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冰冷压抑, 戒备设防的地方，不能叫家，只能叫住宿的地方。
上一世, 程听言一直在住宿。
后来与小饼干相遇于漫漫网海, 牵动了心肠, 她在夜深人静时也曾捂在被中幻想是否有一日能与那人有一个真正的家。只是爱意尚且藏于心中, 未来与家那是更遥远的想一想都觉得如隔山海的词了。
程听言没想到，上一世只敢在心里徘徊一二的念头, 这一世再想时，竟有了具体的形状。有着一只可爱小胖兔兔的床铺……真是幼稚又实际。带崽的快乐，真是谁带谁知道。
嗯……如果在上一世的年纪和小饼干走到一起, 再带一只可爱小胖兔崽, 就是完美的生活了吧……
明明要抹去脑海里的奇怪想法, 结果想法没抹去，还变得越发奇怪了起来。
最后还得是旁边小胖兔兔哼哼唧唧, 嘀嘀咕咕的声音，把程听言越发走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要是她们本来能好好的, 学我学坏了怎么办……”卫卯卯是真的很在意赵灿和赵彤因为看综艺看出来的人生巨变。“我们卯卯是最棒最厉害的, 学你不会学坏的。”程听言伸手戳了戳旁边因为纠结如砧板鱼一般在床上扭扭扑腾的小胖兔兔脸, “她们本来在家过得也不好啊，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不是。”卫卯卯鼓脸顶了一下程听言戳自己脸的手指, 讷讷道, “她们现在是比以前好。可是以后呢……我是说很久很久之后的以后呢。”
虽然现在的走向，看着是姐妹手拉手积极自救中，是向上而行的道路。但是更远的未来又会是怎样呢……会比她们没看到那综艺走到的未来更好吗？万一是更糟, 那可怎么办……重生归来，如同细沙中突兀出现的石子, 卫卯卯真的很担心因为自己的变化，让别人的命运走向还不如上一世的方向。这种杞人忧天，源于一只煽动未来的蝴蝶忍不住背上肩的责任。卫卯卯说不明白，也没想着程听言能听明白，她就是忍不住想说一说，要不她就要憋坏了。
然而，卫卯卯想不到的是，程听言她听明白了。
很久很久之后的以后……程听言有些惊讶小小只的胖兔兔会为赵灿赵彤想到那么远的未来。那该是一只五岁的小胖兔兔去想的遥远么，也太……有责任心了吧。
“卯卯，我们只是去拍了个综艺节目。就像是有人写了一本书，唱了一首歌，拍了一部电影……创作它们的人，只是让它们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是创作者没有办法统一没有办法干涉的理解。我的意思是……”程听言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深奥了，伸手拍了拍扭了半天又缩成球的小胖兔兔，伸手调暗了些夜灯的亮度，又低声解释道，“就像是……我们走在路上，掉了一些种子在地上。很多很多年后，有的种子，长成了大树，为来往的行人遮风挡雨，帮助了很多很多的人。有的种子长的地方不太好，长大了又被雷劈了，滚落下来，砸到了别人。有的种子没有长大，在地上就被小鸟捡起来吃了，小鸟那顿没有饿肚子了。有的种子，长成树，很大很大，后来被加工成了大大的房子，嗯……说不定就是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每颗种子，只是短暂地经过了我们的手，然后它们就去过它们自己的生活了。我们不夺为人遮风挡雨，让小鸟肚子不饿的功劳，我们也不用为滚落的树砸到别人忏悔……咳，卯卯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程听言本想编个童话故事什么的，便于小胖兔兔理解。但是说完了，好像又不太对……
“明白~~~”卫卯卯在被窝里蹭了蹭旁边的毛毛睡衣，“给大家挡雨的大树，做房子的大树，种子是言言掉的。我掉了给小鸟吃的和砸到人的。”
“你说什么呢！”程听言被这利落的分配给气笑了，伸手寻了胖爪捏了一下。
“好嘛，我知道了的啊。”卫卯卯被捏得嘿嘿笑，其实理智上她如何不知自己不必因为一档综艺去为观众的未来负责。
只是赵彤和赵灿离她们太近了，卫卯卯受到的冲击有点大，难免暂时地钻了一下牛角尖。不过言言果然是救世良药，只这么挨着听着说一会儿话，卫卯卯就觉得自己好多了，没那么虚了。最重要的是，言言居然真的懂她在纠结什么诶。
“你……”程听言刚想补上几句，就听得旁边有什么咕噜一声叫。
就在两小只在柔软暖和的床铺上挤挤挨挨夜谈时，隔壁的房间里，卫承礼看了一眼时间，从包里摸了袋东西就要出门。
“去哪？”擦着头发的章诗兰从浴室出来，恰看到了鬼鬼祟祟像是要去做贼的丈夫。
“你怎么这么快！”单走失败的卫承礼有些沮丧地抬了一下手里的袋子，“行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们就一起去给小卯卯送温暖吧。”
“……”章诗兰看着满脸写着‘便宜你了’的卫承礼，疑惑开口，“什么温暖？”
卫承礼打开手里的袋子，前伸着给章诗兰看了一眼，骄傲昂头：“亏你还是当妈妈的呢，孩子晚上就吃了那么两口，没发现啊？”
章诗兰看了一眼那袋子里的桃酥和蛋卷，呵地一声笑了，直接反弹道：“亏你还是当爸爸的呢，就给孩子吃这个啊？人言言一个做姐姐还知道打包点营养的饭菜呢。坐下吧，用不着你，隔壁说不定都吃完了。”
“？？？”卫承礼一下扎紧了袋子，扼腕气道，“啊！怎么又被言言抢先了！她什么时候打包的啊？是不是我出去买这些的时候！这是什么小朋友啊！天天不想着吃喝玩乐逃学打游戏，就知道学习拍戏挣钱养孩子，还养的我的孩子！好气啊！”
“行了，去热杯牛奶来吧，卯卯不吃我们也可以吃。”章诗兰在桌边坐下，又好笑地看了一眼卫承礼，“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拼不过言言这件事。”
“哼，也不一定拼不过吧。卯卯有那么喜欢言言么，要那么喜欢跳级去隔壁一起读啊。我看她小脑瓜挺好使的，再努力跳一跳说不定还能同班呢。怎么不跳，是不够喜欢吗？哼，果然还是懒惰大于言言！”卫承礼一边给老婆上点心，一边酸溜溜。
章诗兰被他的幼稚气笑了：“你还当爸的呢，都没问过卯卯是怎么想的吗？她说刚搬家不久，言言就和她约好了，等她读小学了就是长大了，长大了她们就不一起睡了。别说跳级了，我看你女儿可能想读一辈子的幼稚园。”
“不会吧？”卫承礼惊，“幼稚园还能留级的吗？”
“当然不能。”章诗兰瞥了一眼一下子就当真了的卫承礼，“她该读小学还是得读。之前怕耽误她们念书，我想着第二天上学的晚上让她们分开睡呢，结果没执行多久，又住一起去了。我就问了问，卯卯这么说么，我也不好管了。毕竟也没两年了，别回头长大了一想起童年，我就是个坏妈妈。”
“你怎么是坏妈妈呢，你是最好的妈妈。”未来家里不用真出个幼稚园学历的学渣，让卫承礼松了一口气，此时自是嬉皮笑脸给老婆把牛奶满上，还没忘了拉踩一下，“看看赵灿赵彤她们家的妈妈，你不是妈妈，你是天使~~~”
“……我劝你少看点霸总文学。”被油了一下的章诗兰放下了手里的蛋卷。
“啧，这叫土土的浪漫。”卫承礼一脸你不懂地摇了摇头，却是又想起个事儿，“说起来，今天爸对赵灿赵彤她们还挺上心啊。是不是以前家里小孩子很多，现在就卯卯一个，爸有点寂寞了？还是赵灿赵彤现在有点惨，爸同情心起来了？”
“也不是。说起来，赵灿赵彤现在这情况……”章诗兰瞥了卫承礼一眼，开始掰手指算道，“你和卯卯去了《宝宝去哪儿》第三季，让赵灿和赵彤去找了她们姑姑和家里对上了，还去言言学校门口看言言卯卯顺便把程飞英咬了。爸因为查到了那个事儿，让人给赵彤推了点资源，结果赵彤现在查出来抑郁了。你也知道，爸因为那个匿名大师的事情，越来越相信人和人的缘分，因果报应什么的……虽说赵彤的情况，估计是家庭关系的原因更多，但是爸还是有些介意会不会和他让人推荐资源，加大了一点赵彤的工作量也有关。反正就兜兜转转的，她们好像和我们家每个人都扯上了点关系，嗯，除了我。我是无辜的。”
卫承礼听至此，嘿嘿一笑：“你想什么呢？你的宝，你的老公，你的爸都参合进去了，你猜会有人觉得你是无辜的不？按电影剧本走的话，百分之八九十，你是幕后BOSS啊！”
“……”章诗兰拿起一块桃酥塞进了卫承礼的嘴里：“会吃你就多吃点！”
有的人被桃酥塞了个满嘴，唔唔难言。
而有的人……
“慢点吃哦。”程听言倒了杯温水放在卫卯卯手边，又摸了摸她正在扒拉的饭碗，“饭中间热了的吧？”
“嗯嗯。”卫卯卯闷头干饭，肉末鸡蛋配小黄瓜拌饭，让她浑然忘记了自己晚餐是为何克制。
不过卫卯卯忘了，程听言可没忘。
“卯卯，过一两年你就自然而然会长高变瘦了，你不要着急。”程听言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小胖兔兔嘴角的蛋碎，含笑道，“你这么小长身体呢，哪儿能说什么晚餐要吃少呢。你看，晚上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多难受啊。”
急呢！但是……拌饭好好吃……
卫卯卯实在是对这幼年体的身子没有办法，生理的本能实在太强大了。
算了，先把这顿吃了，明天的晚餐再吃少吧！
程听言久未得答复，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埋进饭碗的胖兔头，如何不知这是一种无声的反驳。
驳吧驳吧，反正明天人也在这儿呢，程听言柔了眉眼，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毛毛胖兔头。
吃饱了就犯困，是每一个吃货必然经历过的事情。
但是……
躺回床上的卫卯卯努力睁大自有主张想要闭上的双眼，吃饭的时候她想起个事儿。
程听言把桌上收拾了一下，回来就看到床上一只圆滚滚的小胖兔兔不断重复着眼睛缓缓合上，啪地一下睁开，又缓缓合上，再啪地一下睁开这个过程。
“困了就睡啊。”程听言翻身上了床，给旁边的兔压好被角，顺手拍了两下。
这一拍，卫卯卯就更完蛋了，差点舒服得一歪头就睡过去了。
“言言，赵彤说你每天都……拉她一起吃饭……不拉别人，就她……”卫卯卯打了个哈欠，困得话语都支离破碎，但还是顽强地问了出来。
“嗯。嗯？”程听言反应了一下，才嗅出了一点儿弱弱的醋味儿。
五岁小宝宝的醋吗？
“怎么了，你不是也在片场和她聊了很多吗？我看你们聊着聊着还指着天笑成了一团了，也不知道聊什么呢？”程听言没答反问。
“那，你先说……”卫卯卯已经在被子里寻了处最舒服的地方窝好，再努力也只能睁个眯眯眼了。
程听言小心地把被边压到小胖脸下面，闻言忍不住捏了一下。都困得傻乎乎了，还挺精明。
“赵彤之前演的反派。小朋友有的时候分不清演戏和现实的边界，演反派的小朋友容易被孤立，所以我才拉她一起吃饭。”程听言不忍为难一只强撑着睡意也要听一个答案的小胖兔兔，飞快说完。
那是她无法再与人道的艰难过往，至少如今她可以让另一个人不那么艰难。
“言言……”卫卯卯短暂地打了一秒的小呼噜，而后续道，“是最好的！”
程听言好笑地隔被拍了拍，放低了声音：“睡吧。”
“到我……”卫卯卯闭上了眼，几秒后努力睁出一条缝，“说了……”
“行了，明天说吧。”程听言轻轻拍被，“睡吧，睡吧，睡吧……”
明天，明日复明日，明日又有谁还会记得这个随口一问的问题呢……
熟悉的，安心的话语，催眠一般的轻柔，卫卯卯再难抗拒，一歪头，呼噜了。
软乎乎的梦境里，卫卯卯大声地回答了刚才程听言的问题。那是下午时赵彤问了她一句，问她喜不喜欢演戏。她回答赵彤说，很久以前有个人与她说过，“人生有的时候，寂寞苦涩，总渴求温暖爱意。观众的爱，也是爱，甚至不需要多，只要每个人都留下一小粒糖粒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糖粒，雪花一样从天上洒下来，就能凑出一块甜甜的糖粒饼干。方形的，花瓣边，吃起来脆甜脆甜的糖粒饼干~~”那是她上一世与程听言讨论起演员这个职业时，程听言与她说过的话。讨论的是职业，卫卯卯觉得程听言说的应该是她自己。下午时，卫卯卯分析不出赵彤提问的原因，只当是赵彤纠结未来是否还要回到演戏的路上，于是与赵彤分享了那段话。赵彤，应该也想要更多的爱吧。虽然观众的爱有时候也是双刃剑，但是……言言当年说，糖粒饼干，是真的很甜诶。
梦里，卫卯卯将同一个人的话语，从上一世，传达到了这一世。
而梦外，还在轻轻哄睡的程听言全然不知自己错过了怎样的一句回答。
小胖兔兔呼噜噜地睡着了，程听言放轻动作关了小夜灯。
黑暗中，程听言久久难以入眠，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卫卯卯说的很久很久之后的以后。
遥远的未来，有太多的变数，看不见说不清。
但是现在，很多人，很多事情已经和上一世不同了。
不说其他人，就说汪知知……程听言觉得，他大概不会长成上一世传闻中那为了与妹妹争夺父母之爱癫狂至极的模样了。还有赵彤，上一世程听言没有关注过上一届《宝宝去哪儿》，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说职业如何吧，病不治可是不行的啊。还有意外觉醒了的赵灿……或许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如赵灿者万万千。
若那些改变，需要人承担责任，也不会是这只可爱无辜的小胖兔兔啊。必然得是她……或许还有另一个比她更早的重生者。
嗯，不管是谁，当然不会是卫承礼。
或许是……施定山？施鸿骁？秦思朝？姜禾叶？嗯……还有谁？
就在程听言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拉名单时，旁边突然有人开口了。
“言言，拍戏的时候把教练借给姑姑吧？”
软糯到含糊的声音吓了程听言一跳，就在她想问有的兔怎么还不睡的时候，旁边小呼噜的声音又起来了。
程听言：“……”这得操心到什么程度，在梦里还要安排事情吗？
被打断了一下，程听言也歇了无效拉名单的想法，准备睡了。
只刚进入半梦半醒间，忽觉旁边异动，程听言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恰抓住了一只刚开始乱蹬的胖腿子。
抓住，按下，伸腿压好，伸手拍拍……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就像之前的许多天做过许多次一般。
嗯，感谢每一位曾经教导过她的教练。
程听言打了个哈欠，挨着热呼呼的兔，平静滑入了温暖梦乡。
梦中，小胖兔兔长大了，肉乎乎的软团团抽了条，小树一般长高了。她也长大了，如上一世一般的模样，只眼中温和替过了阴郁。
本该是窥视未来的美梦，可当她长大到该与小饼干相遇的年纪，却寻不着她的小饼干了。
美梦顿变噩梦。
黑暗中，程听言捂着心口坐起。
蝴蝶煽动了翅膀，那个人，还会在那里么……
这是程听言不愿去想，潜意识却会去梦到的，惊惶。
距离她们上一世的相遇还有十三年，不……按小饼干的注册日期来说，都不用十三年。
快了……快了……
长大，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