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舟脸上的愁容顿时一扫而光,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
秦时听的一头雾水,转头去看贺知年,见他脸上带着忍笑的表情悄悄给他做了一个口型:羊。
秦时,“……”
是哦,要去拜访的是一群狼,估计没什么见面礼会比活羊更能投其所好了。
事情定下来之后,魏舟带着他们走出了营房,来的一处四周无人的平地上,拿着拂尘的木柄开始在地上画起符来。
秦时看到拂尘散发出淡淡荧光,那光芒像是无数细碎的颗粒组成,顺着拂尘的笔划缓缓渗入地下。
一种很奇特的震动徐徐荡开。
秦时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他能感觉到一种玄妙的节奏感,这让他想起了电报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只毛皮油亮的大耗子从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秦时还以为魏舟这是在给狼族发电报,搞了半天他召唤的是沙鼠啊。这是找上门之前,先托人给送个口信儿吗?
一只站起来时身量超过一尺长的沙鼠动作很敏捷地窜到了魏舟面前,魏舟弯下腰跟它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又从袖袋里取出什么东西递了过去。沙鼠接过东西叼在嘴里,一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走了。
秦时眼尖,看到被沙鼠叼着的是一片黄色的东西,像一张叠起来的符纸。他思索了一下这到底是写给狼王的信?还是送给沙鼠的报酬?
或者符纸里面蕴含着什么灵气一类的东西?
道门的法术,说白了就是能够自如调动自然力量的技巧。这种技巧是普通人类也能学的,只不过每个人天赋不同,学习能力也有差异,有的学起来容易些,有些人则学得慢。
秦时现在想的就是,如果这个时代的缉妖师也都掌握这样的法术,那么他们对于道门的忌惮,是不是会少许多?
内部人员之间只有合作,没有防备,镇妖司的战斗力会不会更强?
转天下午,刺史大人的亲卫营就赶到了野羊坡。来的除了士兵,还有一群膘肥体壮的羊。
这群羊足有上百头,樊锵挑了几个会放羊的手下照看着,耐心等待狼群那边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野羊坡的村民们在亲卫营的护送之下,分批前往西宁城附近的几个村寨。这些人以后就会在距离西宁城比较近的村寨里生活了。
野羊坡则彻底荒废下来。在火灾中幸存的几间房屋也都被屋主搬空了。有的连窗框门框都拆下来带走了。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并不容易,多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
野羊坡的居民们具体怎么安置,这些事都与秦时没有关系了。樊锵和魏舟有时还得去见一见刺史大人的亲卫,说一说村里当初出事的情形,贺知年偶尔也会跟着去。
唯有秦时一个人哪边都不沾,也没人找他问什么,于是秦时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
到了这个时候,秦时才明白魏舟之前说他能够吸收的灵力粗细变化是什么意思。
他在打坐的时候能以更快的速度吸纳更多的金属性的能量微粒,如果说,以前它们像一根丝线在他的经脉中游走,现在就是一道溪流,它们欢快地顺着他的经脉奔涌,冲进意识海,如同江河汇入大海,融入那一团缓缓转动的星云。然后它们会从意识海中涌出,带着仿佛淬炼过的更为醇厚的灵力,再一次冲进秦时的经脉。
在这样的滋养与淬炼之中,秦时觉得意识海中旋转的星云都变得越来越凝实了。
这是他的秦团子。看见它,秦时心里就涌起期待和满满的欣喜,像一个正在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
秦团子最初出现的时候,秦时自己都懵懵懂懂,好像莫名其妙,意识海中就多了一头小老虎。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仔细的观察,认真的期待他的秦团子降生了。
在他修炼的前几天,秦时只能做到吸纳同属性的能量微粒在自己的经脉中流转。但几天之后,或许是对于精神力的操控开始变得纯熟,他注意到在他修炼的时候,吸引来的还有许多其他属性的能量微粒。
这些微粒是他无法吸收的。秦时思索了一会儿,试着抽取一部分精神力,指挥它们去推动火属性的灵力,把这些小微粒像滚雪球一般推到小黄豆的身边,让它们围绕着它,随着它的呼吸自然而然地渗入它的身体。
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秦时完全是无意识的状态。
他看不到小黄豆妖核的情况,也无法确认这种投喂一般的方式,到底对小黄豆好不好。但他看见周围有这些蹦蹦跳跳的火属性灵力,就忍不住想抓起来送给小黄豆。
后来他去询问魏舟,才知道妖族的父母,在孩子幼小,还不懂修炼的时候,也像他这样,推动外界的灵力去靠近它,让幼崽去感应大自然中神奇的五行能量。
这是每一个妖族的孩子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魏舟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一直以为妖族的父母能为幼崽做的事,是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
哪怕是半妖。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没想到秦时能做到这一步,“你很有悟性。”
秦时不以为然。他觉得他对小黄豆就是一个爸爸看孩子的心态,发现好东西,哪个爸爸会不想着留给孩子呢。
“一般般吧。”秦时不当一回事儿的说:“只要对小黄豆没有害处,我就放心了。”
第116章 活祖宗
小黄豆是在他们出发前往夜族领地的第二天醒过来的。
当时秦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条小河边晒太阳, 贺知年牵着他们的马在河边饮水,再远一点儿的地方,魏舟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坐在刚挖好的土灶旁边煮茶吃。
他们身后就是樊锵和他从阳关城带出来的随从以及……一群肥羊。
之所以赶路的时候还能这么悠闲, 纯粹是因为向导不给力。沙鼠体型小, 腿也短,一天赶不了多少路。让人带着它们骑马吧, 它们又对人戒备得很。当然他们也不乐意与肥耗子同骑一匹马。
于是沙鼠们一小群在前面一溜小跑的带路,他们骑着马在后面慢条斯理的跟着。走不了多远, 沙鼠们还得停下来休息休息,毕竟它们这个物种不大适合长途跋涉。
秦时自打来到这里,还没这么悠闲的赶过路,坐在河边晒太阳的时候,心里还觉得挺不习惯的。
小黄豆就躺在他腿上, 翻着肚皮,翘着小爪子, 睡得浑身的绒毛都松松软软, 像一块刚出炉的热乎乎的芝士蛋糕。
秦时一边眯着眼睛看贺知年喂完马, 又开始闲不住的给马儿梳毛, 一边无意识的在小黄豆身上揉来揉去,也不知他的哪一根手指戳到了小黄豆的痒痒肉,小东西哆嗦了一下, 发出一声含糊的、嗔怪的叫声, 在秦时的腿上扑腾了一下。
秦时一个激灵, 险些跳起来。他一把将小黄豆捞了起来,“醒了?”
刚睡醒的小黄豆瘫在他的手掌里, 软绵绵的抱怨,“身上没力气!翅膀好酸!都抬不起来了!”
说着它还十分艰难地抖了两下翅膀。
秦时蹭蹭它的小脑袋, “你会比以前更厉害的,你看看你的妖核,有没有比原来更大一些?”
妖核增大,是他和魏舟的猜测,小黄豆能看到自己的妖核,这是妖族天性,也是魏舟提醒他之后他意识到的。虽然秦时不清楚它到底是怎么看到的,但想来与他内视意识海的情形差不多吧。
小黄豆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有些惊喜的跟它爹汇报说:“没有长大,但是变圆了!”
秦时诧异,难道它小时候的妖核还是不规则的,有了这一次的能量补充才变成圆的?!要不就是小黄豆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受到惊吓,导致它发育不良,所以孵化之后长出一颗不规则的妖核?
不等他再问,小黄豆已经欢快的开始抢答了,“红的!还发光!香香的!像我们吃过的那个红果子!”
红果子是他们在西宁城的时候吃过的一种野果,形状与蓝莓相似,味道酸甜微涩,秦时和贺知年都感觉一般,却很得小黄豆的青睐。可惜后来他们再没遇见过卖那种果子的,估计就是农人自山间地头偶然采摘得来的吧。
秦时不知道“香香的”这种评语到底是妖核确实有味道,还是说纯属小黄豆的美化,但这孩子确实错过了好几顿饭。
秦时心疼了,“饿了?”
没想到小黄豆在他掌心里走了两步,又软绵绵地趴下了,“不饿,肚子里热乎乎的。还想再睡一会儿。”
秦时一边琢磨肚子里热乎乎是什么意思,一边取出小黄豆的专用餐具,拿小杯子给它到了点儿水。
小黄豆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整只鸟也精神起来了,开始好奇的东张西望,啾啾叫着找李飞天和它的团子哥。
秦时告诉它秦团子还在睡觉,至于李飞天……
他们这边刚刚提到这小货,它已经甩着大尾巴欢天喜地地飞过来了。两个小萌物凑在一起腻乎了一会儿,一起飞上天去兜圈子了。
这么大的动静,魏舟和他身边的小道士也一起看了过来。
小道士年纪小,人长得眉清目秀的,又总是穿一身干干净净的道袍,看上去好像跟周围的环境都隔着一段距离。
秦时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他去了阵法里走一遭,出来的时候队伍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他悄悄问过贺知年,贺知年也只知道小道士是魏舟的弟子,至于别的,他也不知道了。
秦时觉得这小道士比魏舟更像神仙。魏舟虽然也讲究(他还用绣花荷包呢),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接地气的人,好美食,爱享受,但遇到赶路匆忙的时候,他也会跟他们一起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但这小道士,那就真是从头到脚的一尘不染了。
秦时怀疑这小道士大约没出过远门,一直在道观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因为他坐在土灶旁边喝茶的样子有点儿生硬,看军士们在河边饮马也好奇的不行。
好奇的神情中还带着一点儿……神仙看凡人的优越感。
不过后来秦时就发现这个叫尚明的小道士对他还是很客气的,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态度都和气的不得了。秦时起初疑惑,后来就发现他每次看到小黄豆都是一副膜拜神物的神情,心里就反应过来,求道之人,看见小黄豆这样的瑞祥,大约就会想到机缘一类玄妙的问题。
秦时这是沾了儿子的光,被小道士爱屋及乌了。
无聊的赶路因为有一个新的观察目标,走走停停的赶路模式都变得没有那么无聊了。
秦时总觉得尚明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又想不起这感觉是怎么来的。直到有一天停下来吃饭的时候,樊持跟尚明开玩笑,问了一句,“你不会也是关外人吧?你看你跟小秦长得这么像,搞不好还是亲戚呢,哈哈哈。”
这话说的秦时都愣了,然后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看尚明会觉得眼熟了。他一个大男人虽然不爱照镜子,但自己长什么样还是知道的。准确的说,尚明长得很像秦时十六七岁时候的样子。
秦时在上中学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发育起来,没后来那么结实,人白净,看着也单薄一些。很像漫画里那些忧郁的美少年。
不夸张的说,他一直都是女孩子们认定的校草来着。
尚明很腼腆的笑了笑说:“我老家在尧州那边,我是因为家道中落,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才被卖掉的。”
众人,“……”
樊持无意间戳了人家的痛脚,十分的不好意思,干笑两声说:“说不定小秦他们家在尧州有亲戚……”
秦时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老家在尧州、两个人长得有些像……不会真的是同族吧?
那可真是活祖宗了。
秦时感慨这事儿实在太巧,樊持为了缓解尴尬,已经开始热情的寻找新话题了,“尧州那地方我去过,山明水秀的,还有一条桃花江……”
尚明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祖籍在尧州,还是后来师父告诉我的。”
尚明还是魏舟十岁那年外出云游的时候,在洛阳的一个集市上买回来的。
当时人牙子在集市上贱卖一个生病的小孩子。小孩子三四岁大,长得瘦瘦巴巴的。魏舟一时心软就把人买下带回了追云观。
魏舟据说出身很不错(具体怎么不错,贺知年没说,秦时知道的也不清楚),总之他从小就被李玄机相中,收为关门弟子,说这孩子有向道之心。他小的时候都是家里住半年,再被李玄机接到明空山去住半年这样养大的。
魏舟年纪小,从师父到师兄弟,包括两位年龄比他还小一些的师兄都对他很照顾。他就这么一言不发买回来一个孩子,李玄机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这孩子跟魏舟有缘。
李玄机那会儿已经不再收徒了,几个年长的师兄也各有各的差使要忙,没空带孩子。这孩子就只有魏舟来照顾了。后来孩子病好了,就成天跟着魏舟,一开始喊哥哥,后来学着香客的叫法喊小师父,再后来就成了师父。
连尚明这个名字也是魏舟给他取的。
樊持坐在一边啧啧称奇,“还真有师徒缘分呐。€€,你咋知道他老家是在尧州?人牙子跟你说的?”
这么一个寻常的问题,竟然把魏舟给问的愣住了,“我说的?”
尚明也被他的反应搞的有点儿懵,“师父不记得了?”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
魏舟挠挠头,“奇怪,我怎么不记得了?我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尚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概……师父那时也不大,所以很快就忘记了吧。”
他嘴上说着宽慰魏舟的话,眉宇间却带着一丝迟疑,显然年龄小容易忘事这种解释并没有说服自己。
樊持可怜巴巴的扫一眼周围的人:他好像又挑了一个聊不下去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