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地上都是设备的线路,地面也不平,隔着那层布看不清楚,一乱跑就容易出问题。
陈一白点头说好。
他头点得快,应声也应得快,应得越快经纪人越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最近的边上和助理一起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严阵以待。
虽然看不到人,但能清楚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陈一白转头问身边的同事:“他们是不是在看我?”
同事说是。
没有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温暖,陈一白往前走了两步找个角落蹲下,遗憾叹气:“他们果然不信任我。”
“……”
他这两步走得是相当的自然流畅不犹豫,楚明原觉得他经纪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好在陈一白好歹知道点度,正式开拍前走得最让人心惊胆跳的就这两步,其余时间很老实本分,一直蹲那看周围人影晃来晃去。
原本应该很有格调的楚影帝跟着在一边蹲下,两个人排排蹲,直到导演叫人后站起。
这场戏拍的是宾客小聚宴开始后,剑子和刀客经历了一点小波折,已经成功在宴席上坐下的场景。
城主喜欢新鲜的人和事,座上宾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各路人,宴席奢靡,高朋满座。
一片热闹的时候,城主突然开口,说希望能有个机会看看新到的两位贵客的本事。
现场其他人抬气氛,笑着叫好,跟着说也想看看。
还没有找到躲藏在这里的罪臣子,现在还不能坏事,于是只思考不过片刻时间,刀客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其他人又起哄时,城主却拿起酒杯一口饮下,说想要见识另一位的本事。
另一位是剑子,一个完全可以用肉眼判断的纯瞎子。
现场似乎都安静了那么一下,一点杯盏碰撞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都能被无限放大。
城主拿着酒杯,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
在一众人的注视里,剑子起身。
心盲眼瞎,看不清路,手上也没有能够搀扶的东西,他却像是没有任何阻碍般,径直绕过人群,走上庭院一侧的阶梯,一步一步上了城主在的高台,在高台中心站定。
城主用的敬称,问他拿手的是什么。
剑子回答说:“剑。”
依旧惜字如金,因为说的单字,其他人没有察觉出他语调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于是城主让一边的侍卫上前递了把剑。
一把普通长剑,开了刃,剑子握住。
他沉默话少,不会说场面话和客套话,握住剑后浑身气势却一变。变化细微,具体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出人有什么不一样。
察觉出这人好像是有点什么东西,高台之下的人起了兴趣,终于认真够过头去看,连带着刀客也看去。
同行多日,这个人一直带着剑,他却从没见人真正用过,那把被破布缠住的长剑也从未出鞘过。
风吹树叶,酒盏落于桌面。
握着长剑的人衣摆微动,拿着剑柄的手略微抬起。
“……”
“当啷€€€€”
一片安静之时,传来的却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那双早已提不起剑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握住剑,苍白手指收紧又松开,让剑柄从手中滑走。
这下是彻底寂静无声了,城主拿着酒杯的手顿住,高台之下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刀客悄然握住了藏在桌底下的弯刀。
不出世的高人连剑也握不住,意识到自己受骗,城主直接站起,侍卫上前,宾客混乱。
……
后面的戏份是打戏,被分开了,今天暂时不用演,这场戏到这里就算是结束。
导演喊了声卡,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松弛下来,周围工作人员开始活动,化妆师游走在人群里,开始寻找有没有需要补妆的对象。
陈白站在高台之上,看到周围人影不断来来去去,还记得自己搞钱伙伴之前的反复叮嘱,站原地没动,结果听到下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是经纪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听得出对方已经用力在喊,但声音被周围的嘈杂声响掩盖住,没听清在说什么。
听不清,那就凑近了听。想着可能有什么急事,他收回了刚准备往楼梯走的脚,转身往高台边缘走去。
隔着白纱大致往下瞅了一眼,没怎么犹豫,他直接往下一跃。
原本站在周围的人来不及反应,只知道看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从视野边缘掠过,再探头看过去,人已经在半空中。
衣袂扬起,破空声烈烈,台下的人抬眼看去时看到的就是飞散开的白色衣摆和白发。
楚明原站在不远处,旁边是在第一时间上前的经纪人和助理,注意到周围的人的视线,顺着转过头,一眼看到像是从高台跌下的人影。
眼睛一睁,在脑子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转过身迅速几步跨去,周围的声音和人影都模糊。
他动作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衣料摩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看到白色身影堪堪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落地,衣摆逶地,动作轻巧,之后流畅起身。
一站直身体,人注意到了他,随手把垂到身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像是没怎么看清楚,试探着喊了声:“千姐?”
“……”
这是真没看清楚。
“我在这!”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高千和两个助理迅速过来,她手动调整人的头对着的方向,让人对向了自己,之后收回手,大喘了两口气。
喘完气,视线对上旁边的被认错的假千姐,她礼貌一点头。
假千姐在原地顿了下,之后也跟着一点头,不再站这边打扰,转身离开。
终于对上真的千姐,陈一白问:“千姐刚叫我做什么?”
经纪人拍拍还在激烈跳动的心脏,闻言一闭眼,抹了把脸虚弱道:“……我想叫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等我们上来接你。”
结果“€€嚓”一下,她直接看着人跳下来,还是丝毫不带犹豫那种。
不夸张地说,有那么瞬间,她以为自己心脏都要停跳了。
消息很完美地没有传达到。
陈某白思考了瞬,之后试探着提出建议说:“要不我再上去一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经纪人说不用了,再看了眼他,吸了口气,说:“你这瘦胳膊瘦腿,是怎么敢从那地方跳下来的。”
陈一白谦虚一笑:“身体不行,但运动神经还行。”
要是没有把握,他也不会往那地方直接跳下来。
这边经纪人拍心口,另一边楚明原已经回到休息的位置,在座位上坐下,接过经纪人递来的水仰头灌下,呼吸逐渐趋于平缓。
经纪人瞅了眼他,说:“刚跑那么快,你不会以为人从上边掉下来了吧?”
楚明原重新拧紧瓶盖,简单应了声。
经纪人一笑:“上边那么多人看着,人怎么可能从上面掉下来,要真是掉下来,人也不可能一点声没有。”
要真是掉下来,周围人早该叫了,哪等得到他们自己反应过来去看。
他毫不留情笑说:“你这吓得不清醒了吧。”
平时挺理智,尤其对别人的事更置身事外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慌神,不知道的还以为……
“……”
经纪人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浑身的轻松劲瞬间一空,他凑近坐一边的人,睁大眼睛,说:“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拍了好几下胸口,这才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说:“你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楚明原转头找助理拿过包,拿出一瓶降压药给经纪人递过。
他这动作好比速效升压药,经纪人猛地在一边坐下,接过降压药往嘴里扔,顺带灌了口水。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直接挖出一个猛料。
服下降压药后往椅子上一躺,他颤颤巍巍伸出手,说:“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老爱去找人玩。”
玩就玩,无非就找个朋友,他当时还在想,无论怎样都比跑去谈恋爱好。
原来找朋友是真找朋友,但这个人想找的不是单纯的朋友。
因为这个人之前好歹是个纯正的异性恋,虽然有时候觉得人提起陈一白的频率好像有那么些高,但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天真地以为这人是欣赏人家演技和性格,真心实意想交朋友。
交个屁的朋友!
这个人原来早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他还以为这次难得可以过一个没有波澜的跟组生活!
经纪人躺下后又挣扎着坐起,凑近后压低声音说:“也就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大哥算你行行好,别整什么幺蛾子。”
就两个月的时间,坚持一下就过去,过惯了平静生活,他实在不想再回到每天晚上高速猛刷网上有没有偷拍爆料的生活。
楚明原:“我尽量。”
之后问:“杀青之后就可以了?”
经纪人抹脸:“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试图挣扎一下,说:“你别在这一头发热,万一人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呢?”
这一行里的人很少有人是单身状态,不少人对外宣称单身实际上女朋友谈了有几个,唯一单得表里如一的也就许斯年。
楚明原说问过,单着。
连这些都已经打听好了。经纪人一抹脸,彻底放弃挣扎,只能再次机械重复:“电影拍完之前不要整幺蛾子。”
剧组熙熙攘攘,经纪人的心六月飞雪。
长央一夜白头,他觉着要是条件允许,他也估计也得一天白头。
好在他这大影帝多少还算是尊重了一下他的高血压,真没整什么幺蛾子,日子在战战兢兢中过得意外平静。
在市区的王府别院里待了两周,这边的戏提前拍完,难得进城一次的剧组又重新回到了小镇。
他们这两周对市区的文旅也算是小有建设,比如王府别院的高台边上多了一张显眼的警示,说【请勿跳下】,为后续进别院的游客的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