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第139章

听上去不像是为袁玉行的选择发出的感慨。

因为那双灰蓝明净的眼眸里,有认真,有困惑,有种种思绪,唯独没有怅然。

任何一个得知袁玉行选择的普通人,心头都会漫过的,或多或少的怅然。

谢无€€到底不是人类。

和之前一样,€€仍然对周遭上演的那些爱恨悲欢,没有什么动容。

神不理解人类世界里的许多事,更不理解人类生命中那些平凡又深刻的点滴。

方才还迫不及待提问的人类,心头无端漫过一丝失落。

郁白收敛思绪,接着谢无€€的话问下去:“聪明?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人类很擅长虚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撒谎、演戏,还有想象,本质上都是虚构,对吗?”

郁白对这个答案始料不及,连表情都呆了一瞬,本能地应声道:“对。”

想象是脑海里的虚构,撒谎是言行上的虚构,演戏则是以某种蓝本规范着言行的虚构。

“我却不会虚构。”谢无€€平静的声音渐渐暗下去,“……也不明白要如何学习。”

“人类究竟是怎么学会虚构的?”

闻言,郁白愣了好一会儿。

他被谢无€€问住了。

作为人类,活了二十二年,他竟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人需要学习虚构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的。

若是想构思出一篇精彩绝妙的小说故事,的确需要学习,但在作文本里写下以“长大后我想当……”为主题的作文时,却不需要问老师:我该怎么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每个人都会虚构,只是擅长的方向和程度不一。

这就像是人类的本能。

……或许不完全是。

尚在咿呀学语的幼儿,显然是不会想象自己长大后的模样的,也不会用谎言来讨好爸爸妈妈。

所以,人类究竟是怎么学会虚构的呢?

郁白想了很久,浅淡眸中也涌动起了认真、困惑、种种思绪。

最后,他有些恍然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

郁白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次轮到我对你说不知道了。”

不会撒谎也不擅长想象的谢无€€,在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时,会很诚实地告诉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学会虚构的,”郁白认真地说,“只知道是在长大的路上,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谢无€€静静注视着他,沉默片刻后,低声问:“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可以学会吗?”

“……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反正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类是像谢无€€一样,完全不会虚构的。

不过,€€为什么忽然对“虚构”这件事这么好奇?

郁白想了想,索性直接反问回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因为刚才被袁老头浑然天成的演技深深震撼到了吗?

“我想和人类一样学会虚构。”

谢无€€的语气认真而坦率。

“学会想象、演戏,和撒谎。”

……

郁白又呆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是他第一次听谢无€€说起自己想要做什么。

前两项听起来都算正常。

但是,天真的神明用如此坦然的神情说想学会撒谎……

那他到底是应该大力支持并给予指导,还是应该果断劝阻以打消念头呢?

支持好像不太对,劝阻也不太对。

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太对。

郁白突然生出一点幼儿园老师听到小朋友奇异发言时的迷茫。

又迷茫又好笑。

所以他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郁白说,“在之前的某一个循环里,你学会过演戏。”

总算换成谢无€€始料未及。

“真的吗?”

“真的,不过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不算是真正的学会……你跟我来。”

五分钟后,郁白家的客厅里,舒适的沙发深陷下去,空气里漂浮着热闹的对话声。

两人面前的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随机选中的电视剧。

“演戏有两种含义,有一种跟撒谎类似,是装成别的样子,就像刚才的袁叔叔那样。”

“另一种是真正的演戏,在各种各样的形式里,电视剧、电影、戏剧……演员们努力表演出剧本中角色的状态。”

“但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这两个演戏本质是一样的,只是旁边有没有摄影机镜头的区别而已。”

郁白抱着靠枕,姿态惬意地窝在沙发上,向身边人解释着那个循环里的经历。

“那次我们俩都被挑去演了有台词的小配角,你学得很快,表现比我好很多,我那时候还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在循环里,你未来肯定能成影帝。”

谢无€€听他说着,又看着电视中人们卖力的表演,不太确定地问:“我是看了剧本就把它演绎出来了吗?”

“不是。”郁白摇摇头,“所以我前面才说,可能不算是真正的学会。”

“我当时跟那天在片场的导演说了,我们都不会演戏,但他是觉得我们俩的形象都比较特别,很适合那两个小角色,所以演技无所谓,能摆个表情讲完台词就差不多够了。”

“因为你的角色比我那个稍微重要一些,导演就特意给你看了一个其他戏里的片段做参考,告诉你学那个人的感觉就可以。”

“然后你的确做到了,只看了一遍,就学得一模一样,把导演都惊到了,而且整体效果还更好。”

因为比那个演员帅多了。

那时的郁白没有深思,单纯觉得谢无€€的学习能力果然很强,连演戏也不例外。

如今想来,那其实不算是真正的演戏。

而是模仿。

出色的演员一定具备很厉害的虚构能力,才能将文字的描述转换成流动的现实。

闻言,谢无€€眼中不确定的疑惑才散去,轻轻颔首。

他看着电视屏幕,想了一会儿,问:“在那个时空,我们为什么会去影视城?是你对演戏感兴趣吗?”

“不是我,也不是你感兴趣。”

郁白笑了起来,诚实地说:“其实跟围棋时空里一样,都是因为我想测试你的学习能力。”

在知道亲身前往过异时空的人,在时空消散时会获得之前的记忆后,郁白就不是很想再对谢无€€撒谎了。

毕竟谎言被戳穿的时候也很社死。

他索性把会去公园下围棋的原因,也一并告诉了谢无€€。

但谢无€€听他这样说,却丝毫不显得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从某个醉酒后断片的人口中。

“演戏还挺好玩的,不过我天分一般,也不太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郁白有些感慨地问,“你呢,想当演员吗?”

以谢无€€的外型,哪怕演技不足,想成为明星应该也不难。

按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对大家的眼睛特别好。

客厅白墙上闪动着彩色的荧幕光,电视剧里的人们开始声嘶力竭地互相指责,聒噪的声浪骤然袭来,郁白连忙拿起遥控器调低了音量。

谢无€€的目光也随之移开。

“不想。”他说,“我想学的是另一种演戏。”

“更接近撒谎的演戏。”

……

很好,不忘初心。

说来说去,就是想学撒谎。

郁白忍俊不禁道:“那你加油哦。”

他肯定是不会主动教谢无€€怎么撒谎的。

首先,不知道怎么教。

其次,莫名其妙地有种犯罪的感觉。

……教天真懵懂的神明撒谎,跟犯法有什么区别!

他可是守法公民。

窝在沙发里的青年骤然间笑得眉眼弯弯,柔软的发丝被落进屋子的日光照得很温暖。

一旁的男人望见他眼里点点的星光,忽然问:“像演戏那样让你觉得好玩的时空,多吗?”

郁白说:“多啊,基本每个时空都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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