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忱被穿着制服的人抱起来，看着他们给冯院长盖上白布。
云忱回想起因为逃跑被抓回来打的一动不动的母亲，回想起睡了三天三夜后被盖上白布的酒鬼父亲，终于猜出了这是什么意思。
云忱开始挣扎，指着那群年轻人喊：“是他们，是他们推的爷爷！”
下一秒，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
“小孩子嘛，乱说的，做不了证。”
“我们几个都看见了，是他自己摔的，人老了，走路不利索也正常。”
那群人走远，云忱听到其中一个人哈哈大笑：“三禾哥，你可欠咱们组一顿大餐啊！”
刺耳的笑声如同锯刃一般反复在云忱的心脏上割着：“放开我！”
“是他们杀了爷爷！”
“放开我啊！”
这份情绪让云忱痛不欲生。
此时的鹿怀序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边是他绘制的小镇地图。
小镇居民楼，商户，甚至是排水系统的走向都清晰可见。
下面还压着一张监控的分布图。
云忱被他连哄带骗地喂了点东西，侧卧在床上睡着。
忽地，他听到一声细的像猫叫似的哼声。
鹿怀序把地图推到一边，单膝跪在床上，把云忱的身子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胃难受？”
云忱没醒，鹿怀序伸手想帮他揉揉。
可搓的温热的手指刚挨到云忱的皮肤，就见云忱应激一般弓起身子，额头冷汗涔涔，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放开我……”
鹿怀序的眼神狠狠一黯，手缩了回来。
少年垂下头，那份哀伤再也掩饰不住，眼眸深处的痛苦压抑翻涌而出。
我只是怕你难受，碰了你一下。
我就。
那么让你讨厌吗？
第307章 杀死那个病人34
云忱难受了一会儿，感觉胃部暖了许多。
他短暂地醒了一会儿，慢慢舒展了身体，靠着人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梦见了自己。
云忱以鹿怀序的视角，看见了云忱。
他看见‘云忱’站在门口，对自己大声吼道：“无可救药！”
一股剧烈的、无法承受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脏。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不是最爱我的吗？
为什么那么大声和我说话，他从没有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他讨厌我了……
那股失落的情愫愈发强烈，让梦里的云忱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画面一转，云忱看到自己坐在淋浴间的地上，正将被握过的脚踝伸到水流下面冲洗。
云忱身子完全僵住了。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崩溃的情绪，只觉得全世界都黯下去了，再燃不起半点光芒！
悔恨与无助从心脏泵出，随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最后结成一道道冰刃，刺破血肉皮肤……
你嫌我脏？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求求你不要嫌弃我。
你对我好就要一直对我好啊！你现在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云忱从没这样割裂过，堵住耳朵，那些声音却依旧在他耳边响着。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身上热烘烘的。
鹿怀序还在睡着，蜷在自己怀里。
云忱发现，他还特意把自己的手捞过去搭在他的肩上，仿佛是自己主动抱了他一样，红通通的眼尾一看就是哭过。
云忱醒了，就应该推开他的。
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梦境也一并涌上。
当年那一张张嚣张的脸，和如今的死者一一吻合，仿佛一张老旧的拼图缺了一块，只差王三禾那一张最丑恶的嘴脸……
自己只顾着要他去自首。
竟连一句为什么……
都没有问。
他的手指蜷了下，最终还是没能做出那个推开的动作。
抱歉。
我说了陪你。
就会一直陪你……
鹿怀序守着他的时候向来是浅眠，听到动静就动了下，眼看就要醒来。
鬼使神差般的，云忱闭上了眼。
€€€€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是克制的，小心的，生怕吵到自己一般。
不一会儿，云忱的额头被鹿怀序伸手探了探。
似乎是每天早上的例行检查，少年的手指又碰了下他的嘴唇检查湿润度，一通下来后，云忱听见少年轻轻松了一口气，有些欢快地小声道：“合格。”
他看不见鹿怀序是什么表情。
但一定是天真的，满是孩子气的，弯唇的时候眼角往下一点，像只很懂如何用撒娇来拿捏主人的大狗狗。
鹿怀序去做早餐了，云忱无声地把脸埋了起来，眼泪不知不觉就打湿了枕头。
[云忱：荞麦枕头，都哭发芽了.jpg]
[系统112：呜呜呜。]让我死吧！
他一个宿主，为什么能发表情包啊？
[云忱：你怎么也哭了？不用你演，我演就行了。]
[系统112：……]他还挺贴心的。
[云忱：主要你演的太差了。]
[系统112：………]死了，不用救了，自杀的。
云忱终于知道，为什么鹿怀序在动手的时候，会毫无愧疚感。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是没有人把他当做人来看待的。
包括那位冯院长。
鹿怀序也在偷偷怨他。
冯院长在生命最后的那几天里，即使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来，还是把鹿怀序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哄骗他说自己没事，自己能长命百岁，自己会看着他长大，最后却倒在地上，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云忱手不自觉地压住了钝痛的胃部。
等那股熟悉的痉挛感慢慢消失，这才发觉自己脸颊潮湿一片。
他想。
一定是和那孩子待久了。
才这么多眼泪……
云忱抽了下鼻子，刚想抬起脸来把眼泪收一收，却听到一声惊呼：“云忱！”
鹿怀序早餐做到一半，总觉得有点心慌。
他是行动派，立刻扔了锅铲，火都没关就来了云忱的房间。
当他看到云忱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时，心脏猛地一震。
他叫了一声，飞快过来把云忱的下巴托起，心悸之下，冷不防撞上一脸的泪。
他在哭。
因为被困在这里？
因为和一个杀人犯困在这里……
云忱看到鹿怀序的神色飞快变化，顿感事情不妙，开口想要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怀……”
鹿怀序吼道：“闭嘴！”
不打断他又能怎么办？
他哪敢听呢。
他哪敢听哭成这样的云忱说的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