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又被戳了一下,魏之恕扭曲着脸委屈上了,他的大师姐并未为戳的两下道歉,而是问曹秀才为何看石狮。
曹秀才轻声道:“当真是气派。”
师姐弟都有点意想不到,他们会从秀才嘴里听出这番话。
“大户人家不都这样。”魏之恕瞪着眼前的窝囊样,小师弟竟然与他交好数年,脑子长泡了。
魏之恕平时不看曹秀才还好,一看就不顺眼:“你把他放在你那里的银钱用哪去了?”
曹秀才的脸色白了白。
“我跟他相识多少年,天底下了解他的人,我说第二,没人好意思说第一。”魏之恕冷笑,“别以为他替你瞒着,我就猜不到。”
“他算了,不代表我也能算了,老实交代!”
曹秀才结结巴巴:“魏,魏兄,我……”
“先回照元街。”管琼插话。
曹秀才如溺水的人露出水面喘上气,他举止文气地抚了抚被揪乱的衣襟,感激地对着管琼作揖:“管姑娘,有劳你们来寻我。”
“是小师弟的意思。”管琼眼神警告魏之恕,朝曹秀才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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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拽着邢剪去找秀才的路上碰到了管琼三人,他们在街上买了些吃食就回去了。
魏之恕除外。
不知他后来上哪玩去了,夜里才回义庄。
陈子轻被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给熏得打喷嚏:“二师兄,你去喝花酒了?”
“喝什么,我不是犯鸡瘟?”魏之恕脱着外面穿的短衫麻裤。
陈子轻噎了噎:“那你的衣服上怎么有那么重的……”
魏之恕冲他一句:“少管闲事。”
陈子轻把被子一卷,我还懒得管你呢。
魏之恕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拎着去最右边的小屋沐澡,他今日去见姜明礼,被对方带去了较为私密的庭院,那是一个乌烟瘴气的世界,惊心动魄的世界。
从小公子,护卫,到伙夫,全是清一色的俊挺男子。
姜明礼将喜好与隐秘暴露在他面前,问他是何想法,反不反感,他明白姜明礼的试探。
如果他反感,姜明礼会笑着让人送他出门,背地里派人给他套上麻袋,将他打个半死。
魏之恕端起盆子里的水浇到肩上背上,他把隐疾告诉了姜明礼,对方仗义地说要帮他医治。
先不论姜明礼是不是想和他滚作一团,姜家的钱权能利用上不是坏处,所以还是要来往。
魏之恕一只手捞起来团了团,一只手拿过自己的那块香胰子打了两遍,搓搓洗洗。
其实他的头能抬起来了。
就在连续喝了几日师傅买的鹿鞭汤以后。
去年他会被小师弟吓出心理疾病,是因为小师弟发出尖细刺耳的大喊大叫,像看到什么脏恶东西的样子刺激到他了。
要知道在那之前,小师弟一直视他作这世上最重要之人,他亦是如此。
€€€€最亲之人猛刺的一刀,在他的粗鄙欲望上留下了一道疤口。
魏之恕穿上干净里衣回屋,从小师弟怀里抽出被褥抖开,接着就掐了掐他的两片唇。
怎可能让放在手上捧了十几年的小师弟吹箫,不过是想恶心他,看他装不下去地急眼。
那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所谓的歧途。”
“走你想走的,都是你的正道。”
魏之恕回忆着小师弟说过的漂亮话,渐渐进入梦乡,却又突然醒来,从床尾爬到床头,把小师弟搂到怀里,像没出现裂痕前那般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脑袋。
过了会再次睁眼,回到床尾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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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完全不知道魏之恕夜里换过位置,他在义庄忙得要死,光是叠元宝剪纸钱就耗费了半天功夫,剩下半天都不够让手指的酸痛劲过去。
邢剪带他去捞尸,他不情不愿,到了乡里才知道是来看皮影戏的。
陈子轻热泪盈眶,大老粗还会制造惊喜啊。
“师傅,怎么不叫上大师姐,二师兄,还有秀才。”他坐在棚子里,吃独食有些不是滋味。
“今儿没其他空位,明儿让他们三来看。”邢剪抓了把小桌上的瓜子递过去。
陈子轻瞅着台子上的白色幕布:“我不吃瓜子。”
邢剪道:“我吃。”
陈子轻奇怪地斜眼:“那你自己剥啊。”
邢剪眼露凶光:“师傅左手断了,怎么剥?”
“……噢。”陈子轻默默剥起了瓜子,他起先是用指甲扣开的,扣着扣着就习惯性地用牙磕。
于是邢师傅一偏头,便是小徒弟把一颗长瓜子含在齿间,咔嚓一声后拿出来,开裂的壳剥开,沾着津液的瓜子仁放在盘子里,尖尖都是湿的。
“……”
陈子轻剥好一堆瓜子仁,抹着嘴上的壳皮屑说道:“师傅,你吃吧。”
邢师傅不想吃。
然而皮影戏一开演,他就吃了,一颗一颗地丢进口中,咬碎,吞咽下去,兀自面红耳赤。
陈子轻的眼睛用来看幕布上的影子,耳朵听乐器吹吹打打和表演人员唱曲,他听不懂曲调,看得懂人偶之间的关系纠葛。
这是个爱情戏,悲剧,一方误会一方,一个病死,一个自刎。
陈子轻揉眼睛。
邢剪眉间纹路一深,怎么还哭上了。他抬起左臂,用宽袖把小徒弟拢在身侧:“哭什么哭,别给师傅丢人。”
只是盯屏幕盯久了眼睛干痒的陈子轻:“……”
“那不就是假的,跟话本里的故事差不离。”邢剪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
陈子轻痛哼,这回是真哭了。
邢剪那眉头皱的,不小心飞上去的小虫都能被夹成虫干,他拉着小徒弟穿过座位这排的走道。
陈子轻再次遇到那个孙班主,他们一个出去,一个进来,打了个照面,这回他终于明白了那股子熟悉感的出处。
孙班主与陈子轻擦肩的那一刻,听见他压低声音:“你是朱记茶铺说书的老头吧。”
陈子轻说完就推着邢剪靠边,让后面的人好走。
孙班主在原地站立几个瞬息,温文尔雅地与看客打招呼,他抬脚一转,停在被身旁男子衬得格外瘦小的少年面前,莞尔道:“怎么认出来的?一个老者,一个青年,有何相似之处?
陈子轻很诧异他竟然承认了,还以为他会否认,或者干脆无视呢。
“眼睛。”陈子轻往里走。
孙班主露出沉思之色,少顷 ,他去到少年那里,笑道:“孙某孙梁成,贤弟真是厉害。”
不光自爆姓名,连称呼都改了,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毫无一个大戏班子班主的距离感。
陈子轻好奇:“你怎么变成老头的?”
“孙某幼时行走江湖,学了点恳蒙拐骗的技术。”
陈子轻一总结,易容。他追问道:“那你的声音呢。”
孙梁成开口即是苍老的声音:“贤弟。”
转而换成年轻且温润的声调:“同样是个活儿。”
陈子轻目瞪口呆:“你教教我,我想学。”
孙梁成笑:“改日吧,你的师傅看起来要把我这个棚子拆了。”
陈子轻说道:“不用管他。”
“老幺!”
陈子轻一颤,他哪知道邢剪耳力惊人,将他的所有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的邢剪让他滚过来。
“师傅,我走过去可以吗?”陈子轻前后左右地瞧了瞧地面,“这地方不好滚。”
“噗哧”身后响起笑声。
陈子轻恼怒地回头,你这一笑,就是火上浇油。
孙梁成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向他的师傅抱拳:“邢师傅,久仰大名。”
“没想到孙班主认识小人。”邢剪不咸不淡,“小人惶恐。”
陈子轻心下怪异,邢剪行为上一向大开大合,从没阴阳过谁。
“还不过来!”
邢剪凶神恶煞地怒吼:“腿不能走就打断!”
陈子轻顾不上跟孙梁成告别,匆匆就随邢剪离开了棚子。
来时好好的,返程搞成这样子,师徒俩一路无话,从未有过的僵硬。
主要是邢剪当方面的释放低气压,陈子轻几次都想破冰,被他可怖的面色给吓退缩了。
陈子轻看个皮影戏看伤了,他回去都没进义庄,独自拐去茅房,上完就郁闷地在周围踢土疙瘩玩。
左前方的草丛里突有一坨黑,陈子轻的神经瞬间绷了起来,他丢了个土疙瘩过去。
那坨黑动了动,是活的。
陈子轻的脑子已经跑远了,脚还在原地,他刚要再从地上抓个土疙瘩,余光就瞥到那坨黑从趴着变成站着。
不是什么野兽怪物,只是一条黑狗,额头中间有搓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