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牵着他的左手,晃了几下,问:“其实你就没想过回云州,是不是?”
“……”杨樵看了他一眼,道,“别问这种傻问题了。”
薄韧只好闭了嘴,有点郁闷,他也知道这问题确实很傻。
杨樵不会回云州。而他很难离开云州。
将来有一天,他们有可能会被工作和时间所分开。
他不希望那样,但他也无能为力。
只要不提那些情情爱爱的事,薄韧是很可爱的一个朋友。
他关爱朋友的一切,照顾朋友的感受,并且从不贪心,会适可而止。
杨樵以前一度很期待他对自己做些不适可而止的事。
那些充满暧昧的举动,总是会让暗恋的人心醉神迷,明知是假象,也愿意飞蛾扑火地去感受它。
现在杨樵反而有点害怕,希望薄韧再也不要尝试了。
直男喜欢和讨厌的反应都太明显。
每一次薄韧的反应,都很明白地提醒着杨樵,薄韧喜欢他,薄韧也讨厌他。
秋天里,杨樵结束了在大厂的实习,他没有停歇,又去了一家地面媒体,继续他的实习和学习。
薄韧则顺利保了研,学习任务没有那么重了,按部就班地做毕设,写论文,等待毕业,接着读研就好。
于是逢周末和节假日,变成了他主动到北京去找杨樵玩。
为了上下班方便,杨樵在校外租了房住,三居室,另外两间的室友,是他同校的同学,不同专业,也不太熟,点头之交而已。
他实习很忙,在大厂,在报社,都是007式当牛做马。
薄韧每次去,和他见面都会很匆忙,根本没时间一起玩,能一起吃个饭,陪着睡一晚都很难得。
有时候全组人通宵加班,薄韧来两天,都见不到他。
薄韧配了一把钥匙,每次来,在他租的房子里,帮他打扫房间,把他攒了一周的衣服洗了,如果到周日晚上,还等不到他回来,薄韧就也只好打道回云州。
就像一个任劳任怨的田螺“姑娘”。
今年是非常热闹的一年。
正值七十华诞,全国上下一片欢腾,改开三十年,国富民强,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传统媒体的工作,封闭而忙碌……在这样特殊的年份里,日日花团锦簇,杨樵忙得脚不沾地,却丝毫不觉得充实,只觉得工作内容非常无聊。
在报社待了三个月,他认为自己还是更适合去做新媒体。
隆冬里,结束实习这一天,他和领导同事们一一告别。
工作归工作,传统媒体人也都还是非常可爱的一群前辈,都给了他很多帮助,也教会他不少东西。
背着电脑包回到出租房,在电梯里,杨樵突然就觉得空虚极了。
明天去做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思考的能力飞走了,只剩下非常强烈的原始欲望,想去吃一顿大餐,想洗个热水澡,想打一发犒劳下自己。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
家里暖气很足,薄韧躺在他的床上,正在打游戏。
第46章 永远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画面了。
杨樵从茫然的疲惫中,瞬间坠入一个最温馨最美丽的梦里。
他随手把电脑包丢在一旁,一声欢呼,跳上去,扑在了薄韧身上。
薄韧本来正要起身迎他,被他一扑,又躺了回去。
杨樵很少主动抱他,他们之间的亲热举动,主动的那个常常是薄韧,杨樵突然主动“投怀送抱”,薄韧还有点受宠若惊,飘飘然起来,把刚才正想的事也忘了大半。
杨樵伏在他肩上,刚从外面进到室内的缘故,说话还有点小鼻音,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薄韧单手圈着杨樵的腰,觉得杨樵可爱极了,道:“我们专业课老师请假了,下午就一节英语,不想上,就提前来了。”
“英语课就可以逃了吗?”杨樵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扑上来,是很冒失的一个举动,但他现在完全不想离开薄韧,也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就趴在那里装蜗牛,说,“难怪你英语那么烂。”
薄韧笑了一声,好像有点尴尬,问:“实习结束了吗?”
“结束了。”杨樵道,“我再也不想进传统媒体单位了。”
他又把报社的工作吐槽了一遍。
他担任实习责编,每当一些引起讨论的社会新闻要过稿,必须抄送好几个有关单位,要得到全部的批复后才能刊发。如果要发电子刊还好一些,毕竟电子版本发了也还可以在线修改,实体报纸一发行,就一锤定音了。好在他在实习岗的最后这一篇,还是顺利发了。
这些类似的吐槽,他这段时间对薄韧吐过好几次。
“真有点想念以前给公号写稿的那段日子,”杨樵道,“那账号现在也基本废了,之前没觉得,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可惜,我们耗费在上面的心血还真不少。”
他在大厂新媒体运营部门实习的时候,才得知自己能拿到那家的实习offer,很大程度得益于他曾是那个公众号的第一主笔。
前辈们告诉他,原来有不少从业者也都在关注他们那个账号,那一年多的知识内容产出,对同行们来说,有着非常积极的参考价值。
不过杨樵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出更优秀的内容,道:“还是要朝前看,任何时候都不能走回头路。”
“我也不明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薄韧道,“接下来要怎么样,再给大厂投简历吗?”
杨樵说:“我想先休息,马上要元旦了,过完年再说吧,毕业答辩也还得好好准备。”
薄韧又问:“钱够花吗?我还有几千块,在家也花不着,都转给你吧。”
“不用,”杨樵说,“我稿费还剩不少,躺半年没半点问题。”
“嗯……”薄韧忽道,“有钱也千万别给我买球鞋了,我又不是蜈蚣,我妈收拾我鞋,都说我好几次了。”
杨樵笑起来,说:“早就说好了啊,有钱就给你买鞋,我说话一向算话。”
两人一时又安静了,想起了许多。
薄韧人生中第一双正经足球鞋,是薄韬给他买的,他本来就很不舍得穿,后来哥哥不在了,他就把那鞋刷得很干净,装在了密封袋里。
杨樵去他家里玩,也看到过,那鞋被他藏在衣柜的最里面。
杨樵曾看到过一些心理学家对于恋爱心理的讨论:
很多成人寻找爱人,实质上是在给自己的童年缺失,寻找代偿。他们从爱人身上汲取成长路上一直渴望得到,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得到的那部分情感。
小时候的薄韧想从父母那里得到“偏爱”,哥哥在的时候,始终把他当一个半大小孩。
杨樵不确定薄韧是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了他。
但他甘愿尽己所能,成为薄韧想要的一切角色,永远偏爱薄韧,永远把薄韧当作一个小孩。
他觉得他和薄韧永远谈不了一场真正的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好。
像现在这样,他和薄韧就这么安静纯洁地抱着彼此,不需要亲吻,更不需要做爱,也再不需要提起那些话题。
他们就用这种纯粹朋友的关系,长久地相处下去,没准就是两个人都最舒服的形式。
“晚上吃火锅吧?”杨樵提议说,“我请客,来庆祝我实习结束。”
薄韧说:“我出去买菜,回来在家吃。”
杨樵难得提出了反对意见,说:“我不要,把房间搞得全是味道,我要出去吃。”
薄韧:“……”
杨樵这时终于察觉到了,他回来后碎碎念了半天,薄韧一直就有点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抬起头看薄韧。
薄韧枕在枕头上,垂下眼睛看他。
从薄韧这个角度看过去,趴在他身上的杨樵只仰着半张脸,大眼睛,长睫毛,小而圆的脸蛋,一个很好看的……也很正常的男孩。
杨樵觉得不对劲,慢慢爬了起来,侧身坐在一旁。
薄韧也起了身,脸上有点尴尬,又有点心虚。
两人都坐在床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杨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薄韧道,“你的两个室友,在议论你。”
他今天来得很早,把杨樵的衣服洗了,又拖地、擦桌子,把房间里收拾的窗明几净,无事可做,就躺着玩手机,等杨樵回来。
打游戏到傍晚,冬天天色已经黑了,外面有人说话,是那两位室友回来了,他们看杨樵房间没开灯,以为没有人。杨樵每天最早也要九点后才能到家。那两位同学是同个专业,两人比较熟悉,站在客厅里随口聊了几句。
本来他们是在聊校招和导师的事,其中一位今年参加了研究生考试,做题的感觉不太好,想提前找导师聊一聊。
薄韧也不关心人家,只打着自己的游戏。
但那二位的话题,从考研失利,忽然聊到了:
“哎?他今年考研了吗?”
“没有,都进头条系实习了,考不考研吧,意义也不大。”
薄韧听到这句,从具体信息上判断,他们所说的“他”,很可能是在指杨樵。
于是他打着游戏,随便听一耳朵。
“也是哈,他还挺厉害,我投好几次简历,也没要我。”
“你没发现吗?这年头的gay,普遍比咱们直男都厉害。”
薄韧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了关着木门上。
外面这俩人在说什么?什么给?
“那个经常来这儿的,是他男朋友吗?”
“是吧,我听新闻学院的熟人说,小两口如胶似漆,好几年了。”
这让薄韧更加疑惑,这到底是在说谁啊?
“他对象上次来,还帮我搬主机,其实搬下楼就得了,人家一路给我送到了大门口,帅哥人还怪好呢。”
“是啊,简直二十四孝好老公,你没看每次来,收拾屋子、洗衣服,袜子都洗,我前女友都没给我洗过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