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第63章

摇光流着口水在旁边狂点头。

贺知年扶额。他这些兄弟还能不能更丢人?!

贺知年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对秦时说;“我陪你一起去。”

秦时双眼一亮,“好!”

虽然听了沐夜的讲述,知道樊锵有一个病态的童年,身世可怜且自立自强,但对一个人的印象也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相反,他现在想起刚到城关外的情形,心里还会生出一种新的怨气: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童年不幸,就对别人都这么变态呀。

枉顾性命什么的……

什么?没想枉顾性命?只是单纯的吓唬吓唬,把人留下做个饵?

那听着不是更变态了吗?!

贺知年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秦时不大高兴的说:“要不是看着有钱赚的份儿上,我才乐不乐意去见那个扑克脸。”

贺知年听不懂啥叫扑克脸,但却迅速领会了他语气里浓浓的怨气。也不知那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他扶着椅背,一下笑了出来。

第80章 立契

出门之后, 秦时见贺知年一路上都是一脸忍笑的表情,忍不住嘀咕,“有这么好笑吗?他那个人就是我说的那种样子啊。”

贺知年忍着笑提醒他, “见了樊锵可别再说这种怪话了。他是刺史手下爱将, 你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都尉,但武将晋升原本就比文官更快。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 说起他也要夸一句前途无量呢。”

秦时悻悻,“我可没觉得他的官‘小小的’。”

能操纵别人的生死, 在秦时看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大官了。再者,在安西都护府与北庭都护府均已名存实亡的情况下,敦煌四郡如今已成了对抗吐蕃最外围的边境线,边关屯兵数量最多的地方, 就算是都尉,樊锵手下的兵也比普通的都尉要多得多。

如今敦煌四郡掌握军权的实权人物就是刺史。樊锵身为刺史大人的臂膀, 绝非寻常都尉可以相比。

“你太高看我啦, ”秦时摇头晃脑地继续吐槽, “我一个穷光蛋, 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你以为我有那个胆子小瞧谁啊……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吗?”

“夹着尾巴吗?”身后男人的声音冷笑了一下,“那你这尾巴还挺长的,根本没夹住。”

秦时一怒, 但紧接着就惆怅了, 有一种被人戳中了痛处之后破罐子破摔的颓废, “兄弟很有眼光嘛,看得出哥藏在尾巴下面的骄傲灵魂……”

秦时说着说着觉得哪里不大对, 一回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视线再往上下一扫, 凤翅兜鍪盔,兜鍪上一簇盔缨鲜红如血。一身铁甲,肩上兽头狰狞。明明是暑夏时节,他却好似披了一身的寒霜。

秦时,“……”

秦时傻眼了。

贺知年也有些无奈了,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刚走到樊锵的家门口,就跟这人碰了个正着。

他的本意是提醒秦时别当着樊锵的面说怪话,结果可好,一字不落,都让人听见了。

秦时看看樊锵那张扑克脸,再扭头看看身旁这所寻常小院€€€€不是刚说了樊锵是刺史手底下的红人?前途无量的那一种?手底下还有很多兵的?

他住的地方怎么能是这样寻常的小院子?墙头上甚至还长了草……

这不科学!

樊锵整个人看上去都冷冷淡淡的,他牵着马从秦时身边走过,抬起手拍了拍小院的大门。

小院里有脚步声走过来,哗啦一声打开了门栓。

两扇普普通通的木门拉开,老仆迎了出来,接过了樊锵手中的马缰绳,有些疑惑地看看樊锵身后的两人,“这是……郎君的客人?”

秦时听到他对樊锵的称呼,就猜这老仆是樊家的下人。边城的人,包括他自己的下属都不会这么称呼他的。

樊锵压根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很简洁的对老仆说:“送壶茶水到我书房,我先跟他们谈点儿事。”

老仆答应着去了。

樊锵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

樊锵住的小院子跟外面看上去的一样穷酸,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柿树,树下一架井台,另一侧的院墙下面开了一片菜园,种着些绿茵茵的小菜苗。

正面一排平房,粗粗看去,也就一个小小的厅堂,左右两边是书房和卧房。东西两厢一边是厨房,另一边是老仆的住处。

很简单的格局。

据说樊锵出身世家,眼前这充满乡土气的小院子跟他的出身可是一点儿也不搭。反而像那种普通的下级军官给家属置办的住处。

秦时脑子里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听贺知年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平时住大营里。”

秦时,“……”

原来如此。

他就说!一个边城里呼风唤雨的人,哪里可能住到这么平易近人的地方……不过,就算平时偶尔过来住一住,这个小院子是不是也太接地气了一点儿?

走在前面的樊锵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将这两人迎进了书房。

书房靠窗一张案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另一侧立着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书册。秦时眼馋的看了半天,到底也没好意思凑到近处去看。

“坐,”樊锵解下帽盔放在一边。如今还是秋老虎的天气,有些燥热。他身上穿着铁甲,里外几层早就被汗浸透了。但客人已经上门了,又是他自己邀请的,只能先招待客人。

老仆送上茶水就退了下去。

樊锵一身悍气未消,目光冷冽,开门见山的问秦时,“小兄弟既然跟着老贺来我这里,想来是同意这笔买卖了?”

秦时张了张嘴,行吧,要说是买卖也没错。

秦时点了点头,“药方对大家都有用,我呢,也缺钱。两方受益的事,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这个结果是樊锵一开始就想到的,他也不意外,淡定的点头,“小兄弟开个价吧。”

秦时,“……”

秦时又懵了一下。刚知道有人要买他手里的配方,只顾着高兴了,沉浸在要发财的美梦里晕晕陶陶,他怎么没想起来去打听一下外面的物价呢?!

秦时可怜巴巴的望向贺知年。

贺知年几乎秒懂他的意思。但是……

秦时是不是忘记了,真正的买方其实是镇妖司,他是镇妖司的人,樊锵只是一个替镇妖司出面谈价的人啊。

秦时来到这个时空,还没有真正的消费过。街边的烧饼多少钱他都不知道。让他开价,简直难为死他了。

“那就……”秦时自暴自弃了,“你开个价吧,开一个……我们从这里走到长安,一路上够花销就行的价。”

樊锵,“……”

樊锵隐晦的扫一眼贺知年,心想老贺从哪里捡了这么一个人,看着脾气不大好,脑子好像……也不大好。

樊锵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长眉挑起,黑沉沉的眼眸带着一点儿询问的神色落在秦时的脸上,“你也知道,买下你的药方虽然是我提议的,实际上买方是镇妖司。”

秦时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个买方的事,他早就知道啊。

樊锵就决定再把话说的清楚一点,“镇妖司不缺钱,但我没有那么多钱。”

秦时一下就明白了。魏舟代表镇妖司买下药方,他跟樊锵借钱付账,但樊锵大约……也不富裕。

“行吧,随你。”秦时妥协了,这药方他原本也是通过镇妖司才知道的。要不是他现在穷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白给镇妖司也是应当的。

樊锵的手指头又开始笃笃笃的敲桌子,好像心里纠结着什么解不开的疑问。

要不是当着秦时的面,贺知年简直想拎着樊锵的领子到院子里打一架了。这么磨磨唧唧的思来想去,把人从头到尾琢磨个没完……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

要是这么信不过,干脆别提这一笔买卖啊。

贺知年就烦他这股子思前想后的劲儿。又不是分析敌情,有必要整这么严谨吗?!药方还是樊锵自己提出来想要的,也没人强卖给他。

樊锵也留意到了贺知年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干咳了两声对秦时说:“我这里积蓄不多,都拿给你。要是觉得不满意,等回了长安,让魏神仙再给你补。”

秦时愣了愣,这还能补?!

“你的积蓄也不用都给我,够我们一路花费就行了。”他灵机一动,补充一句,“剩下的,你让魏神仙给我打个欠条。”

他想起了樊锵苦逼的身世,被后娘欺负,艰难地长大,离开繁华的长安来到边城求生,说不定好不容易攒下点儿家底都是留着以后娶老婆用的呢。

樊锵不太放心的看了秦时两眼。好说话不是什么坏事儿,但他怎么就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

这个穷的连身份文书都没有,身上估计连两个铜板都摸不出来的家伙,不会是在可怜他这个当朝武官,堂堂四品都尉吧?!

秦时还不知道自己被樊锵打上了“脑子不好使”的标签,还以为自己的形象特别的光明磊落,一派大侠风范,卖出如此重要的药方连价都不还。

樊锵也是个性格果断的人,当下挥笔立了契书,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在名字上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然后他把毛笔递给了秦时。

“这份契书是以我个人名义订立的,”樊锵解释说:“等回了长安,魏神仙会跟我补一份新的契书。不过,你不能再向任何人透露这份药方。”

这份药方的买家会是镇妖司,也只能是镇妖司。

秦时点点头,“好。”

他现在不是缉妖师,但他也不希望这个药方流落到妖族的手里去。若是让妖族知道这种药水一次两次之后会失去效用,那药方也就没用了。

这不是秦时愿意见到的。

关于立契的流程,秦时一无所知。还好他这边有一个熟人贺知年,要是哪里不对,贺知年一定会提醒他。

哪怕贺知年是买方的人,但他绝对不会坑他。

秦时有这个自信。

他拿着毛笔,在樊锵指定的地方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放下笔,一抬头就见樊锵和贺知年俱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秦时,“……”

就,就是说,他的字也没那么难看吧?好歹也横平竖直啊。

樊锵的浓眉皱起,“字难看也就算了,可你的字……没写错吗?”

秦时张了张嘴,忽然反应过来他写的是简体字。

秦时无辜的与这两个挑剔的古人对视,嘴硬道:“在我家乡,我的名字就是这么写的。不是写错了。”

樊锵,“……”

贺知年,“……”

樊锵还在想这小子果然脑子不好使,说瞎话都说不圆。他咋不知道大唐境内还有人使用这样缺胳膊少腿的文字?

没读过书就说没读过书,家境不好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说瞎话才是。

樊锵脑子里还在转这样的念头,就听贺知年用一种安抚炸毛孩子的语气很温和的接了一句,“原来如此,我的名字在你们那里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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