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道:“为什么分手?”
杨樵道:“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薄韧说:“随便问问都不行吗。”
杨樵只好说:“人家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我。”
薄韧这才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他趿拉着拖鞋,进到杨樵住的这里,来回四处看,看了卧室,又看洗手间,甚至阳台上晾着的衣服他也一一检查了一遍。
“……”杨樵心想,不要发神经了。
杨樵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能接受自己和杨樵这个男人发生关系,又不能接受杨樵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
虽然杨樵在这事上非常保守,但看见薄韧发这种癫,心里也会忍不住发狠地想,等哪天真疯了,就随便找个男人滚床单,还不把这块小饼干气得碎成粉末?
进门之前,薄韧有点担心会在这家里看到其他人的痕迹,在这里生活的或是来这里过夜的,也许杨樵偷偷在北京有了……有了……
总之结果是……撒花!什么人都没有!
这房子就只有杨樵一个人住,主人拖鞋就只有一双,喝水的杯子就只有一个,这房子里里外外,也没有半点生人的味道。
“这地方不错。”薄韧满意地说道。
“还行吧。”杨樵说,“你晚上还回去吗?”
薄韧道:“我明天休息,不是说了吗?”
杨樵说:“我明天不休息。”
“……”薄韧刚有点开心,又沮丧道,“你是在赶我走吗?”
“不是啊,”杨樵是真的在为难,道,“这里没有地方让你睡。”
这间大两居,一间书房一间卧室。
床倒是很大,但从三年前的冬天起,他们就再不是能够睡一张床的亲密关系了。
杨樵道:“我在附近酒店给你开间房吧。”
薄韧拒绝道:“有钱也不是这么花,我可以……我可以睡沙发。”
“……”杨樵又说,“可我晚上办公会到很晚,一定会影响你休息。还是去住酒店吧,我把明天的事情交代一下,明早再去陪你玩。”
他拿出手机要订酒店。
“你什么意思?”薄韧备受打击,道,“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们两个的关系,没有生疏到这种地步吧?”
杨樵认真道:“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过夜,这合适吗?”
“哪不合适?”薄韧不讲理地说,“难道你会半夜来对我耍流氓吗?”
杨樵震惊道:“当然不会!”
薄韧说:“那不就结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杨樵觉得为这种事纠结也实在是无聊,最后说,“那你随便吧。”
他晚上在书房里工作,处理自己的稿件,也和同样夜猫子的同事们偶尔聊几句。
第一次出来看,薄韧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次出来,薄韧顶着一头乱毛,坐在沙发上,正发癔症。
“怎么了?”杨樵道。
“梦到在踢球,”薄韧挠了挠头发,道,“传了个球,差点摔下去。”
杨樵道:“去我床上睡吧,我还没准忙到几点。”
薄韧也不多说,立刻跑去睡床。
杨樵忙到凌晨近四点,洗漱后,出来睡在了沙发上。
房间里,薄韧睁着眼睛,在等杨樵过来“睡”他。
最后竟没等到,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彻底崩了。
他卷着被子在床上撒泼一样滚了两圈,最后也无可奈何,只得郁闷地睡了。
杨樵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心里记挂着今天要陪薄韧玩,不到八点,他就醒了一次。
但房间里没有动静,他以为薄韧也还在睡,自己也实在困得很,头一歪,就又睡着了。
再一次醒过来,快十点了,家里还是非常安静。
杨樵觉得不太对,爬起来到房间里一看,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薄韧已经走了。
他给薄韧打电话,薄韧那边的电钻声震耳欲聋。
薄韧让他接着睡觉,并说:“我在你新家,今天装楼梯,我得过来盯着点。”
杨樵:“……”
他的愧疚心啊,如火山大爆发。
薄韧待他这样,他待薄韧那样。这样对比起来,他做人真是……不行,太不行了。
等薄韧再打电话、拨视频过来,他再不会拒接了,还接得飞快,态度比对甲方还要更加温柔友好。
半个月后的周末,薄韧又来了北京一次,这次提前和杨樵说了,杨樵也提前空出了一天半的时间,和薄韧出门去走走逛逛。
木头总确实是有点宅属性在身上,平时出一次门就非常消耗他的精力,因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公司同事也都知道木头总是个社恐星人。
和薄韧一起出门,木头总就表现出了另一面,很爱笑,很爱说话,还很爱拍照,自拍,拍风景,拍身边的人。
他在北京好几年了,却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幸好薄韧也不在乎去哪里。
两个男人决定逛公园。
坐在北海边上,看白塔红墙,看别人荡起双桨,两人津津有味地一起看了大半天。
到天黑吃过饭,回了杨樵住处,杨樵按指纹开门,今天钟点工来过,把家里打扫干净,衣服也洗了晾了。
薄韧本来还想明天走之前,把这些事做一做,像从前杨樵在报社实习时那样。钟点工每周都按时来,他也痛失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杨樵要回云州过节。
薄韧已经在轮岗,中秋只放了一天假。
临中午,他估计杨樵应该起了床,才去找杨樵,两人一道去看了看装修中的房子,一起吃过饭,又在云州街头闲逛,买了两杯奶茶,坐在街上看行人。就像小时候他们常做的那样。
到晚上,两人才分开,各自回家,陪父母过节吃饭。
重新修复了和薄韧的关系,杨樵最近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在家里也比之前话多了不少。
杨渔舟和赵晚晴交换了无数个眼神……这真的不是那回事吗?
薄韧哼着歌,帮何静娟把最后几个菜做好,他们一家人也围坐一起,过这个中秋佳节。
刚开始还都在日常聊天,薄维文问薄韧轮岗顺利与否,还叮嘱他一定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老生常谈的那一套。
何静娟忽提起:“我们医院新来一个大夫,也是今年硕士刚毕业,比薄韧大一岁……”
这时薄韧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何静娟是在聊单位里的闲话。
“她爸是二中的老师,她妈是二中的校工,”何静娟道,“我装路过,悄悄去看了眼这女孩本人,长得挺好看,性格也好,个头有一米七,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稍微有一点点黑,不过咱们薄韧也不算太白。”
薄韧停了筷子,一脸震惊。
薄维文感兴趣地问:“你等等,是有别人牵线吗?别是你自己在这儿说嘴,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女大夫有没有这个意思?”
何静娟道:“看你说的,是那女孩科室里的主任想给他俩牵线,都给女孩看过薄韧照片了。”
她笑着看薄韧,很自豪地说道:“不是我自卖自夸,就我们医院里的老职工,谁没见过我儿子?又高又帅,硕士研究生,现在又去了供电公司上班,医院好些同事都想给他说对象呢。”
薄维文非常高兴,道:“女医生好,很好啊,挑个时间见一见吧。”
父母两人都看着薄韧。
“没有时间。”薄韧道,“我不见。”
“你有什么忙的?”薄维文道,“杨樵他们家那房子,有事你让我去,你忙你的正经大事。”
“哪天下班早,你去我们医院一趟就行。”何静娟也道,“别找借口,我们医院比你们供电公司忙多了,人家女医生也没时间跟你多说废话,让人家看看你本人和照片一不一样,如果人家对你满意,再说后面的事。”
薄韧:“……我不去。”
薄维文斥责道:“你还摆架子了?有了正式工作,把自己给厉害着了?再几个月,你就二十六了,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都要上小学了。”
提起哥哥,一家人一时静默无语。
“不是为别的……薄韧,你早点成家,”何静娟眼圈有点红,不想提旧事,又笑起来,道,“我和你爸就也放心了,家里多口人,也能热闹热闹。”
薄维文也说了几句,和她的意思类似。
薄韧僵在那里许久,终于放下筷子。
他还没有做好当个男同性恋的准备,但是他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哪怕最后他不能得到杨樵。他也没有办法如父母期待的那样,走入婚姻,成家,繁衍。他这一生都做不到了。
他看看父母,说:“我不想结婚。”
何静娟一愣。
薄维文只以为他又耍脾气,道:“你想干什么?上天啊。”
薄韧道:“我说不想结婚,就是字面意思,我不想结婚,你们别费这心了,也别浪费人家女孩的时间。”
薄维文和何静娟对视一眼。
“怎么了?”何静娟道,“你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
薄韧道:“我……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们原因。”
薄维文冷笑了声,道:“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他很久没有对薄韧放过嘲讽了。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大意不外乎是: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有今天,不还是父母给你安排得好?
“那我就直说了。”薄韧终于急了,道,“我本来就不想学电气,不想在云州念大学,不想读研,不想考电网,都是你们觉得好,我每一步都听你们的了,你们觉得我现在很好,那是你们觉得,我没觉得有多好,只要你们满意,我就不说什么了,反正木已成舟,我后半辈子当电力人,我认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但是……”
何静娟担心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