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 第100章

左年很好奇:就是它吗?

阿痣说:“是它,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它是坏的,已经无法使用了。”

第106章 岸上

画舫顶层,上青冥的门扉轻轻合拢,许翠微入内回禀了姬凭戈等人登船的消息,小财神拿火钳给炉子里添了块新碳。

细白的碳灰带着几点火星子飞舞起来。

小财神道:“很好,就让他们在江船上多待几天吧,反正想修好那载具也要花不少时日,待我把岸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让他们下船不迟。”

许翠微忧心忡忡:“主人,这两个月税官已经查了咱们家产业五六次了,午后州牧还要亲临拜访,这回怕是不能善了。”

“本就是刻意寻衅,我就没想着跟他们善了。”小财神吹了吹茶烟,“税官要查,那就任他们查,我倒是好奇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定是那户部侍郎陆敏秋暗中授意,逮着咱们不放!”许翠微很是自责,“都怪我,江南这边已多年不曾与阁中联络,就是为了安心经营不招人眼,可我先前回阁里迎接主人躯壳,收拢阁主要件,不慎被察觉行踪……自那以后,这边的税官就频频上门找茬,明目张胆地针对咱们,我想不明白,那陆侍郎与阁里到底有什么仇怨?”

“陆家自诩清流,向来对多罗阁的预言勘命嗤之以鼻,虽说与我们近日无仇,但确实是有些陈年旧怨的。”小财神品着茶淡淡道,“追根究底,还是由简生观在莫贺延碛的那段因果延伸来的。你可知陆敏秋的先祖是何许人?”

“这个先祖要往上查几代?”许翠微认真回答,准备开始检索。

“……别查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他的先祖陆钰,是乞颜苏合生母的旧相好。”说起俗套的情爱故事,小财神有些意兴阑珊,“乞颜苏合的稷夏名是邱浮,他的生母是稷夏丰庆侯的嫡女邱黛,当年仅仅因为多罗阁的一句谶言,在皇帝的旨意下,丰庆侯不得不将爱女远嫁克林国,邱黛与陆钰原先的婚约自然也作废了。”

“陆钰就是因此恨上了多罗阁?”

“他恨不得皇帝,恨不得心上人的父亲,只能把这怨气撒在多罗阁上。那时候稷夏皇帝尚对阁主十分倚重,同时严密看护清琼山,不给外人接触窥探的机会,何况木已成舟,陆钰也做不了什么。但他身为年轻的言官,又是清流一派,还有丰庆侯暗中举荐,日日上奏,危言耸听,加上皇帝疑心渐重,终于还是动摇了多罗阁的地位。”

“原来老皇帝的灭阁之举,有这人的一份功劳在。”

“不止如此,无相门、居清派和圆觉寺三大门派也是他利诱怂恿来的,他是铁了心要杀了阁主,让多罗阁毁于一旦。”

“这人对那位邱家小姐还真是情根深种,为了她,不惜费真么多心思报仇。”

“情根深种?哈哈。”小财神笑出声来,“要真是情根深种,他怎么从没想过如何解救自己的心上人,只一心在朝堂上干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呢?

“据说邱黛在克林国的日子很是煎熬,生下早产的邱浮后,还被怀疑这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心灰意冷,终日郁郁寡欢,这时候怎么不见情根深种的陆郎来照拂她?可怜的人,那会儿她的陆郎正借着婚约作废的由头在丰庆侯跟前卖惨求荣,又娶了清流之女,在稷夏官场混得风生水起。”

许翠微疑惑:“既然已名利双收,那陆钰为何还要死咬着多罗阁不放?”

小财神道:“妙法啊,你的程序还是太过死板,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人类的玲珑心一直是我们最难攻克的壁垒。陆钰到了后来,哪里还是在为自己发泄怨恨,他不过是在充当那位皇帝的喉舌罢了。

“他将皇帝的内心所想,那些最深的恐惧化为谏言,让一切照着自己的预想发展,既博得了一世清名,也为陆氏一族在朝堂中打下了根基。可惜人算不如我们多罗阁的算法,终究还是出了意外,也是这个意外,让他改变了对多罗阁赶尽杀绝的态度。”

“什么意外?”

“邱浮拜了简生观为师。”小财神叹了口气,“只能说,我们算来算去,还是绕不开自己的八厄。因为沙依格德的缘故,简生观与邱浮相识,还给了他基因检测的装置,让他证明了自己的血脉。灭阁之后,邱浮保管着江故的部分残肢,以雷霆手段镇压父族的阻力,又通过邱家在户部的影响打通了稷夏的商路,最终在克林国站稳了脚跟。

“从这一点上看,我时常觉得他跟陆钰有着同样的城府和野心。不同之处在于,他终归不忍母亲受苦,想办法把邱黛送回故乡安养,才算是结束了这段因果。而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徒子徒孙惹出来的,又牵扯到另外的八厄了。

“邱黛回到稷夏之后,当了宰相的陆钰曾去见过她。时过境迁,两人早已错过,也没什么好叙旧的,只是听邱黛说完邱浮的遭遇后,陆钰便留意到了多罗阁的死而不僵,还有类似血脉鉴定、威力巨大的兵器等不传之秘,也终于知道老皇帝真正想要的、真正忌惮的是什么。”

许翠微颔首:“我明白了,从此陆家子孙开始觊觎多罗阁的秘辛。如今陆敏秋发现了咱们与多罗阁的关联,刚好可以利用身在户部的便利,名正言顺地把我们查个底朝天。”

小财神:“正是如此。”他瞥了眼更漏,“时辰到了,州牧该来了,从前都是让你虚应着税官,今日我便亲自去会会他们吧。”

***

江面平缓,在微风里泛着粼粼细波。

货船漂到了指定的江域,收了帆,抛下锚,轻轻地随波荡漾。最底层的船舱中,四人对着损坏的潜水载具大眼瞪小眼。

姬凭戈骂了句:“臭貔貅,在这儿算计我们,想钱想疯了!”他看向阿痣,“这次又要我们花多少钱才肯把这玩意修好?”

阿痣道:“这次真的与银钱无关,是主人自己也修不好,只能靠你们自己想办法修它。”

姬凭戈抱臂冷哼:“听他胡扯,在岸上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会儿让我们上哪儿找人去修!定是在哪里藏了后手,想趁火打劫敲诈我们一笔!”

“我倒是信他。”曹肆诫绕着载具转了一圈,“但凡能从我们手上抠出一文钱,他都不会放弃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没喊价,看来是真的挣不了这笔钱。我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且精密的器械,估计他自己没法修,也找不到合适的能工巧匠来修,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了我们身上,逼我们无偿帮他修好,也算是给他当了劳工。”

“不愧是奸商。”看着已然在专心致志研究载具的左年,姬凭戈没好气道,“又把主意打到我徒弟身上,他自己没有儿子吗!”

左年仔仔细细地摸过一边后,站起来擦了擦汗水,黑色的油和灰抹了满脸。

他无声地说:有些地方的零件生锈松动了,还有些部件散落下来,是我没见过的构造,不知道原先是装在哪里的,要是有图纸就好了。

阿痣适时拿出一个羊皮卷:“这是抄录的图纸,主人提供的。”想了想又加了句,“不收钱,只要能把这个载具修好就行。”

左年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兴奋地接过图纸。

见他如此感兴趣,姬凭戈就由得他去了。他早就发现,比起强悍高深的武学,左年更喜欢琢磨这些复杂晦涩的机关制造,既然孩子感兴趣,那便让他放手去做。等等,那个臭貔貅不会是想用这种手段讨好左年吧?他那边投其所好,送一个附带图纸的精巧玩具给孩子玩,而自己只会教导孩子练功再练功……奸诈,实在是奸诈!

曹肆诫没那么多想法,只是蹲下来给左年打下手:“我来帮你,我们先把磨损脱落的零件整理好,缺什么告诉我,我坐小船回岸上采买,实在不行我亲手给你锻出来。”

阿痣又插话:“不必回岸上,楼上的船舱备好了锅炉铁器模具等一应物事,足够曹堡主一展风采,现场锻造零件了。”

曹肆诫跟她去了那处船舱,望着一排准备好的东西,皱眉道:“怎么感觉小财神是想把我们拘在这条船上?”

阿痣凝目望着他:“曹堡主果然敏锐。”

曹肆诫问:“他要在岸上做什么?”

阿痣回答:“放心,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促成你们正在做的事,为此他愿倾尽所有,帮你们抵挡住来自外界的侵扰。”

“倾尽所有?他那么抠搜,舍得吗?”

“舍得的。”阿痣说,“哪怕散尽家财,他也舍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姬凭戈不知何时也来到这一层,断言道,“那家伙可是貔貅!只进不出的貔貅!我就没见过谁能从他身上占到便宜!”

“可是之前的十万两……”曹肆诫提醒。

“那是用我徒弟的一声爹爹换来的,他哪里吃亏了!”

***

两日后,左年依照图纸,将潜水载具修复得差不多了。有些零件早已丢失或磨损严重,实在不堪使用,便由曹肆诫重新锻造,一一填补上去。

他们决定在今日尝试下水。

由左年操控潜水载具下水试验,检查各个部件的拼接和运作,若中途出现任何问题,即刻打捞回船做进一步修补。

不知是不是芯片的作用,姬凭戈天然讨厌泅水,能不下水就不下水,就这么抱臂站在高高的船桅上,居高临下地观察周围。一来防止船上出现什么变故,比如船工驾船跑路什么的,二来注意附近的江面情况,万一出现漩涡乱流,或者“水鬼”凿船,好第一时间应对。

依据曹肆诫的推测,他们这趟江南之行不甚太平,这会儿恐怕连小财神都忙得焦头烂额,还是要小心为上。

而曹肆诫负责先行潜入江中,探查一下这处的深度,还有下头的地形地貌,为后面乘坐载具正式下水做好准备。

曹肆诫深深憋了一口气,缓缓下潜。

下到二十米深后,一个错综复杂的建筑群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江底龙宫。

曹肆诫摸索到了一处石柱,只见水中骤然荡起层层波纹。

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说:“八厄,你孤身前来?”

师父!是师父的声音!

曹肆诫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想开口说话,却意识到自己是在水中,无法正常吸气发声,吐出两个气泡后,他手舞足蹈地想要解释自己的身份。

那声音似乎对他的用意了然于心,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曹肆诫,我的好徒弟。”

第107章 罪名

州牧在画舫的四层等候,负手欣赏着墙上挂的一幅字,略略沉吟。

金如归掀帘进来,拱手见礼:“州牧大人亲自到访,有失远迎,草民给大人赔罪了。”

州牧不惑之年,刚调任江南不久,从未见过这传闻中的小财神,此时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讶然:“你就是小财神?怎地这般年轻?”

据他了解,小财神的产业在近五十年来蓬勃拓展,俨然成了稷夏最大的商号。南至郁南国,西至莫贺延碛,北至克林国,茶、帛、矿、粮、畜,没有他做不成的生意挣不到的钱。

所谓生财有道,这人不仅精于赚钱,还足够圆滑世故,上上下下打点得细致妥帖,既为朝廷充盈了国库,又让经手的官员们吃饱喝足,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商人,看着竟然只有十七八岁?他一直以为是个小老头子。

金如归坦然对答:“草民不过是继承家业罢了,家中世代经商,历经百年风雨,这才积累到如今的名望。”虽然代代都是我自己。

州牧回过神来,遮掩着说:“哦对,子承父业,理当如此……原是我想岔了。”收到上头的指令后,他一心想着怎么应对这个又低调又世故的老滑头,心中早早立了形象,乍一见反倒乱了阵脚。

金如归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州牧刚刚在看什么?”

州牧点了点墙上挂幅:“不知这幅字是出自谁人之手?”

“大人觉得这副字如何?”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这缠绵悱恻的相思感怀意境是极好的,也正契合了画舫里的卷帷月之名。只是这书法太过匠气,工整有余,细腻不足,倒是有些配不上这诗句了。”

州牧是风雅之士,喜好吟诗颂文,见到此字此句便不由得品评一番。

金如归笑答:“大人慧眼,这诗句出自我故乡一位大才之手,自是绝好,而这书法么,不过是草民自己信手涂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让大人见笑了。”

“敢问是哪位大才?可否引荐一二?”

“怕是不能了。”金如归道,“那位大才一生放荡不羁,已于早年驾鹤西去,草民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此流传之句,且已不甚完整。因心有所悟,故亲笔书写装裱起来。”

“哎,可惜啊,天妒英才。”州牧揶揄道,“心有所悟?小财神年少有为,莫不是已有隔云端的心上人了?”若真的有,兴许也能拿来利用一番。

“我那云端上头,可不知站了多少人了。”金如归半真半假地调笑。

两人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番,迟迟没有进入正题。小财神走神地想着,世事更迭,竟连诗仙的名号和诗作也在时间的长河里失传消弭了。可见文明真的很脆弱,几场天灾,几场战祸,或者仅仅是他们类人智械的越俎代庖,便能令其断代。

终于,州牧说明了这次的来意€€€€户部觉得小财神缴纳的税款金额有差,即便州府让税官重新查了账,还出具了担保,但上头仍然觉得有未清之款项,发回来要他们再仔细审过。

如此态度,显然刻意找茬了,州牧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只能硬着头皮亲自来见小财神,好让他卖自己这个父母官一个脸面,让户部派来的税官再来清查一通。而且言语之间他还隐晦提醒,事到如今,不如暴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漏,让他们逮着罚一下也就罢了,否则指不定查出什么大问题来。

这些弯弯绕小财神自然都明白,但他也很清楚,这回来者不善,可不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漏”就能化解的,对方是想把他当做调查的线索,剑指多罗阁,想让多罗阁暴露出更多的秘密和弱点,从而为他所用。

既然对方手段强硬,又何必跟他们硬拼呢。

小财神向州牧表了态:“多谢大人从中斡旋,草民自认问心无愧,户部的大人要来查,那便让他们查个痛快吧。”

州牧见他态度和善,愿意积极配合,稍稍放下了心,命下属通知岸上的八位户部税官,陆续登船查验。小财神姿态谦恭,让人把各个产业的账目抬上来,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茶点,招待得舒舒服服,自己也陪坐在卷帷月中,实时回答各位税官的疑问。

都是翻来覆去核过无数遍的账目,哪里还能查出什么蹊跷,小财神更是应对从容,任凭税官如何施压如何套话,自是答得滴水不漏。州牧全程旁观,眼看着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向上头交代,正在这时,又有人掀帘而入。

***

那人身着四品官服,刚一露面,州牧便起身招呼:“哦哟,陆侍郎怎么亲自来了?”

众多税官也都仓惶见礼,自家顶头上司到场监工,他们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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