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戏就对上楚明原,虽然入行几年,但一直都在电视剧打转并从来没有和影帝搭过戏,在化妆室里愉快唠嗑的人笑容消失,搬了个板凳坐角落加紧记台词。
电影全程收演员原音,除开眼神动作和走位,台词也重要,错一个字就得从头再来。
人紧张记台词,陈一白没打扰,找了个凳子隔着一段距离在另一边坐下,问自己经纪人:“他怎么这么紧张?”
虽然角色是花钱砸出来的,但对方好歹正经表演院校毕业,也在这行工作了几年,应该犯不着这么紧张才对。
这事助理刘哥有发言权,说:“楚明原不太喜欢带资进组的这类人,要是这些人跟不上拍摄节奏会冷脸。”
他之前跟过的艺人靠经纪人拉皮条上位,有幸和楚明原对过戏,没跟上节奏,被对方一个眼神吓得一天没吃下饭。
陈一白看了眼通告。
挺好,继男二之后,和楚明原的对戏的刚好是自己。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快不慢,也就布置个现场的时间,演员台词还没记几遍,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周围彻底安静,陈白放下剧本,抬眼看过去。
楚明原演的是个拿钱办事的江湖刀客,钱进是靠消息做营生的消息贩子,两个人似友非友,刀客靠消息贩子的消息接活,消息贩子收中介费,更像是合作关系。
这场戏讲的是消息贩子和刀客在平时的客栈接头,介绍新一个工作,替官府抓一个逃亡在外的罪臣之子。
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场戏,但拍起来并不轻松。
关于压戏这个说法,陈白只听别人提起过,但之前一连待了三个剧组,都没有确切看到或者感受到过。
这次却亲眼看到了。
有的人平时看着不太正经,进入状态后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无论从气质,姿态还是其他。从楚明原饰演的刀客把刀拍桌上开始,现场情况就开始不对。
他就是刀客,落拓,刀尖舔血,气场全开。没什么力气但有脑子的消息贩子原本应该和他是对等的状态,实际上却完全被气氛带动,气势完全矮了一截。
自己也了解再这样下去不行,终于在最后,钱进说台词的声音抖了下。
整条重来。
“……”
和以前的电视剧的拍摄完全不同的氛围。
原来这就是影帝。
压戏分两种,一种是人为故意,一种是演员本身具有压迫感。陈一白抬眼,一时间没认出楚明原这属于哪种。
第一次和影帝就被压了个够呛,好在钱进心理素质比刘哥前东家心理素质好不少,喝了两口水,又能开始第二遍。
这次导演提前找楚明原说了话,再开拍时,可以看出人收敛不少。
这是剧组开拍第一条,开门就NG几次多少不太合适,楚明原放水,钱进尽量配合,第一条第二遍有惊无险地过了。
陈一白眼瞅着自己新的钱姓小伙伴重新坐回角落,像是在思考人生。
然后就该他了。
场景设备重新布置,造型师上前,手上拿着麻布条,示意性地喊了声“陈老师”。
远处依旧坐在上一场戏坐的位置上,被上前的助理和妆造环绕的人略微转过视线向着这边看来,眼神淡淡。
陈老师没注意,配合闭眼。
麻布条在白发间缠绕,之后深陷进凌乱白发里。
这是钱进第一次和影帝对戏,他也是第一次。
经纪人在一边看着,眼里罕见地带上类似担忧的情绪,一拍肩,安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安静坐着任由造型师发挥的人笑了下,反倒安慰了回来,伸手比了个短短一截的距离:“我其实还挺抗压。”
跟四个亿比起来,这点压力还好。
世界上有种人,压力越大,抗压能力越强,越能稳得住。
多亏爹妈养得好,他刚好就属于这类人。
第54章 男友外套get
经纪人抬起眼,看着坐一边的人放下手里剧本站起,白发混杂着垂下的麻布条从空中扬过,由助理扶着走下楼梯,顺带转过头轻声对助理道了声谢。
他或许压根不需要助理扶,眼睛上缠着布条也健步如飞,下楼梯下得飞快,助理吓得把他手臂握紧,他自己倒一身轻松,看上去完全不带怕。
下到客栈一楼,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把用破布裹了的长剑,武术指导教了他拿剑的方式。
这一条从他走进客栈开始。
助理离开,其余演员到位,掌镜导演无声倒数。
在默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顶着头乱糟糟白发的人抬脚走进客栈。
客栈人群往来,声音喧嚣直上,热闹一片。
穿着身破烂外衣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走进店里后周围人都一静,转头看过去,脚下不自觉后移,离人远了些。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小声啐了声“癫子又来了”,走出柜台想要把人赶走。
这边刚喊人癫子,但又怕癫子发疯,等到真正走近后,掌柜一改口,又喊“客人”,礼貌劝人要是不在这吃喝就早些另寻他处。
癫子不愧被喊作癫子,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径直忽视了他,手上用破布包着的长剑杵地,之后又收起,抬脚径直走向楼梯方向。
和之前下楼一样,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抬脚走上了楼梯,行动自如得很轻易让人忘记他还是个瞎子。
二楼之上,刀客坐在一贯的位置上,注意到细微动静,转过头,在来往的不断人群里看到顺着楼梯走上的人。
扎眼却沉默,上楼时自如,一脚踏上二楼后却迟滞下来,不往前,也不退后。
刀客手里的茶杯轻轻落回桌上,细微的一声响,轻易被周围说话声和脚步声掩盖。但就这么瞬间,浑身钝意的人霎时转头,直直向着这边走来,肩膀不断跟周围路过的人擦撞。
撞上的人满脸不爽,转头刚想骂,结果看到乱糟白发和脏污衣服,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加快脚步离开这边,不跟人过多接触。
被掌柜叫做癫子的人径直走到刀客在的桌边,站住,出声问:“可是万事刀?”
声音沙哑,低且轻,语调和正常人说话时不太相同。不是方言,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后的独有的滞涩和怪异感。
像是个真的白日幽魂,只听声音就已经近乎脱离人的范畴。
刀客不自觉倾身,把弯刀压在手下,终于正视这个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正视。
镜头里的客栈楼上楼下热闹通天,镜头之外却一片安静。
摄影机架在轨道上无声移动,导演和摄影师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包括经纪人和助理在内的工作人员看着桌边一站一坐的两人。
没有被压戏。
从动作到语速,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没有一方被带偏,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稳,各方面的稳。
令人揪心的一条四平八稳地过了。
场记打板,工作状态结束,某癫子没在第一时间解下头顶麻布条子,选择率先把手上的道具放桌上,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之后礼貌性和坐一边的刀客同事说了声“辛苦”。
刀客同事楚明原看过来,视线多停留了会儿,之后一点头,同样回了声。
这边礼貌交谈结束,陈一白重新拿起放桌上的缠着破布条的东西,转头就向着自己经纪人和好助理的方向走。
他眼睛上还缠着布条,走得那叫一个完全无所顾忌,看上去是一点不怕摔。他不怕,经纪人和助理怕,几乎是跳起来让他停下,快步上前扶住了人。
造型师也跟着上前,迅速帮人解开布带。
重见光明,一双眼睛反倒不适应,陈一白眯着眼睛往暗处瞅了会儿,适应后才睁眼。
睁眼后,他在第一时间把手里的破布剑交还给走来的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顺带问:“这东西是真家伙吗?”
他客观陈述事实道:“这玩意比我头顶的债都重。”
工作人员自觉认为他是在一种很新的方式开玩笑,夸他很会打比方,一点头,说:“是真家伙,找认识的人打的,就是没开刃。”
是连锻刀师傅都认识的平平无奇道具组员工一个。
陈一白侧眼,觉得道具组果然卧虎藏龙。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带着比债还重的破布刀走了,重见光明的人坐回自己小板凳。
下一场戏是女主和女二的戏,跟他们无关,现在其他工作人员又在重新调整现场布景和机位,他们暂时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毕竟客栈,最不缺的就是板凳,边上还零零散散堆了不少,经纪人拉了条方形长条板凳在一边坐下,凑近白毛一拍肩,小声说:“行啊你!”
原来抗压能力真不只是说说,他遇事是真能上。
瞎子本来就不好演,上一个演员刚被压得彻底,这个时候再上压力直接倍增,NG概率也远超上一条,没想到人居然真给稳住了。
陈一白重新从助理手上拿过剧本,笑了下:“只是没吃NG。”
没吃NG,但也算不上好,只能说是很普通的一条。
经纪人觉得这个人对好的要求好像有点过高了,她问:“眼盲和台词这些你是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
瞎子这种设定难把握,用力过猛了就不是瞎子是纯傻子,不用点劲又和正常人没差,总之就是难搞。
刚才这个人开口说台词的时候,她鸡皮疙瘩起来,看到导演的眼睛也一睁。
画面这些暂时不论,至少台词这方面是过关了,甚至超出了导演的预期。
但是这个人之前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和她们待一起,待一起的时候不是睡就是唠,偶尔看剧本,没瞅见人琢磨过什么。
陈一白笑了下:“晚上的时间不挺多。”
从接剧本到进组,期间虽然时间紧,但也算是有一个月的时间。从住进酒店开始他已经不用直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除开看剧本和跟好邻居聊天外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查资料。
经纪人警觉,问:“你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边上的人抬手比了个耶。
翻译过来就是凌晨两点。
“……”
经纪人想拍下人的头,后来又终于及时想起这白毛乱得很有特色,是造型师的努力成果,于是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说:“你这脑子是真熬不坏。”
白毛果然一如既往地谦虚接了声是爹妈的功劳。
刚才那说台词的方法伤嗓子,助理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去准备了润喉茶,温的,装保温杯里,站一边伸手递过来。
陈一白接过,吨吨抱着喝了两口,之后竖起大拇指,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