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飘蓬确实是有留守霖州的打算,但就如此人所言,他也有必须离开的理由,或者说,他无论离开还是留下,都必须舍弃一方€€€€若是留下,他找不到第二个能去拦住明济心的人,而他如果去往簇锦,他也同样找不到第二个能留下来应对明济心计谋的人。
两项为难,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去往簇锦,因为在经过无数次的推演之后,他坚信只要按兵不动,霖州不会出什么很大的为难。
这是江飘蓬自己的考量,而被此人如此直白的说中了自己曾经生出过的心思€€€€而且还是从未见过,主动上门的不速之客,又让江飘蓬微妙的生出恼羞成怒的心思,不由说道:
“既然无法避开灾祸,那你说的其他东西,似乎也没什么留存的必要。”
江飘蓬挺直了脊背,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轰他出去,对他说的话也感觉分外抗拒,但这个人却好像是看透他想要做什么一样,轻轻一声笑过,在江飘蓬开口要请他离开前,先行说道:
“劝你不要将接下来的一句话说出口,如果你想要成为第一个出局的人,那倒是可以下逐客令。”
江飘蓬呼吸一轻,以为自己仿佛在和魔鬼对话。
“什么意思?”
对方便叹了一口气,伸出折扇敲了敲脑袋,似乎是有些苦恼的说:
“你若不同意我的要求,那我只好直接去找商不朝灵公,或者去找田流炎田大将军了€€€€江大人,你要赌商不朝对你的信任到底有多深厚吗?还想想赌田流炎对你的认同又有几分呢。”
江飘蓬:……
他一个也赌不起。
或许江飘蓬也可以自信的说,让他随便去试,但话到嘴边,江飘蓬却不敢这样说€€€€他竟然生出了名为惧怕的心情,这让江飘蓬感到惶恐。
惶恐于对方对他心情的拿捏。
“我似乎没选择的权利。”
沉默良久之后,江飘蓬嗤笑一声,又松了身躯,说:
“阁下想要做什么,似乎也没有必要特意来找我说明一趟。”
“就当是我善心大发吧。”
对方展开折扇,眼眸弯弯,仿佛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兴趣:
“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或许将来祸害真正发生时,你可以安慰自己,紫龙太子也不是一点亏没吃啊。”
江飘蓬:……
这算什么?自欺欺人么?
江飘蓬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又问:
“那你要做什么来让紫龙太子吃亏?”
对方便笑容更胜,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
“那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吃亏的事情也算是惊喜么……故弄玄虚的家伙。
那个时候,其实江飘蓬还没太在意对方到底用意为何,况且来到簇锦城之后又是忙碌一阵,也让他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但此刻听到田流炎被紫龙太子劫道的事情,却奇异的,真的如那个人所言,在懊悔遗恨之余,他竟然也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
那是对紫龙太子的怨恨,或许,还有对明济心的报复€€€€算无遗策之人如果失算,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那又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也真正在用那人的话来安慰自己了。
还真是,洞察人心的妖魔啊……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来给紫龙太子惊喜。
夜色下,无声的感慨落入风中。
田流炎所赴之宴,是他一位好友石欢的诞辰,那位好友奢豪残忍,宴席上甚至有过活煮龙脉传承之人的举措,那在旁人看来太过血腥且无人性的言行,却正对上田流炎的脾性€€€€而在宴席上杀龙脉之人为食的事情,也正是某一次为了讨好田流炎所做。
除却灵公商不朝,以及江飘蓬等这些从一开始就一起的人,大概就是此人关系最为亲近了。
而若轮起来脾性相合,那江飘蓬当然也是比不过这位好友的。
是以,纵然是江飘蓬在霖州,也绝挡不住田流炎要去赴宴的决定。
田流炎能够听江飘蓬的建议,放下因为对方杀害胡崩山且利用殆尽的愤怒,对紫龙太子的所有挑衅都忍气吞声,已经是他看在一同起事走到如今的面子上了,如果让他整日蹲在家里,连个宴席也不能去,那他是真正要发怒了。
而这场宴会举行的地方,是一处被石欢最新收入囊中的山脉,他们关系既然很好,而且最近又是无聊无事可做,田流炎当然是留在最后,才踏月而归,然后便在已经寂静无人的山林之中,遭遇到了紫龙太子的埋伏。
真如那个人所言€€€€竟然是紫龙太子亲自来找他了!
“这既然是您一定会去赶赴的宴会,那紫龙太子若不利用起来,岂不辜负您与石欢的情谊?”
“或许您应该感谢您杀了紫龙部世子,所以紫龙太子会不会亲自杀别人尚未可知,但一定会亲自前来杀你为他表兄报仇€€€€这是血仇私情,紫龙太子可是情深意切之人,怎么会假手他人。”
“别想着提前派多少人保护您了,如果想让紫龙太子按计划出招,那你就按计划出行吧。”
“您当然可以躲过这一劫,但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预测对方必定会出手的机会,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他会找什么机会,您是想面对知晓会到来的危险,还是想每一日都处于未可知的威胁之中呢?”
那来历不明的家伙虽然说话也阴阳怪气的让人想打他出气,但他说的,竟然还真是分文不差!
嘿!虽然自己不得不按他说的做,实在是憋屈,但真正看到紫龙太子也如他所说的那样出现眼前时,田流炎心中的所有不满情绪,全都被驱散了。
刹那间田流炎双眼如牛,明亮的近乎惊悚,不是害怕,而是将要战斗的激荡。
“紫龙太子竟然亲自来埋伏我€€€€那就看看,到底是我入你的局,还是太子你入了我的局吧!”
田流炎哈哈大笑,挥舞手中双人,朝着姬彻天奔去,姬彻天为他的话而感到意外,因为这不是田流炎应该说的话。
他一个向来看不上什么计谋的人,有可能会说出入局这两个字吗?
所以这句话一定是别人说的,而也已经是另外之人布局了,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江飘蓬真正猜到了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所以提前布局,若是,他又是做出了怎样的排布?
总不能是猜到了自己会在这里设伏,所以也提前另外设了埋伏吧。
姬彻天出招对应,竟然还有心神去想田流炎的话中之意。
而那似乎是猜中了所谓的布局,在田流炎冲向姬彻天的时候,周围荒野林木之中也亮起一圈圈的火光,响起来一阵阵的攻伐之声,那是姬彻天带来的人受到了攻击。
猜中了。
或许应该担忧自己带来的人能不能抵御这些埋伏的敌兵€€€€毕竟为了掩人耳目,姬彻天也只是带了很少一部分精兵过来,还不知道田流炎是带了多少人,姬彻天所带精兵怎么也有以一敌十的能力,可是田流炎的兵马,也向来以凶悍血腥闻名啊,所以到底谁更胜一筹还未可知。
又或者其实应该安心,毕竟对方也算是如计划之中一样落入圈套之中。
但为何还会心有不安,总觉得有所遗漏呢?
高空之上显现出浩大的月光,似乎足够明亮,却没丝毫的温度,照映在面容之上,只感觉到阴寒的凉气。
明济心站在高峰之上,山风吹拂的衣衫乱飞一片,他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说:
“知晓你还好好地活着,我也算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继续可以供给你利用吗?”
另外一道清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声音就像是月光一样美妙,却又好像渺茫的遥不可及,但声音的主人,却已经处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了。
明济心听到对方的回答,不由挑了挑眉,回头看去,便见对方一身熟悉的黑衣€€€€但那显然和以往做碧血阁弟子的时候不一样,只是寻常的黑色衣物而已,当然,并没有什么宽袍阔袖,而是利索的束袖装扮。
方便跑路,也方便杀人。
而又有不熟悉,甚至是完全陌生的面容,明济心看到的时候也不满怔愣,但随机又恢复了平定,他早就猜出来烟生以前见自己的时候,不是他真实的面容,但也没有想到他真实的面容€€€€似乎比他的杀人手段更让人感到惊艳。
但明济心只对他的杀人手段感兴趣。
此刻听到烟生的问话€€€€虽然也确实是如此,不过场面话,还是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嘛。
明济心说道:
“合作互惠的事情,怎么算利用?难道你不想杀商不朝报仇?”
烟生不为所动:
“我可以自己来,似乎用不着和你合作。”
明济心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话说:
“那就当是我的请求吧,请求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又说:
“你应该也想一击致命,而不是出现上一次的失败,不是吗?你自己行动,灵王宫此刻必然戒备深严,商不朝的修为也只会比上一次更加高深,想要刺杀,只会比上一次更加艰难,与我合作,我自然会给你最绝佳的刺杀的机会€€€€甚至可以让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告诉他你为何他要杀他,怎样,这够不够让你满意。”
烟生:……
杀人就是杀人,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和要杀的人解释太多。
烟生没这种杀人前先谈心的爱好,但他也确实是不想再失误一次,其实他还想说,灵王宫今日如此戒备,那还不是拜明济心和紫龙太子所赐么?
第301章 黄雀在后
烟生也不算是什么很纠结的性情,尤其是报仇,杀人之事上,做好决定,便不再犹豫了,他虽然对和明济心合作没什么很必须的想法,但也没什么抗拒的心情。
而明济心既然已经承诺会给他最恰当的时间,那自己妥协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他还是答应了这件事情。
直接问:
“什么时间?”
明济心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立刻回答:
“短则三月,长则一年,那取决于商不朝能抵御多长时间。”
他垂眸望向山崖下,千万里的区域都尽收眼底,只是那些点点星火,却是仿佛汇聚成了一片火光,而不是分明的楼阁。
看着万家灯火,明济心却没觉得安定,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心间€€€€虽然他总是回去思虑很多的事情,但这股不安,却是突然间侵袭的情绪,那是在一切预料之外的猝不及防。
难道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明济心思索的同时,烟生也为他的话而感到了有一丝的不满,或者说等不及也行。
时间太长了。
烟生想说这一句话,不要说三个月,他或许连三天的时间都等不及,甚至想现在就和商不朝去较量高下,但他也明白,两军之间的对峙,并不像是他杀人那么简单,他觉得用三个月的时间杀一个人有些漫长€€€€其实如果从一开始就定下目标到最后完成任务,多的是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去做准备,可是烟生此前等待的时间,也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三月过去,所以还是觉得漫长。
不过,这如果是让其他人听到,如果说三个月的时间灭了万灵军,就快的不可思议了。
明济心能够告诉他三个月的时间,大概也是最快的速度了,于是烟生沉默半晌之后,也没再催促什么,只是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质疑的地方,那也就代表他们之间的见面该要到了结束的时候,毕竟,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他们大概也没有什么事情好说的了,真要说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交集,那大概就是大师兄与碧虚玄宫了。
所以在离开之前,烟生倒是又说了另外一句话:
“你真是很会算计人心,我倒是想知道,如果你和叶迷津碰上,又该是谁更胜一筹了。”
这是感慨,也是真心有好奇,却让明济心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