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梁津川表情寡淡一言不发,陈子轻就料定他会报计算机以外的专业,没想到他还是选用了自己的建议。
陈子轻这头比自己考上大学还高兴。
然而梁津川本人并没有喜极而泣,甚至都找不出情绪波动。
直到陈子轻送梁津川假肢。
花了将近八万的积分,比他预想的要便宜一点,他选的是,符合这个年代背景的假肢。
技术落后于他在现实世界见到过的那种。
长筒脚套一样,不怎么透气,很沉重,一点都不轻便灵巧。
陈子轻把一对假肢捧给梁津川,嘴上说着他提前准备的一套假话:“这是我托人打的,跟拐杖差不多,你装上去看看能不能走路。”
梁津川只是扫了一眼,不见其他表示。
陈子轻有点懵,他都做好面对眼睛发红的梁津川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梁津川的反应很奇怪,很不合常理。
这是假肢诶。
对常年坐轮椅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
陈子轻想了想,想不出梁津川的心绪走向,他拿起一个假肢闻闻,只有皮革材质本身的气味,不刺鼻。
闻完了就捏捏,摸摸,研究了会,陈子轻按捺不住地说:“你不知道怎么装腿上吗,我可以帮着你一起摸索……”
梁津川冷不丁地开口:“托人打的?”
陈子轻点点头。
梁津川从他手中拿过只在书上了解过的假肢,指腹散漫地抚摸:“多少钱?”
陈子轻找444问过这个假肢如今的行情价位,一对要大几万块,他不能说,于是他就说这是仿冒的,是这个牌子的假货。
梁津川依然在抚摸假肢,像是在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陈子轻替他开心:“这不是市面上买的,粗糙了些,你先用着,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你就可以用舒服的,材料好的假肢了。”
尾音要落不落之际,呼吸就被扼住住了。
梁津川前一刻还在打量假肢,下一刻就掐住他脖子,将他拖到眼前,毫无人气的冷白面孔凑近,鼻尖抵上他的,泛着森冷血腥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你把自己卖给谁了?”
第164章 寡夫门前是非多
陈子轻怔然:“啊,我没……”
一股扯力阻止了他的解释,他本来就只有小半个屁股悬在板凳上面,这一扯直接就让他整个屁股腾空。
他被拖离板凳,上半身前倾着压住空裤管。
膝盖着地,皮肉骨头隔着布料摩擦土面,有点硌。
梁津川将萎缩难看的大腿分开点,俯视趴在他腿间被他拎着脖子,四肢健全生命蓬勃的人,压制的扭曲怒意冲破封口就此爆发。
“没什么,你他妈没把自己卖给谁?”梁津川五官近乎狰狞地吼了出来。
陈子轻惊到了,梁津川会说脏话啊。
梁津川从他眼中读懂他的情绪,免不了涌起不合时宜的嘲讽。
说个粗鄙的日常话都能让这人吓到,他只是长了张三好学生君子脸而已,他内里腐烂发臭卑劣至极,他不是君子,他什么不堪入耳的逼话都能说。
梁津川的委屈和自我厌弃在内心深处疯长,他的眼底很快就生出一层猩红,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他的这个好嫂子,把不知用什么换来的假肢捧到他面前,叫他装上。
只会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梁津川的手忍不住地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抖,他嗓音嘶哑,眼神可怕:“你没卖身,你哪来的这个?”
话音未落,怀里的假肢就被他拿起来,重重地砸回怀里。
陈子轻刚要说话,脖颈一侧毫无征兆地传来摩挲,他张着嘴,忘了发声。
梁津川没忍住,摩挲了两下指骨触及的热腻皮肉,他面上没表情,死不认账。
不该在这个时候做流氓事,理性都散了。
“我问你多少钱,你跟我说是照着这个牌子的真品打的假货,”梁津川的目光锁住身前人若隐若现的一点口腔软肉和舌尖,心猿意马地嗤笑,“怎么,假货几块几毛几分就能买到手?”
陈子轻哑口无言。
果然是假肢的珍稀昂贵引起了梁津川的猜疑,哪怕做工再粗糙,也不是他这个乡村的寡夫能买得起的,以他这副身体的身份和见解,甚至都没听过没见过假肢。
晚点再把假肢拿出来就好了。
陈子轻转而又想,比起他被怀疑做了皮肉买卖,他还是想梁津川能早点站起来。
“跟拐杖差不多?拐杖我自己就能做,这个我能?”梁津川将手上的假肢扔在草席上,和另一个假肢放在一起,“我做梦都做不出来的东西,这种技术和工艺,要经过专业的团队公司量身定制。”
他的手掌箍着那截细软脖颈上移,钳住小下巴:“你拿我当傻子哄。”
陈子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津川,你干嘛在乎这些细节呢,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哄你不就好了嘛。”
梁津川气息一滞,五脏六腑激烈撕扯的憎恨和对未来的迷惘,也跟着滞住了。
挨着他膝盖的胸脯,平坦的,柔软的,温暖的。
他一不留神就想溺毙进去。
陈子轻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睛:“我哄你,肯定是因为我在乎你啊,我要是不在乎你,我怎么会费心思哄你。”
他拍拍下巴上
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更别说这么急着给你弄来假肢。”
梁津川闭了闭眼,看起来冷静些许,说出的话却是阴沉到了极点:“你急着让我装上假肢走路,是嫌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残废丢人。”
“梁津川!”陈子轻一下就拨开他的手站起来,指着他说,“我什么时候……”
觉得拿手指人不礼貌,也有挑衅侮辱的可能,陈子轻就把手指缩回来,叉着腰在轮椅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我什么时候嫌你丢人了啊,你又不是昨天前天才残的,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以是你嫂子为那个,为荣,我超骄傲的,我从来不觉得你坐轮椅就输人一头。”
陈子轻看梁津川一眼:“你别故意说那种话挖我心,我会难受的。”
梁津川眼底闪动,他被这个人为了得到假肢躺在某个不知名的有钱人身下,卖力讨好的画面刺穿心脏,鲜血淋漓之际,有人捂住他稀烂的伤口,吹了吹。
他好像就不疼了。
那股无能带来的憎恶与恐慌被转移了,全身心都被浸泡在温热的,干净的糖水里。
陈子轻留意着梁津川的气息变化,他趁机袒露真心:“在我心里,你是最坚强最勇敢的孩子,我都听不得别人说你不好。”
梁津川冷冷掀唇,他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准大学生,还是个孩子。
呵。
梁津川摁一下眼,擦掉那点湿意,他冷淡的声音里裹着几分神经质:“我最后问你一次,卖没卖身?”
陈子轻翻白眼:“没有!”
一听就有赌气的成分,他就换了个毫无尖锐棱角的语气:“没有啦。”
梁津川不为所动,目光冷戾。
轮椅被转了个方向,对着床,他的视野里,坐到他床上的人对他说:“你不要为了不存在的事纠结生气了,你这样会让我心疼的。”
小屋里的空气静了静。
陈子轻已经对自己偶尔冒出茶语习以为常了,不能改变就接受,他拍拍梁津川的轮椅扶手,摸几下。
“明明是这么高兴的事……”陈子轻唉声叹气,梁津川怎么就发起疯来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你嫂子我又不是唐僧肉,哪还能挂卖,谁想买啊,没人想买的。”
梁津川一言不发,没人想买?穷的富的都有。
有意勾搭的,无意勾搭的,都往寡夫门前凑热闹,在小叔子面前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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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想到个事,忽地凑到梁津川眼跟前,确定地嗅了嗅他的气息:“你的舌头是不是破了啊?”
梁津川不答反问:“假肢是你托谁打的?”
陈子轻蹙了蹙眉心:“你怎么还问呢,不问了好不好。”
梁津川看他的眼里透满让人不寒而栗的审视,或许是个秘密,不想说。
那他只能不问了。暂时不问。
梁津川偏过脸,目中是小窗外的绿意蝉鸣,谁能想到那块地方曾经被一条条木板钉死,他说:“你敢卖身,我就掐死我自己。”
陈子轻反应迟钝:“啊?”
梁津川的言语极淡:“我让你卖身得来的假肢成了白费。”
陈子轻喃喃:“……不
掐死我啊。”
梁津川冷笑出声:“掐死你有什么用。”
陈子轻瞟他长卷的睫毛,忍住想放根火柴上去的莫名冲动,委婉地提醒:“你刚刚都掐我了。”
梁津川说:“去照你屋里的镜子,看你脖子上有手印吗。”
陈子轻嘀咕:“轻点掐也是掐。”
梁津川猛然转回头:“那你想怎么做,掐回来?”
“好啊。”陈子轻不假思索地半站起来,一只手伸向梁津川,出了一点汗的手落在他修长脖颈上面,“你就是这么掐我……”
话声戛然而止。
他发现自己的腿跪在轮椅上。
而梁津川的两条大腿敞到最大,腾出的位置,刚好让他嵌进去一个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