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第136章

小黄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秦时心疼的要死,又在心里把天谴和皇宫里那个背地里算计兄弟的太子骂了一顿。

他将小黄豆捧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哄它才好,只好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边,一下一下地抚摸它。过了好半天才感觉它颤颤巍巍的张开小短翅膀捧住了他的下巴。

“不怕,不怕,”秦时干脆盘着腿在地上坐了下来,“小蛇也不怕,没事了,小龙把我们给救了……”

小黄豆抽噎着问他,“龙哥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一提起小龙,秦时心里也黯然,“也许以后会碰见它吧。”

魏舟在他身后喊,“别在地上坐着,冷不冷啊。贺严让人准备热水去了,你赶紧去洗一洗。”

天上下大雨那会儿,他们都站在廊檐下面,只有秦时跑到了院子里去跟他的小龙道别,这会儿身上还是湿的。现在可是腊月,别再冻病了。

心里激荡的那些情绪都平静下来之后,秦时也开始感到冷了。他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屋里,把它们跟秦团子放在一起,打算自己抓紧时间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没想到他这边刚脱了衣服钻进浴桶里,那边一群毛茸茸都不放心地跟了进来。

秦时,“……”

他真的只是洗个澡。在孩子们的心里,他连这点儿信用都没有了?

狼王和秦团子还算稳重一些,乖乖地坐在屏风旁边。小黄豆和小蛇直接窜到了浴桶上。小黄豆见小蛇爬的费劲,还十分热心的把它叼了起来,叼着它的尾巴把它拖到了桶沿上。

秦时看的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小黄豆就会仰着脖子像吞虫子似的把小蛇给吃了。

小蛇一落到桶沿上,直接就窜进了热水里,朝着秦时游了过去,又缠在了秦时的手腕上。见秦时低头看它,小蛇抬着头可怜巴巴的跟他对视,细细的一条小尾巴还十分别扭地晃了两下€€€€这是跟狼王学的。

小黄豆见小蛇这样,也跟着跳了下来,扑腾着凑到秦时身边,紧紧依偎着他。

秦时叹了口气,知道孩子们这是吓着了,心里留下创伤了。他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对狼王说:“等下给你也洗一个澡。”

干脆大家都来洗一个压惊的热水澡吧。

秦时就像一个流水线工人似的,洗完一个就拿布巾裹起来交给魏舟,让他给抱出去烤火。

轮到狼王的时候,秦时重点检查了它的前爪。狼王说这是天雷降下的时候,被假山石崩开的一块石头砸中了。它当时只顾着寻找跳下水渠的合适位置,完全顾不上注意周围的情形,所以就这么中招了。

秦时小心翼翼地捏着它的爪子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便松了一口气,“晚上让厨房炖羊肉,给你好好补一补。”

狼王低着头,把湿漉漉的脑袋抵在了秦时的肩膀上。今天,它差点儿就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人了。那种惶恐茫然的感觉,自从它长大以来就没有感受过。

现在回想起来仍会令它心悸不已。

秦时正小心地揉搓它的爪子,见狼王罕见的露出了撒娇一般的神气,心想狼王也吓到了?!也是,动物好像都会怕雷电。哪怕它们修成了大妖,但这种根植于生物本能的恐惧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掉的。

他抬手在狼王的脑袋上揉了揉,怕被小黄豆它们听到了狼王会不好意思,便悄悄安慰它说:“不怕。雷电看似吓人,但只要躲藏到合适的地方,就不会有事。”

狼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都不敢看他,吞吞吐吐的说:“我以为……以为你要……”

秦时就乐了,“舍不得我?”

他是在打趣狼王,但狼王却低下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秦时把它从木桶里抱了出来,拽过一旁的干布巾裹在身上,托着它的毛脸让它跟自己对视,“这样吧,小琮。你以后就喊我一声哥哥,我们兄弟相称,如何?”

秦时心想,就狼王这个被他抱来抱去的样子,让他管它叫哥哥,他也喊不出口啊。

狼王看着他,毛脸上的神色呆呆的。秦时看到它的尾巴僵直了一下,然后一下一下地摇晃了起来。

秦时就笑了起来,顶了顶它的脑门,抓着布巾开始给它擦毛。

贺知年出门的时候并不知道李恪已经进宫去了,因此在端王府一直等到天擦黑才等到了匆匆赶回来的主人家。待他们将所有的事情商讨完毕,已经到了深夜。

如此一来,等他鬼鬼祟祟地避开了巡夜的禁军,摸回了贺宅的时候,已经快到二更天了这个时候自然不好跑到绿园或者魏舟住的地方去跟他们说话,只好先回自己的院子。

贺知年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推门就见屋里拢着火盆,魏舟身上裹着一床被子,蜷在胡床上睡得正香。再往里间走,就见秦时睡在他的床上,怀里搂着狼王和小黄豆,脚边蜷着一个无聊地玩尾巴的秦团子。

贺知年,“……”

他好像知道魏舟为什么要睡到外间的胡床上去了。

贺知年一进门,从狼王到秦时就都醒了,但狼王只是斜着眼瞄了他一眼,就又闭着眼睛睡觉了。贺知年有些诧异的觉得狼王好像哪里不对,似乎拱在秦时怀里的样子格外的大模大样,平时它是不会这样公开的跟小黄豆争宠的。

小黄豆小小的一团,这会儿正挤在狼王背后和秦时胸前之间的空隙里,都快被挤扁了,竟然还没醒。

再一看,秦时露出被子的一截手腕上还盘着一个水兰因。

贺知年彻底打消了睡到床上去的念头,他伸手给秦时拽了拽被子,轻声说:“一切顺利,该办的事都安排人去办了……明日起了再说,好好睡吧。”

秦时也睡得迷迷糊糊,忘了这里是贺知年的房间,搂着满怀的毛茸茸们又睡了过去。

贺知年颇嫉妒的瞟一眼在他怀里睡得香喷喷的狼王,总觉得这小子的睡姿里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一般挑衅的味道。

贺知年怀疑自己想多了,他回到外间,把魏舟往里推了推,拽过自己的大氅裹在身上,也倒头睡了。

第55章 活神仙

一夜过去, 仿佛一场春雨催生了曲江两岸的青草似的,大街小巷都流传开了太子李温纵容手下的属官打死人命的传闻。

据说那一日太子突然间起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就带着两名属官出宫去微服私访, 结果在曲江边上因为一位弹琴的小娘子跟个穷酸书生发生了口角。属官唇舌不大伶俐, 被书生说的恼羞成怒,就干脆动起手来了, 结果书生就这么活活的被打死了。

据说弹琴的小娘子是二十四楼的名伎,爱慕她的人一大堆。于是, 跟她有关系的八卦每一次都传的特别快。

秦时下值的时候听了一路这别有用心的八卦。

那些暗搓搓议论这事的人重点都放在了两个方面:一是太子好色,明明自己宫里女人一大堆,结果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貌的乐伎就走不动路了。

其次就是说他不知约束下人。

这些东宫属官平日里大约也是比较跋扈的,名声不是那么好。再经过了流言的夸大,听起来好像人人都亲眼看见了太子是如何欺负人一样。

秦时见坊间流言汹汹, 猜到这传言大约跟自己“报复社会”的计划有点儿关系,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又有点儿诡异的小兴奋。

等他回到贺宅, 问起太子纵容属官打死人命的的传闻, 贺知年果然是知情人。

“这件事发生在中秋节前, ”贺知年说:“动手打人的确实是东宫属官,这人还是皇后娘家的一个小辈。那个倒霉的书生也不是当场就被打死了,是抬回家之后过了两天才死的。他家里人告到官府, 被官府压了下来……都是皇后一系的人。”

秦时心想, 李温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饼, 算计他更不觉得亏心了。

秦时问他,“真是为了个弹琴的乐伎起了纠纷?”

“我也不清楚。”贺知年笑着摇头, “不过老百姓很乐意传播这一类牵扯到了艳情故事的八卦。至于那位小娘子,这等于变相的替她扬名, 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说起太子的事,贺知年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小龙替咱们抗下天谴的那天,太子在自己的寝宫看热闹,结果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伤了额头。这消息不知被什么人传了出来,还真的成了‘上天示警’的佐证。估计他这会儿正气得跳脚呢。”

秦时嘿嘿嘿的笑:“该。”

其实那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风也刮得邪门,有不少人都被掉落的瓦片之类的东西砸到了。但谁让他是太子呢,又刚巧赶上他们造谣说上天示警什么的,可不就被人顺水推舟地联系起来了。

秦时偷笑了一会儿,悄悄问贺知年,“你说,能弄到许昭容的东西,这肯定得是内宫的人吧?而且一开始要算计的人还是端王,这也是太子的手笔吧?”

贺知年笑了笑,只说宫里已经定下了许昭容出宫的日期了。

秦时自顾自的顺着自己的想法寻找线索,“舞马的残魂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找到的,普通人就算得到了也不会用。你说,这事儿跟水月观有没有关系?”

他刚刚开始怀疑魏舟的时候,曾经怀疑追云观有鬼,这个水月观是跳出来打压追云观,拯救苍生的。但现在又觉得疑点落回到了水月观章平云一伙儿人的头上。

“怎么证明‘师弟’那一伙儿人跟章平云有没有关系呢?还有死在黑石山下的那一伙儿道士,”秦时越想越迷糊,从身后的垫子上揪起狼王的耳朵,“他们到底是哪一家的?”

狼王晃晃耳朵,有些后悔的说:“我当时压根就没想听他说话,光想着怎么把他们打发走了……”

秦时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心里琢磨还能问谁去。

狍€€应该是知道的,它跟师弟之间好像挺有渊源。但它现在还只是一个妖丹,真有机会让它再世为兽,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恢复记忆€€€€看水兰因就知道了。它如今除了睡觉吃饭,就只知道摇头晃脑的撒娇。

秦时叹了一会儿气,忽然又想到了魏舟。见贺严带着几个下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忙问他,“老魏呢?”

小龙的事情彻底把魏舟给吓住了,他发誓要近距离的看住了秦时,免得他再说些违背天道的说不得的话。

贺知年说:“魏家来人找他,说山上来了贵客,让他回去看看。”

秦时一拍大腿,“对了,可以问问追云观!老魏说,水月观总是挑衅他们,还在外头说追云观的坏话,你说,追云观不会放着这么个对手毫不理会吧?”

贺知年见他丝毫没反应过来明空山上来人,肯定是被昨天小龙和天雷闹出的动静吸引下来的,人家打听的也是他。秦时光想着要找追云观打听情况,没想过他自己就是人家打听的目标。

“先吃饭,”贺知年笑着哄他,“这些事等老魏回来了再问吧。”

魏家登门的客人不是旁人,而是闭关许久的魏舟的师尊李玄机。于是从上到下的魏家人都被惊动了。

魏舟的爹魏老爷、魏老太爷都一股脑地来到大门口迎接这活神仙,恭恭敬敬的将他迎进了正院里魏家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回的清思堂€€€€据说上一次开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跪在这里迎接宫中的赏赐。

因为匆匆忙忙的开门洒扫,于是魏家一行人簇拥着李玄机进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清思堂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灰尘气息。

老太爷恭恭敬敬的将李玄机迎上主位,亲手奉上茶水,问道:“仙师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打发那个不听话的小子去做?”

李玄机从年龄上推算,该是六十往上了。但他看上去就与魏舟那个担任工部尚书的亲爹差不多大的年纪,头发乌黑发亮,面容饱满丰润,甚至还比魏老爷这案牍劳形之人多了几分神清气足的感觉。

魏老爷顶着一张因操劳国事而倍显疲惫的脸告诉李神仙,“府里已经打发人去寻那小子了,仙师还请略等等。”

李玄机便问起了昨日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魏老爷见老太爷冲他使眼色,便将自己所见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下跟自己的工作相关的部分,“今日一早,各处都来了不少人,说神龙降世,雷电打坏了不少东西,闹腾着要申请修缮的费用……”

李玄机微微颔首,脑子里却自动略过了这一段,暗想神龙是最先在宣义坊现身的?这宣义坊里有什么古怪?这雷电不是那泄露了天机的小子引来的天谴吗?莫非老道又算错了什么?!

李玄机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反复掐算,算出的结果都是有人泄露天机,于是陷入了深深的疑虑当中:龙,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呢?!

魏舟一进门就察觉到清思堂里气氛古怪,老太爷似乎在强忍着不打哈欠,眼角都沁出了泪花了。他爹魏老爷正抱怨要维修的地方太多,预算报上去的话,要被户部尚书误会他是要趁火打劫了。

魏家的其他叔伯一个个或站或坐,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眼睛却十分热切的瞄着主位上的活神仙。

他师父则对众人的视线视而不见,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袖子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暗中掐算什么。

一见他进来,魏老爷和魏家的老太爷都像见了救星一样,嘱咐他好好服侍他师父,然后一脸解脱的跟叔伯们互相搀扶着走了。

魏舟,“……”

魏舟把他们送出了清思堂,回来在李玄机身旁坐下,动手给他续上热茶,瞄一眼他还在微动的袖子,笑着说:“师父不必算了,确实是有人泄露了天机,引来了天谴。”

李玄机眉头一皱,“是那个命盘突然间亮起的外来之人?”

魏舟点点头,“是他。”

李玄机举起手中的拂尘去敲魏舟的脑袋,嘴里骂道:“你这混账!当日在明空山上,你又蒙骗我?!”

魏舟无奈地捏住了敲他敲的不亦乐乎的李飞天,“师父,你自己讲点儿道理,那天还有外人在呢。”

李玄机长眉一挑,“你怀疑杨一行?”

杨一行是他的一位老友,常年云游四海,是一位神仙似的散修。每隔几年,他都会回来长安,也会上了明空山来拜访他。于是李玄机一个激动,就喝多了。

魏舟撇撇嘴,“我们去找尚明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周折?好端端的,尧州怎么会发了大水?怎么会一城的人都遭了灾,妻离子散的?要不是尚明后来病重,神魂几乎离体,让人难以察觉,您觉得我还能先一步找到他吗?”

李玄机挠挠下巴,一脸费解的表情,“杨一行一个散修,也不见他跟哪家道观亲近,你怀疑他是水月观的人,可有什么证据?”

魏舟摊手,“反正那天卜出有外来之人突然出现在了命盘上,且看不见过去未来的时候,只有你、我、杨一行在场。后面咱们去找尚明的时候,几次遇上的都是水月观的人……这里头的门道,你自己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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