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听他这样说也不觉得奇怪,如果说一个村子里一到夜晚人和狗都醒着,那做贼是挺困难的。
秦时脑子里正想着这些不着调的想法,就见魏舟提笔在地图上描画起来。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地图上已经多了几笔粗线€€€€他描画上去的线条极为醒目,却让看图的秦时吃了一惊:地图的中心位置,画了一个圆圈的地方,中间断断续续几个黑点儿连起来,不就是道家阴阳鱼的图案?
还不止是个阴阳鱼,在它们的周围,又有四支旗杆分别立在四方。旗杆周围还这各自画了一个圆圈,这个图案粗粗一眼看过去,秦时立刻就想到了封妖阵关闭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枚铜镜。
当然旗杆的位置并没有画什么图案或者标识能跟四大神兽联系起来。但秦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总觉得看见的就是铜镜背后的图案。
魏舟和贺知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却都皱了起来。
樊锵察言观色,猜到魏舟这几人有情况瞒着他,当下不动声色的问道:“魏道长怎么看?”
魏舟早知道有一对师兄弟在算计他手中的法器,看到这张地图,下意识的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这些人能耐不大,胆气倒是挺壮。”魏舟看到这张地图,总觉得这些人已将法器视为他们的私有物,冷哼一声说:“就算不是冲着我来的,也跟我脱不开关系。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好了。”
法器被人盯上,就算他们躲开了野羊坡,以后还有野牛坡、野狗坡。只是躲着是没有用的。
樊锵也干脆的点了点头,“也好。我去找刺史大人借几个人。”
高禹脸上顿时流露出激动的神色,“草民手底下也有十几个好手,任由大人差遣!”
樊锵等人经验老到,自然不会在整个时候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道:“调兵少说也要四五日的时间,你父子俩务必留在客栈里等我消息。”
高家父子连忙答应。
待父子俩告辞走后,魏舟重又布下结界,将他偷听那对师兄弟谈话的事说了。
樊锵对那两人也有印象,“那两人我打发人跟着,跟到甜水胡同的时候被甩掉了。甜水胡同里住的多是贩夫走卒,很多人经常随着商队往来金州、武威等地,人员流动性极大,居民情况十分复杂。”
魏舟瞪眼,“一条胡同才有多少人家,挨家挨户去问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樊锵懒得理他,起身的时候看到秦时,嘱咐一句,“有什么事,明日一早赶紧去办。”
秦时与他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他们行动的时间大约会是明天夜里。
出了西宁城,赶到野羊坡大约要走两个时辰,反推一下他们出发的时间,应当是在晚餐之后,宵禁之前。
秦时脑海里盘算了一下明天要做的事。他要给小黄豆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另外还要去皮货铺看看他定做的挎包坐好了没有。这关系到接下来的一路上小黄豆的生活档次。
满脑子都是挎包的秦时回过神来,就听见魏舟和贺知年正在吵嘴。一个嚷嚷说姓樊的做事不上心,把个嫌疑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走了,简直无能。
贺知年直接抬杠,“你是不是傻?!挨家挨户地问,那不是打草惊蛇吗?要找的人还不早早跑了?!”
秦时,“……”
好吧,接触久了,他就发现贺知年其实也不是那么稳重的人。他跟樊锵打架,跟魏神仙吵嘴,都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时觉得,这个样子的贺知年看起来才像一个年轻人。
第106章 晒谷场
他们到皮货铺一问, 才知道秦时定做的挎包已经做好了。
挎包本身的结构并不复杂,秦时给出的定金又高。再者说手艺人,遇到技术或者设计方面的挑战, 都会被勾起好胜心。因此秦时的挎包做得极好, 超出秦时预期的那种好。
挎包外形有些像一个横过来的啤酒桶,皮质柔韧有型, 走线也细密,给挎包内部撑开了足够让小黄豆感到舒适的空间。哪怕小黄豆再长大一些, 也一样能舒舒服服地睡进去。
没有拉链,但是包盖上装有搭扣,使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挎包外侧的隔袋也都按照秦时的要求一板一眼地做到了。
考虑到天气越来越冷,秦时还从铺子里买了一块柔软的毛皮铺在了挎包里。
秦时让小黄豆钻进去试了试,满意的结清了尾款。
挎包取了, 秦时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准备的了。他的行李就那么几身换洗衣服, 也不必再置办什么了。倒是小黄豆爱吃的零食需要多买一些, 免得赶路的时候吃不好, 委屈了孩子。
小黄豆见他把一包一包的零食点心装进挎包里, 很懂事的问秦时,“我们要走了吗?”
“是啊,”秦时摸摸趴在他肩膀上东张西望的小家伙, 轻声说:“离开这里, 往东走, 看看前面都有些什么样的风景。”
小黄豆煞有介事的点头,“前面有别的城市, 也有好吃的烤肉……对吧?”
“不一定是烤肉。”秦时被它馋嘴的小样子逗笑了,“有别的好吃的东西, 你我都没有见过的。”
“好呀,好呀。”小黄豆兴致勃勃。
“赶路会有点儿辛苦。”秦时把脸凑过去,接受了小黄豆的一个贴贴,“有时候可能还要在野外露宿。”
“没关系。”小黄豆探头看了看挎包,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我有包包,包包里还有软软的毛垫子,不辛苦。爹爹辛苦。”
秦时忽然就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侧过头在小黄豆的脑袋上亲了亲,“有你陪着,爹爹也不辛苦。”
小黄豆感应到了秦时翻涌的情绪,傻笑了两声,“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就在今晚。”秦时说:“大约是在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一行人收拾好行李,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离开了西宁城。
此时出城的多是城郊村寨里的村民,赶着驴车,带着村中的果蔬粮食,或是猎到的各种野味进城来贩卖。他们当中也有人赶着牲口,驴车牛车都有,秦时他们骑着马混在里头也不是很显眼。
高禹高盛父子俩已经带着人等在城外了。高禹见来人只有秦时他们三人,并不见樊锵和他的手下,顿时流露出有些紧张的神色。直到贺知年解释一句他们会在暗中行动,高价父子俩才强作镇定地跟了上来。
考虑到高禹父子俩都在野羊坡的村民面前露过脸,贺知年让他们停在了距离野羊坡大约二里地的地方,两方约定好待魏舟等人放出信号再冲进来援助他们。
高禹这一路上都没见到樊锵,一直心中忐忑。高盛却知道这种时候只能进不能退,一旦退缩,他们不止会得罪眼前这几个人,更有可能得罪樊锵。何况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下次再想掀翻野羊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盛暗中示意高禹。
高禹强打精神,跟秦时等人挥手告别。
魏舟他们也都注意到了高禹的迟疑。但他们的主要帮手其实是樊锵和他从刺史大人那里借来的兵,高家父子到时候来不来帮忙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起初与这父子俩联系,为的是了解野羊坡的情况,至于真出了事,他们伸手帮忙固然好,按兵不动或者干脆打道回府,也并不影响他们什么。
魏舟一行三人赶到野羊坡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中仍然残留着一抹明亮的霞光。
他们前方是一片林木茂盛的矮坡,山坡上下的土地被人开垦出来,一块一块排列得整整齐齐,有些已经收割过了,只留下短短的根茎和发黄的叶片,有些则长着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些植物不大像是专门培育的珍稀花卉,倒更像是药材一类的。
在这些田地之间,有一条看上去比较平整的土路,这就是高禹父子俩提过的,进野羊坡的那条大路了。
沿着这条大路往里走,穿过树林,就看到一片村落。
天光暗淡,他们从远处走来,只能看到一片高低错落的房舍,果然如高家父子所说的那样,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
走近一些,就见有些人家在主屋的廊檐下挑着油灯,有些人家在院子里架着柴火堆。村民们就围着火堆低头做活计,还有几户人家干脆将纺车架在屋外的廊檐下,女人们就借着火光纺布。
秦时觉得,这样的场景若是放在白天的话,一定会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但放在夜里就多少有些古怪了。
古时候的人不是应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些人大晚上点灯熬油地干活儿,白天呢?他们白天又要做什么?
还有,大门都开着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里的治安真的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魏舟下马,牵着缰绳走近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大门也敞开着,院中整理得十分整齐,廊檐下挑着一盏油灯,等下是吱呀作响的纺车和一位低头纺布的中年妇女。
一条大黄狗卧在台阶下,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警觉地支起了耳朵。
“这位大嫂,”魏舟站在大门口,冲着中年妇女拱手行礼,客客气气的说道:“我们兄弟三人赶路经过此地,想要在村里借宿一夜……”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位纺布的大婶就有些慌乱起来,头也不抬地朝着他们挥挥手,“去找村长!”
魏舟,“……”
魏舟人长得清秀,跟谁说话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尤其讨中老年妇女的喜爱。出门在外,人缘一向是不错的,冷不丁遇到这样冷淡的态度,自己都愣住了。
“不知村长在何处?”
大婶不耐烦地抬头看了过来,目光从这几位陌生人脸上扫过,落在小黄豆的身上。小黄豆这会儿正站在秦时的肩膀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纺车,这个吱吱呀呀叫唤的东西,它还从来没见过。
大婶目光闪动,犹豫一下才指了指大路的前方,“顺这条路往前走,到晒谷场去找吧。”
魏舟向她道谢。
大婶见他们牵着马匹朝晒谷场的方向走去,犹豫再三,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劝你们还是即刻出村去吧,离这地方越远越好!”
魏舟停下脚步,回身冲着她行了个礼,“多谢大婶。只是……野外露宿不安全……”
秦时和贺知年也谢过了她的提醒。秦时感觉这女人好像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大敢说话。估计能提醒他们一句,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了。
秦时走出一段,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的视线越过低矮的院墙,看见那位大婶仍然低头缩肩地坐在廊檐下织布,她身边却出现了一位年轻妇人,也不知在跟大婶说什么,眉头皱着,表情很是不悦。
大婶像个受气包似的一声不吭,手底下的动作却丝毫也不敢停。
秦时猜测这年轻妇人或许是大婶的儿媳。晚辈对长辈用这样的态度说话,让秦时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位大婶显然知道村里有问题才特意提醒这一句,但这种提醒在年轻妇人看来,显然有些不妥。
秦时觉得,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位大婶活像一个被什么恶势力控制的人质,而年轻妇人就活脱脱一个看守了。
秦时摸了摸腰袢的刀鞘,快步跟上了魏舟。
他们三人一路朝着晒谷场走去,心中古怪的感觉也在不断地加深。他们经过的所有的人家几乎都敞着大门,家中妇人或织布,或围着火堆编草筐、修理农具,如此和谐的画面,偏偏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连狗叫声都没有。
但要说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村,也不是的。他们也在暗中观察来人,会彼此交换外人看不懂的视线,待魏舟他们看过去,这些人却又一本正经地忙活手里的事,好像刚才眼神乱飘的人不是他们。
秦时一向觉得自己胆子大,但这会儿他心里也有些发毛。他有一种深夜误入博物馆,结果发现博物馆里的木乃伊、标本乃至油画……统统都活过来了的惊悚感。
这条通向晒谷场的土路并不宽,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可以并排走两辆牛车。道路两旁都是格局差不多的农家小院,道路尽头隐隐有火光传来,那里大约就是刚才纺布的大婶所说的晒谷场了。
走在这条路上是看不见村子外面的田地的,自然也看不到高家父子所说的翻土的画面。但他们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男人的呼喝声,好像大家在齐心协力的做什么费力气的活儿。
空气里远远飘来一股奇异的香气,似乎哪一户人家正在煮肉,偏偏还没有煮到火候,肉香味儿里头夹杂着一丝腥气。
这时,有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这人像是十分着急,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旁经过,一边跑一边还嚷嚷起来,“村长!村长!有人进村……说要借宿!”
这是一个年轻窈窕的女人的身影,只是夜色昏黑,秦时他们也看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位纺布大婶家里的小媳妇。
只是听她的声音,这人好像对有人借宿一事抱有很大的怨气似的。秦时觉得,听她这样告状似的喊声,下一秒他们就要听到有人回答说“不给借,打出去”了。
晒谷场的方向有人影晃动,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喊道:“请客人过来吧。农活繁忙,不能远迎,客人们莫要介意。”
声音居然就在不远的前方。
从一堵矮墙旁边绕过去,秦时发现他们距离晒谷场已经很近了。
贺知年拿胳膊肘碰了碰魏舟。魏舟干咳一声,客气的寒暄,“出门在外,多有意想不到之事。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