不是穿呢，米白色她给言言拿的那双，也是新的啊，还是最近洗晒过的，不比收柜子里那么久的强么。而且人也说了，就回来三天，一天都过去了，还两天了，拖鞋穿就穿了，还换什么呢。
偏偏，那小东西不肯。不但不肯，还大晚上的又把这双拖鞋洗烘了一遍……非得让章诗兰今天给程听言换上。
是的……让章诗兰。
章诗兰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活儿都是小东西干的，怎么出面的都是自己，还半句不许提小东西的功劳……小朋友们的心思，真的还挺复杂。
不理解，但是依言做完了，章诗兰就看出了言言的真开心了。
果然，小东西还是最了解言言的人。但是章诗兰现在怎么……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个小家伙在搞什么了呢？
算了……言言开心就好，她还是去做饭吧。
今日任务如山，章诗兰撸起了袖子，提起两包菜走进了战场。
身后，程听言也踢踏着她的新拖鞋，提了两包跟进了厨房。
只见，昨晚送来的糯米和干货已经泡在了大大小小的盆里，从泡发的程度来看，已经泡了不少时间了。台面上有一些已经洗好收拾好的配菜，基本上昨天到的那一批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程听言让人昨天提前送一些，是为了证明她叫菜过来很方便，打消章诗兰的自购念头之余，也是怕章诗兰今早起来没事干想要出去晃，是用来提前绊住人的。
但是……这才刚七点半啊。
也干得太快了！
昨天点的菜单能撑到下午吗？
程听言心里一沉。
不会吧，后面她要掏出从网上找的那些备选，火芽银丝，开水白菜，文思豆腐……了么，会不会太过分了……
有的人，对着台面上准备清洗好的盆盆配菜愁肠满腹。
有的人，看着已经减轻的工作量，却是欣慰又困惑。
说实话，卯卯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积极到半夜爬起来帮她整完这些，一大早给了她一个惊喜这种事儿，章诗兰是不大相信那“只是想帮妈妈干活”的说辞的。
呵呵，如果只是那么单纯的原因，干嘛要特地叮嘱她一句，别和言言说。
虽然，卯卯也继续掏出了“这样言言会觉得妈妈需要帮忙才能做完，会觉得不好意思”“其实妈妈能做完，只是我想帮妈妈”“妈妈不说我帮忙了，妈妈自己做好，超棒，我只想做妈妈背后的女鹅”这些乍一听很有道理很可爱，其实细想一下都是糊弄的理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章诗兰抓了一年多，也没抓出那妖来。
算了，孩子大了，总有些让她跟不上的想法。
现在她最要紧的问题是……嗯，这只鸭的毛是不是还得拔一拔……
第219章
这是章诗兰近几年来过得最“充实”的一天, 比截稿期前生死时速的那几天还要充实。
那一溜待完成的菜单，让章诗兰总在心里惦记着，早早没了睡意, 醒得比闹钟响还早。然后就是一上午的大干特干, 感谢小卯卯半夜不睡早晨起早的无私奉献, 让她省了些泡发洗菜的时间, 总算是擦边在一点半把所有的菜端上了桌，没让午饭沦为下午茶……
吃完饭, 章诗兰气儿还没喘呼匀呢，事儿又来了。
这回赵灿是在十一假期的中途才过来玩儿的，玩儿了两天, 完了假期临结束前一天的时候, 才一脸不好意思地和章诗兰说她想学写作, 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赵家那摊子破事儿，这些年章诗兰也是这儿听一点那儿听一点, 知道得门儿清，难得赵灿能用得上她, 哪儿有什么不可以的。
虽然赵灿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才提想学写作, 但是章诗兰想着有那么几个小时, 总归也够她一个业余写童书的稍微说一说她自己的心得经验，让赵灿大概了解一下, 至于后面如果赵灿还有兴趣可以在大学里找更专业的老师学习。
但是章诗兰也是万万没想到, 当初小小年纪在方可艺面前试戏不过十几秒就被方导抚掌惜才的赵灿，在写作上的天赋真的是……难道她是在用外语，不, 难道她是在用外星语说话吗？为什么赵灿什么都听不懂？一句话抛出去能收获十万个为什么……这是什么可怕孩子！
昨天章诗兰被赵灿的无限提问折磨到怀疑人生，下午好不容易借口给孩子们弄点下午茶才暂时抽身。结果下午茶刚准备好, 赵灿就说已经和学校请好了两天假，决定在这里把想问的问题都解决了，再走。
虽说表演系的学生请假是方便，但是何至于此啊！
章诗兰当时差点眼前一黑，还是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压回了就要飘走的灵魂。后面言言来了，章诗兰正好忙这忙那的，傍晚和晚上，加上今天早上的时间都糊弄过去了。
但是……事情是有限的。
她做完了其他的那些，那么……
午饭刚吃完，还没开始消化就被赵灿抓进书房的章诗兰一脸生无可恋。
好的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书房门一关，里外便是两个世界。
卫承礼嘿嘿笑着给一脸懵的程听言解释了一下前情，让后者悄悄松了一口气，关掉了手机上记着更多复杂菜谱的备忘录。
“赵灿这小丫头，小时候糊里糊涂的，大了咋还这么傻乎乎，就写书那点事儿都问了一天了还没问明白。”特地赶回来蹭女儿大餐顺便看看小言言的何荣正不大满意地哼了两声，然后打开手机一顿猛按，“人啊，就是要多读书，等我给她弄几套，让她回学校去慢慢看。”
看着闷头猛按手机的何姥爷，程听言突然想起来上回听他这么说，还是小时候在方导的剧组，隔天赵灿和赵彤两姐妹就收到了几大箱堆起来比她们人还高的……各种有关物价经济的书，从小孩子可读的童话小说，到大点才能看懂的传记纪实财经书刊，全都有……后来少年组杀青的时候，得去叫了物流才能给她们把那些书运回去。
程听言刚想提一下赵灿现在住学校寝室空间上的局限性，结果就被小卯卯先开了口。
“姥爷给她买两本就够了，她现在住六人间呢，多了她没地方放，室友会不开心的。”卫卯卯按住了何姥爷啪啪按手机的手。
程听言微弯了一下嘴角。她们现在离得远了，联系也没小时候那么多了，但是遇到事儿的时候，倒还是总能想到一处去。
“两本怎么够，兰兰和她说了两天了，她连个开局都搞不明白，太笨。我看看，我现在选了两套书系，三十七本，不多吧？等她看完这些再给她买。”何荣正屈服于小外孙女坚定的小爪爪，做出了让步。
“太多了，她那虽然是上床下桌，但是桌上她还有好多专业书要放。就那么大点桌子，要放书，放她的小动物盲盒，还有她的小零食。她最近还在学火漆章，一堆材料都铺不开了。”卫卯卯说着，凑到姥爷身边探头看，“这两套书系先买一套就够了，买那个八本的吧。她节前刚买了一批蜡和模具，真的放不开了。她床尾都堆了不少东西了，东西再多她得睡地上。”
“又学表演又学写书，还学做章啊，爱好还不少么。诶，购物车给我推了这个什么石头包，啧，又被奸商大数据监听了，要不给她来一个这个包？”何荣正一边吐槽一边购物，主打一个爱说又爱买。
程听言看着从门口包上拿下一个火漆章挂件，努力给何姥爷分析此章非彼章的小卯卯，之前勾起的嘴角又慢慢落了回去。
小卯卯知道的……很多啊。
赵灿的宿舍情况，最近做火漆章的爱好，程听言都没在群里看到过……是小卯卯和赵灿私聊的内容吧。
那个包上取下来的火漆章，是赵灿做的送给小卯卯的吗？
宿舍的事儿说得真详细……听起来好像去实地看过赵灿的宿舍情况一样。
但是……应该没去过吧？没有听小卯卯说过啊……
程听言有些拿不准，毕竟她们的联系也早没有详细到一日三餐和实时方位移动了。
只疑惑不过几秒，程听言很快就在心里打了自己一下。
不是挺好的么，小卯卯现在有更多的可以分享生活，互相关心的朋友，自己这突然生出的淡淡失落，实属多余！
更何况，那个人是赵灿。
爱学习的赵灿，多好的赵灿啊！省得自己刚吃完一顿，就又掏下一顿的菜单出来……
好好学，好好问，争取今天也什么都学不会！
程听言有些内疚地如此祈祷着。
然而，赵灿终究还是学会了……
在吃完晚饭，又学了两个小时之后的九点半……终于开窍了。
书房里，是一道门都搁不住的恍然大悟，拍手鼓掌，普天同庆！
章诗兰喜极而泣，为欢送赵灿打包了诚意满满的一箱子书，做到了无沟通却同款的父女同心。
因为赵灿的存在，程听言这趟的任务变得简单了很多。
九点半得到解放的章诗兰，再给赵灿打包完书，就又是一个小时。
完事儿之后，卫家的人开始准备洗洗涮涮睡觉了，程听言已非时常留宿的年幼孩童，自是告辞回了隔壁。
夜间十点半，距离这一天过去，只剩下一个半小时。
程听言离开了卫家，没回家，又坐到了两家打通的院子里，就像今天清晨时一般，守着远处卫家的院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卫家那边别墅的灯，暗了一盏又一盏。
黑漆漆的院子里，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程听言守过了这一天的二十四点，翻开了崭新的下一天。
绷紧的弦骤然松下，连日来的赶路，缺少的睡眠，对变化的不断解释和接受，如同这周遭无边的黑一般，将她携裹压下。
但是，总归小卯卯的妈妈，这一世好好的，小卯卯卫导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