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盯着熟悉的李科长,所以名单是真的,他确实没有死在那场事故里,活了很多年才死的。
李科长的遗像怎么会在宗家呢。
陈子轻试着猜想,事故之后,李科长跟宗家一直都有保持联系,他没有后代,身体快不行了就来宗家见他们母子三人最后一面。
宗母看李科长是孤魂,就留他在家里了。
死后的李科长鬼魂进入了那个时空,所以他是正常衰老的样子。
那个时空不止是过去,还结合了现实。
陈子轻发现灵堂的角落有个瓷盆,盆里装着没烧尽的木炭跟纸钱,他按了按快速跳动的眼皮,匆匆对着遗像们拜了拜就出去。
这会儿宗母在院里送汤小光,陈子轻跟着他穿过一大片林子,走了一条土路,坐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
刚在副驾坐好,陈子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余光,他刷地转头看驾驶座上的人,这家伙能看见我!
汤小光开着车,无比淡定:“我天生阴阳眼。”
陈子轻:“……”
汤小光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一只手伸向他:“幸会,轻轻。”
陈子轻听到他说出的称呼,脸色变了又变:“你是我知道的汤小光?!”
“我是。”汤小光笑出一口白牙。
陈子轻用脑过度,头有些昏,他借着东张西望冷却一下澎湃的心绪。
车里有一本英文原版书籍,就是汤小光在宿舍里翻破烂了的那本,他看不懂,不清楚对方在钻研什么,现在知道了,是跟医学有关的东西。
陈子轻握了握汤小光的手,开门见山地说:“你不是化工厂的工人,为什么也在里面?”
汤小光比他更直接:“我是活死人。”
陈子轻目瞪口呆:“为什么?”
“体质原因。”汤小光把与他交握的手松开,勾起他脖子里的玉佛,“家里人给我准备了很多这个。”
陈子轻说:“还你吧。”
汤小光打方向盘:“不用了,送出去的,哪能收回来。”
“可是,哪有鬼带玉佛的。”
“哪有鬼正常走路,还有影子的啊。”
陈子轻哑然,他安静地坐了片刻,扣了扣手指,小声说:“那个制造厂是假的。”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要看谁来定义。”汤小光不那么认为。
“也对。”陈子轻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观点,“你每次请假是怎么回事?”
汤小光简明扼要:“我的灵魂不能在那里停留过久。”
陈子轻不着四六地说:“性格差得很远。”
“远吗?”汤小光听出了他的想法,眼睛一弯,“这是我,那是我和他安排的我的结合体,听起来有点绕,但我想你能懂,是吧,轻轻。”
陈子轻点了点头:“宗怀棠为什么要建那个时空?他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汤小光笑着说:“他没告诉我,我想他能告诉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既然来了,那就等等他吧。”
陈子轻不说话了。
到了街上,陈子轻让汤小光把他放下,他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去了马强强的家。
就是那个时空的地址,邻居老太太在院子里编竹筐,马强强他爹在床上躺着,这回他们竟然见不到他了。
陈子轻更加确认,那个时空混入了现实的东西。他回忆了一下马强强带他去钟菇家走的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条胡同。
钟家老两口就在胡同里坐着,周围是街坊们。钟母怀里有个小簸箕,她在织毛衣,老伴则是看别人下棋。
老两口十分沧桑,儿女都不在了,膝下无人。
陈子轻看也看了,就准备走了。
有个大妈问钟母嘴角咋个不拉着了,是不是老伴会疼人了。
“一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哪还能变,不就那死样,一辈子都那死样。”钟母嘴上指责,脸上是在笑的,老伴吹胡子瞪眼,她回瞪过去,把人瞪得没脾气了才说,“前段时间我不是给我儿子找了一门亲吗,他托梦给我们,说不喜欢那个姑娘,我们只得找道士做法给拆了那门亲事。”
那大妈笑她:“这就高兴啦?”
另一个大妈说:“能不高兴吗,儿子终于到梦里来了。”
“梦里见见也是好的。”
“没变化,还是老样子。”钟母很欣慰,“就等闺女了。”
陈子轻匪夷所思,钟明怎么还有阴亲啊。
宗怀棠不会也编进去了吧,。
钟母提起儿子女儿,话题就自然扯到了多年前的制造厂上面,扯着扯着,活着的难免就被拎了出来。
“听说了吗,宗家小儿子还疯着呢。”
“他后来又给了家属们一次补贴,那么多钱,也不知道是在外面怎么赚的。”
“说是做生意。”
“那得多有出息啊,可惜了。”
陈子轻抿嘴,二次补贴的事老太太也讲过,是宗怀棠给的啊,他叹了口气,心里头空落落的。
回宗家吧。
这么想着,陈子轻就朝着胡同口走,他的越来越快,跑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后,胡同里的气氛就大转变。
原因是一个大妈突然来了一句:“不过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咋还能托梦,不是该早就投胎到别人家当娃了吗?”
钟母手里的钢针掉在了地上。
立马就有人怕她多想,吼了一嗓子:“阎王爷安排的事儿,咱能清楚吗,不能,没啥好说的!”
钟母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织不动毛衣了,脸色难看地拉着老伴回了家。
“你说咱儿子跟闺女去投胎没有?”
“肯定投了。”
老伴叫她别多想,她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发呆,双手合十求了求老天,希望儿女真的投胎了。
.
陈子轻回了宗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宗怀棠疯狂的吼叫。
“他出来了,我没有疯,他就是出来了,他跟我说话了,还握我手了!握我手了!”
“妈,你不总是让我快点谈对象吗,我谈了,你小儿媳来过我们家了,他真的来过了。”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那是井,你跳井干什么,你快下来!”
“怀棠€€€€”
陈子轻用力撞开了院门。
在宗母眼里,院门莫名其妙发出了被撞开的巨大声响,她拉小儿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小儿子反手拉住她,流着泪的脸上是疯癫的笑: “妈,我就说我没有疯。”
“他又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了。”
宗怀棠松开母亲,他把踩在井口的脚放到地上,瘸着腿走到门口,想碰碰陈子轻,又怕惊走什么,小心又无措。
“你能出来啊。”
“我以为你不能出来。”
“出来了啊。”
“出来了。”
宗怀棠神经兮兮地重复着:“向师傅。”他皱了下眉头,“不这么叫你了,以后都叫你轻轻。”
陈子轻无言地看了他好一会,撇掉杂念和负面情绪:“你别吓你妈了。”
宗怀棠说:“她常经历这些,习惯了。”
果然,宗母只是一开始有反应,现在就拢了拢微乱的鬓角,转身回房了,身形有些踉跄。
到底还是担心小儿子。
无论见他对着虚空做多少事,说多少话。
陈子轻被宗怀棠拽进了房间,一进去就被他搂在怀里乱亲。
扎人的胡渣跟粗重的喘息都要把陈子轻的神智吞没。
陈子轻躲着不给宗怀棠亲,喘着气质问:“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
宗怀棠僵了僵,背部颓丧地弓起来,他把脑袋埋进陈子轻的脖子里,低低道:“这里才是真的。”
没了。
陈子轻等了半天,宗怀棠始终拢着他,埋在他脖子里,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对他摊牌。
如果他没有得到启动隐藏板块的权限,这家伙会怎样……
陈子轻脖子上一疼,宗怀棠咬了他一口,他把人推开,一巴掌扇过去:“你明知道我在找谁拉断的电线,你都不给我提示。”
宗怀棠的脸被扇偏了,他维持着那个被扇的姿势,舌尖顶了顶那边的口腔粘膜。
“你可以说的吧,是你操控的。”陈子轻咬牙切齿,眼眶发红,“我都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也能猜得到,你别想再骗……”
宗怀棠哑声打断:“我不可以说。”
“我给过你提示,你没有接住。我说的是真的,我自己也不受我控制。”宗怀棠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受我控制,我就不会……”
看他一眼,舔舔唇,眼神炙热偏执:“喜欢上你。”
陈子轻忍着不为这番话动容,没用,说这个没用,我反正是被你给坑了!
脑中窜出了机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