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第444章

一道饱含磁性的嗓音打破黏稠的寂静。

陈子轻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淡定地朝着幽光方位走去,他停在一个不算近的距离:“爸。”

季常林一双眼半睁半合,看不太清眼底是个什么情绪,他放在桌上的食指抬起来,落下,一声一声,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桌面。

节奏缓慢到甚至轻柔,却给人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陈子轻硬着头皮再走近一点:“爸。”

季常林终于回应:“嗯。”

他扫向儿媳前面的椅子:“坐吧。”

陈子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的视线角度一变换才惊觉季常林瘦了,而且鬓角有了一点白色。

虽然季常林到年纪了,早就该长了。但是季家风水眼遭破坏的那些天,季常林又是体虚又是吐血的,他都没长白发。

现在是怎么回事?季常林回老宅才几天啊。

陈子轻凝神观察季常林,瞳孔微微缩了缩:“爸?”

季常林一动不动。

刚刚还出声了的人,此时以一种诡异的现象僵坐着。

仿佛是想动,却动不了。

嗜血残暴的煞气与柔情似水的阴气碰撞成一个漩涡,被整个缠住,覆盖了起来。

陈子轻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季常林遇到了类似鬼压床的情况。

太过突然,陈子轻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咬破指尖,在血珠流出来的瞬间爬到书桌上面,跪趴在季常林眼前。

指尖血画成符,落在季常林的眉心。

符文形成的那一瞬间,季常林就动了,他一把钳制儿媳的手腕,僵灰的面孔一点点恢复成人色。

陈子轻对上季常林的目光,大脑轰响一级警报,震得他耳鸣,原来季常林叫他进房间,不是冲的儿子弯了的事。

是他做过道士周巷的马甲掉了?!

他感到不可思议,季常林到底是怎么搜集的蛛丝马迹和确凿的证据?

陈子轻又想,季常林刚才是真的动不了,还是装的啊?

不是装的。

陈子轻很快就自我断定,季常林让邪气侵害了,老宅里面有鬼,不知怎么,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栋……亮着的阁楼。

手腕的冰冷触感丝丝缕缕地啃噬陈子轻的思维,让他没办法继续专心的分析下去,他做出吃惊又错愕的表情:“爸?”

季常林并未松开钳制:“我竟不知道,我的儿媳会画符。”

“哦,那个啊,”陈子轻的膝盖抵着桌面挪蹭,从跪趴变成蹲着,“我在网上学的。”

季常林周身松懒:“网上学的。”

陈子轻的脸部肌肉轻颤,做儿子的重复人说话,做老子的也重复,还是相似的腔调,遗传的吗。

做老子的重复时,带起的压迫感是儿子的数倍以上。

陈子轻艰难地吞咽唾沫。

“你查你工作大楼消失的第七层,也是在网上学的?”

陈子轻刷地抬头。

季常林眉心那块血符散发着腥气,衬得他犹如地狱阎罗,他神色却是温和的,有股子令人极度不适的反差。

陈子轻嘴唇嗫嚅:“爸您日理万机,怎么连我这个事都……”

季常林似是在笑:“那不是儿媳兜里装的小玩意太多了,掉我脚边了。”

陈子轻:“……”

“不要让我扯一小节,你倒出来一点,”季常林松开他的钳制,起身去剪雪茄,“快消时代,时间不经用,爸希望你一次性的倒出来,节省点你我的时间。”

陈子轻撑着桌面从书桌上滑下来,他腿有点软地绕出去,坐回自己先前坐的椅子上面,往椅背上一瘫。

“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陈子轻试图耍小心思。

“是吗。”季常林夹着雪茄回到书桌前。

陈子轻第一次看到雪茄,这东西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味道,它没有烟味。

细细的闻,能闻到一缕有点淡的香味,再闻久一点,那香味就变得顺滑而醇厚,余味都是舒适的。

季常林轻抽雪茄,将烟雾含在口中,缓缓地吐出,他儒雅的眉宇间陇上一层享受的色调。

烟雾飘到陈子轻这边,他被包围住了。

这时季常林才开口:“那就省去铺垫进入主题。”

他抬起眼皮看书桌对面的年轻人,一个处事不惊不显山不露水,一个藏心思藏不严实,总能跑进眼睛里跑到嘴角。

差异如此大。

他把儿媳看得无所适从:“你是怎么从这副身体换到另一幅身体的?”

陈子轻舔了舔发干的嘴巴,口水吧翘起来的一点皮濡湿,他不由得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爸,我不知道您说的……”

季常林颇为亲和地笑了一声。

陈子轻的后背瞬间窜上凉意,这位权利顶端大人物的俯视,他毫无招架之力。

不愧是季家家主,在季氏掌舵多年的人。

陈子轻,他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会被季常林压得死死的,脚下小蚂蚁一般。

可他要是脱离原主身份,那位置就转换了,该是他这个宿主俯视架构出来的人物背景下的npc季常林了。

陈子轻啃嘴角,季常林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早就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他又深入的接触风水这行很多年,个人的认知已经破了自然常规。

想要过关且展露价值,只能让季常林看到他未知的部分。

可是,那个度不好把握,他要说自己是天外来客,那一个没留神就会让季常林失去理性,连夜成立非自然现象的实验基地,用他的灵魂搞研究,企图去其他世界。

至于骗过所有人的障眼法,太离奇了,只能骗骗他说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对的季易燃,在季常林这用的话,安全指数不高。

相对来说,还是借尸还魂这种老电影里存在的情节,容易被常人接纳。

于是陈子轻选了最后一个方案:“那是一种法术。”

季常林道:“一种法术。”

陈子轻的眼角抽搐,别重复我的话了行吗,真的是,他把手放桌底下,偷摸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开展法术,让自己的魂魄离开身体,去道士周巷的身体里面。”

季常林指间长而宽的雪茄上积了条烟灰,他没弹掉:“目的。”

“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我小时候很怕鬼,有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能通灵了,还掌握了看个普通道术就能学会的本领。”陈子轻边说边试探会不会被系统屏蔽,“但我不能和每个鬼魂沟通,和我有缘分的,我才能帮忙完成生前的遗憾。”

“去年易燃订婚前几天,张家大女儿张淑仪的鬼魂找上我了。”陈子轻看着季常林的雪茄,感觉没烟气了,“我查到她跟梅姨同名,还是您原本要娶的妻子。”

顿了下,说:“我就把她的死联系到您身上了。”

陈子轻偷看季易燃一眼,见他没有怪罪动怒的迹象,就老老实实地往下交代:“我当时以为您因为八字风水等原因杀了她,把她的尸体藏在季家。”

季常林简明扼要地总结:“找尸体。”

陈子轻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怎么进季家调查就一拖再拖,她时不时的出现在我身边,很吓人,我要毕业的时候,她出现的频率更多了,我只能求她给我点时间,等我完成答辩就马上帮她忙,我保证了的。”

“答辩后,我不得不进季家了,只能冒死试一试那个法术。我算卦算到合适的目标在哪个方向就去找了,我找到周道士的时候,他刚死,猝死的。”

陈子轻呼口气:“我成功启用法术接近凌家千金,后面的事爸您都了解了。”

季常林没给个只言片语。

陈子轻隔着裤子布料抓抓腿:“帮了鬼魂张淑仪的忙送她离开以后,我就快要从道士的身体里出来了,可爸留我在季家长住,我发愁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季常林轻抬下颚:“刚好有了一场意外。”

陈子轻干笑。

季常林含咬雪茄,漫不经心地吸一口:“挡枪是计划里的?”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的。”

季常林古怪的沉默了下来。

“我挡了一枪暂时陷入昏迷,后来有意识了是在车上,没多久车爆炸了,我就借着死亡这个外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陈子轻一脸真诚的表情,“就是这样了。”

季常林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那枪伤留下的疤痕怎么说?”

陈子轻瞪大了眼睛,尊称都不说了:“你趁我昏迷扒我衣服了?”他跟季易燃天天做,他身上新的旧的印子都有。

季常林啼笑皆非,他让佣人看的,但他破天荒的幼稚了一次:“在你背上,掀个衣摆不就能看到了,何至于扒。”

陈子轻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我用法术途中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才在相同的位置出现了个枪伤。”

季常林语调平平:“儿媳,你在对着谁翻白眼?”

陈子轻立刻站起来,小学生地并拢双腿,手指贴着裤缝,九十度弯腰:“爸,对不起,我眼周肌肉发育不好,翻白眼只是反射性的行为,没有其他意思,真的!”

季常林:“……”

他像是嫌弃地偏头,不想多看一眼:“坐回去。”

“好的。”陈子轻照做。

季常林打开手机拍下眉心的血符:“都是符,两个人的落笔习惯大不相同。”

陈子轻会意地解释,实则是胡编乱造:“我能接管道士自身的个别生理和技能,因此我做他的时候,我是左撇子,画符的笔触也有差别。”

季常林挑眉:“吞噬?”

陈子轻说:“不算吧,肌肉反应情感反应之类。”

季常林将雪茄搁在手边,朝一处扫了眼:“去把那边的棋盘端过来。”

陈子轻去端了。

.

公公持黑子,儿媳持白子,他们心照不宣地下起了棋。

仿佛回到了雇主与府上贵客的时候。

季常林低咳几声,这手普通又出色的棋艺是年轻人的,不是道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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