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笑着说:“西域各国都有与中原通婚的事,长相算不得什么。不过你的实力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
“你是说团子?”秦时想了想,说:“我的老师曾经告诉过我,等我自己能力提升了,团子也会变得更厉害,到那时,它就可以在战斗中与我打配合。”
贺知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惊讶的神色。
秦时就明白了,贺知年之前的惊讶的并不是看到了团子,也不在团子本身,而是……秦时竟然拥有精神体这个事实。
“精神体,或者在这里叫别的什么名字,”秦时问他,“这种事你是知道的,对吗?”
“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很少有谁亲眼见过。”贺知年看着秦时,目光中隐含深意,“你其实也猜过我们的身份,对吗?”
秦时点点头,“我听赵百福商队里的人说过,镇妖司的人跟妖族之间爆发大战,镇妖司四分五裂……所以在遇见你们的时候,也猜过你们会不会是缉妖师。”
“我们确实是。”贺知年没有隐瞒,坦坦荡荡的承认了,“镇妖司也确实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很多同袍都不知逃亡到了哪里。”
秦时疑惑的也正是这一点,“据我所知,初唐年间,袁天罡亲自出马,在各地设下封妖大阵。这个时候才过去百多年,妖怪怎么会这么猖狂?”
贺知年英挺的浓眉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后他说:“你知道达官贵人给自己修建的陵墓吗?”
秦时挠挠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前世他上学的时候也参观过这个陵那个陵的,但那能算是“见过”吗?
贺知年说:“身家丰厚的墓主,会在陵墓中放置不少金银财宝。为了防止被贼人盗墓,封住陵墓的山石都非常厚重。”
秦时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说的意思。
“这块石头,一般要有数名、甚至数十名壮年汉子才能推动,最终令它合拢。”贺知年说:“封妖大阵也是如此,阵法设立、开始运转,最终起效……都是需要时间的。就好比封墓的最后一块石头,需要时间去推动它合拢。”
秦时愣住,“你的意思,现在的封妖大阵,还没有完全合拢?”
贺知年微微颌首,“所有的人都知道,待大阵完全合拢,就能够彻底阻断那些被封印的大妖们的能力,它们也无法再对人界施加影响。但在大阵的封墓石合拢的这一段时间里,妖族的反抗也是最为疯狂的。”
秦时呆住了。
“我们就处在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贺知年目光如水,沉淀了无数的汹涌的过往,“没人算得准这个阶段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但只有我们熬过去,子孙后代才能免受同样的辛苦。”
秦时想想自己在后世时的生活,那些与妖族之间的战斗,简直想拍拍贺知年的肩膀说一句,“兄弟,你想得太美了,那些大妖都被封起来了也没死心啊。千百年下来,一直没有停止作妖。我就是个活证据!”
秦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闷闷的出了半天神,才又问道:“那么,你们应该有不少战友,缉妖师扎堆的地方,精神体这种东西应该不会太罕见吧?”
贺知年摇摇头,反驳他的话,“战宠可遇而不可求。怎可能会常见?”
秦时这样说,是因为团子刚出现的时候,队里的老顾问胡老曾说这种能力跟血统有关。千百年来,在半妖的后代当中,妖族的血统被不断的稀释,拥有强大的血脉力量的后代也就越来越少。而现在是千年之前,按理说,妖族的血脉更精纯才对。
贺知年摇摇头,“这我就说不好了。但肯定不会随处可见。战宠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只是传说。”
相比古时候这个战宠的称呼,秦时更愿意把团子看成是自己的战友。但团子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毛乎乎的萌团子,没事儿就撒个娇什么的,他很难从心理上平等的看待它,不知不觉就有种老爹看儿子的心态。
至于当成是宠物,那是绝对不会的。
贺知年又说:“镇妖司流传下来的记录之中,也有一些强大的缉妖师身边会出现战宠。但这个数量,确实是非常少的。”
秦时也看过第六组的档案,曾有人猜测传说中二郎神的哮天犬,就是同样性质的存在。
在神魔小说《封神演义》中,每次杨戬放出哮天犬都是“祭起哮天犬”这样的说法。“祭起”二字,令很多学者猜测哮天犬其实是杨戬手中的一件法宝。
但从缉妖师的角度来看这一段描写,会认为哮天犬是二郎神的精神体的可能性更大。
秦时曾以为缉妖师都是四大神兽的后裔,后来接触的行内消息多了,就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半妖体质,不止是四大神兽的后代,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妖族。
这些半妖有些加入了缉妖师的队伍,有一些则遵循妖族的本\能站在了妖族的一边。
但不管如何站队,有妖族血统的人和正统妖族都是要通过修炼与战斗,才能让自身的精神体变得强大。这个提升的过程是非常艰苦的。
秦时认定了要舍得输出淬炼好的精神体,让团子变得更强大,有朝一日成为哮天犬那样的得力帮手。但对有些人来说,会更愿意用淬炼过的精神体来强大自身,增强自身的战斗力。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古往今来,在有记录的历史当中,很少有谁能把自己的精神体训练到哮天犬那种程度。
“一直在猜想你会是哪一族的后裔。”贺知年笑着说:“原来是白虎一族。失敬。”
秦时就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其实团子现在还太弱小,能起的作用很有限。但神兽散发出的气息,会对一些未开灵智的小妖兽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我们打起来多少会轻松一些。”
他让团子在贺知年面前露了一面就把它收回去了。这小货一直在外面疯,消耗的也还是秦时的力量。
大战在即,他必须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休息。这一次,团子也知道一会儿他们打起来的时候秦时就会放它出来帮忙,因此很痛快的就配合秦时的要求回到了意识海中,乖乖地给自己补充能量。
贺知年也学着秦时的样子,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大漠的晚霞绚烂如火,投映在他们的眼里。这是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因为短暂,更显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秦时,”贺知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气息,“这一仗,我们要是都能活下来,我教你一套吐纳的方法吧。”
秦时转头看着他,“修炼功法?”
贺知年笑了起来,“不算,但是我们都用这一套办法来调理自己的内息。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打架的时候,越到后面呼吸越乱?”
秦时一脑门问号。他觉得人都是这样啊,运动量越大,缺氧的症状就会越明显嘛,这不是很正常?
至于贺知年打架的时候呼吸会不会乱……他还真没注意过。
“不会是你们的秘法吧?不能外传的那种?”
“不是我们的秘法,而是妖族都会的、用来淬炼精神力的练习方法。”贺知年认真解释,“你有精神体,可见天赋了得。但我看你对自己的精神体完全是……放养的态度。没有针对它的训练,只靠你的精神力喂它长大,它也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宠物,在战斗中,怕是只会靠着天赋能力去压制对手,这怎么够?”
秦时,“……”
秦时深深的羞愧了。
当初胡老倒是提过,说他和团子之间有精神力的联系,他的能力越强,团子就会长得越快。反过来团子长大了,他的能力也会有所提高。
但具体怎么提高,胡老也不知道了。
“在我们那里,”秦时开始检讨了,“大家都比较依靠武……兵器。淬炼精神力的方法也有,但怎么培养精神体,这个就真没有了。”
毕竟没有先例,研究所的顾问们也不可能靠想象就造出一套功法来。
“那就由你开始。”贺知年却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谁知道团子长大,你们这一对搭档会厉害成什么样子?”
秦时被他煽动得热血沸腾。
贺知年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想要回到你自己的家乡?还是留在关内?”
他还是固执的认为秦时的家乡是西域的某一个小国。
“我大概回不去了。”说起这个,秦时有些惆怅。
贺知年把这句话在自己的认知中转化了一下,理解为秦时在自己的国家犯了事儿,留下了某种不可清洗的案底。
贺知年很认真的对他说:“那就留在大唐,跟我们在一起。反正你是缉妖师,无论在那里,做的都是同样的事€€€€降妖除魔,守卫百姓,匡扶正义。”
秦时被他的话震住。
他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法术,就那么躺在大漠的夜空之下,久久无语。
第50章 画圈
秦时睡着了。
在梦里, 他仿佛又变成了高考刚结束的时候,那个满腹委屈的半大孩子。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志愿填报系统,这个东西是有时效要求的, 如果过期没有提交, 会影响到后面的录取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就坐在书桌旁边,冲着自己的父母发脾气,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们老师都说志愿要自己填!不用父母填!你们不尊重我!”
秦爸秦妈满脸都是无奈的神色。尤其他父亲,已经处在勉强按捺怒火, 即将爆发的边缘。
但秦时已经注意不到了,他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激烈的情绪和满腹的委屈,“我不想听什么为了老百姓这样的话……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拼……为什么就我不行?!”
秦时醒来的时候, 脑海里还在回响自己愤怒的咆哮。
夜幕已经降临,满天的莲花云静默地漂浮在夜空中, 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一般。偶尔在一闪而逝的缝隙里, 有星月明亮的辉光泻下。
秦时按了按胸口, 觉得那股憋闷的、憋屈的郁气还在冲击着他的理智。这种命运被别人摆布的痛苦仍然激荡在他的心房,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一次又一次与妖族的血拼,这种愤怒的情绪, 似乎……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就好像他之前在石雀城, 如果他不主动站出来煽动同伴们跟他一起拼命, 或许小院里的所有人都会在那个夜晚死去。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如果没有缉妖师站在那些百姓的前面……
这样的后果是非常容易就想到的。
秦时有些迷茫, 忽然就不能确定自己曾经那般激烈的反抗,到底……有没有道理?!
他一直以为自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是周围的环境,包括他的父母在绑架他。但现在回头去看那一段跟所有的人都水火不容的青春岁月,他又有些不能确定了。
如果当初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他站在石雀城的小院里一身染血,护着身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难道是错的?!
秦时有些头疼,扶着脑袋坐起身,见贺知年正盘腿坐在一边擦他的刀。
“什么时辰了?”
贺知年仰头看了看夜空,仿佛群星闪烁的墨玉一般的夜空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表盘似的,然后他对秦时说:“丑时二刻……快了。”
秦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远处的火堆还燃着,火光照亮了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人和稍远一些拿着兵器巡夜的身影。再远一些的城墙上方,军旗在夜风中安静地拂动,灯光从高处泻下,却只能照亮周围小小的一方空间。
城墙上方的情形,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秦时问贺知年,“你说,等下妖怪来了,他们会派人援助我们吗?”
贺知年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对秦时的天真有些惊奇,“他们是守关的士兵,职责是守卫关城。关城之外……严格来说不算是大唐的土地。你我没有入关,也算不得大唐的百姓。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我们是吐蕃人的探子。是生是死,与他们何干?”
秦时,“……”
他又忘了这一茬了。
秦时蔫头蔫脑地坐下来,学着贺知年的样子开始擦刀。
贺知年提醒他,“药水。”
秦时从腰上解下水壶晃了晃,“我早都磨成粉配好了,灰矿不好找,配的不多。等下冲进水就可以用了。”
他这是从速溶咖啡里头得来的灵感,与其到用的时候再心急火燎地打磨,还不如早早磨好。反正矿石从块状变成粉末并不会影响它的性质。
贺知年也忍不住夸了他一句,“这个办法好。”
这一路过来,云家商队并不缺少食物清水,贺知年就随身带着水囊,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秦时正要说话,就感觉意识海中团子翻腾了一下,嚷嚷起来了,“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秦时说着把团子放了出来,让它更方便地去感应周围的情况。
大战在即,自然还是穿着自己的训练服更加方便。秦时换回了训练服,顺便将小黄豆放回了口袋里。不管它是不是传说中的瑞祥,这么小一个小不点,在战斗中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秦时还是更愿意让它好好睡一觉。
最好的结果就是小家伙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发现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