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一声不敢出,拘谨的坐在沈复对面,小心地收好了裙角。
过了一会儿,沈复才慢悠悠问道,“你说席唯,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敌意?”
暮云坐在沈复对面,低着头说,“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像没感觉到他有什么吧?他还给你送了茶叶,可能是对方远的怨气还没消吧。”
沈复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走运,找了个谢临川给他撑腰。”
“收购方家的时候,谢临川可不算讲究,并购案给出来之前,方希平的老底都叫他给翻了个个儿,相当于抽了方家两个大嘴巴,然后一个甜枣没给。”
“难不成,谢临川真对他有意思?……那可就好玩儿了。”
沈复自说自话,指尖摩挲着眉心,逐渐出神,暮云放缓呼吸,努力缩起肩膀,当个透明人。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沈复松开了手指,按动了扶手上的通话按钮,“三水,把席唯的黑料准备好,我随时要用。”
“另外,方家那边不等了,让我们的人迅速动手,叫他们家空手滚蛋。白吃白喝十几年,我养的猪,让谢临川吃第一口肉就罢了,最肥的一定要留在我们手里!”
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男人粗粝地回应,“好的,沈先生。”
第9章 你放我下来!
接下来的一周,没有谢临川时不时冒出来刷存在感,席唯过得十分清静。
陪病人聊天,帮小护士挤营养液,跟总想抽烟喝酒的谢老爷子斗智斗勇,和医院的大小领导开会开到昏昏欲睡,在实验室搞数据搞得昏天黑地,偶尔听朝阳热心群众池惊鸿无差别的八卦消息,日子仿佛一下就变快了。
直到这一天,席唯查房的时候在谢老爷子的病房里见到了谢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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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山身上一丝不苟地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头发规规矩矩地梳到脑后,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矜贵。
席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谢青山在跟谢君怀暗戳戳地告状。
“……希平叔叔走前情绪十分激动,说了一些不太妥当的言辞,对家里风评有一点影响,不过爷爷您在,小川做事也很缜密,事情没有掀起什么风浪,现在已经解决了。”
席唯嘴角翘起,略带讽意地敲了敲门。
“谢爷爷,您有探视的话,我等会儿再来?”
“哦?是小唯吧,好久不见了。”见到席唯,谢青山住了话头,一脸友善地同他笑了笑,仿佛刚刚说坏话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好久不见。”
席唯礼貌一笑,跟谢君怀说,“谢爷爷,那你们聊。”
谢君怀一摆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不用,小山,你回去跟老二两口子说,就说我说的,极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秧!小川这么做,小器,急躁,哪有我当初告诫他的半点儿稳重样子?必须罚!叫他长个记性!”
谢青山有些犹豫,“爷爷,小川也是大人了,用太激烈的方式会不会起反作用?”
谢君怀胸有成竹地抚了抚胡子,“用不着激烈的,先把他名下的账户和卡都停了,就够他难受的了!”
席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说到这的时候,谢青山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扫了过去。
席唯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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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山笑了笑,躬身道,“好的爷爷,就按您说的做,那就……先停一个月?”
谢君怀大手一挥,“仨月!老方家那边,在浙州落脚的时候,你帮着说句话,做人留一线嘛。”
谢青山点头应了一声。
谢青山走后,谢老爷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席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谢爷爷,您别动怒,我刚看了血检数据又有点炎症,要不还是输个液吧。”
谢老爷子笑了笑,爽朗地笑道:“小唯啊,到了我这个岁数,有些事儿早就看开了,该来的,躲不了,怕也没用。更何况,我能从战场上回来,本就是捡的命,多活一天赚一天了。”
席唯沉默下来,目光从谢爷爷有些泛黄的皮肤上掠过。
老爷子前几天黄疸突然加重,虽然现在控制住了,但目前他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谢临川说的那种菌群,他一直在试图重新培养,但始终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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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什么好的药物,老爷子不会坚持过一年了。
谢老爷子是少数几个席唯抱有好感的大院老人。
当年他跟谢临川一块疯玩的时候,谢临川曾经跟他讲过,他的大伯不是他的爷爷亲生的儿子,而是他爷爷战友的孩子。
在战场上,那位战友为谢爷爷挡了炮弹的弹片,自己把命留在了那里,也抛下了孤苦伶仃的妻儿。谢老爷子回来之后探望战友遗孀,发现他们生活十分难过,就收养了战友的孩子,将其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过了几年,又有了谢临川的父亲,虽然有了亲生的儿子,但始终都没有厚此薄彼,对待两个孩子的培养都称得上呕心沥血。
谢临川的爸爸和大伯也不负所望,从小到大都是大院的二代孩子里的杰出代表;即使谢临川大伯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兄弟俩的感情一直十分亲厚,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不过谢老爷子的妻子六十出头就去世了,如今只剩老人孤零零一个人,虽然看着十分乐天,但席唯能够感受得到,他还是孤独的。
“小唯啊,爷爷当年也是看着你们几个孩子长大的,一晃,爷爷已经黄土埋脖子了,你们也都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了。”
谢爷爷缓了一会儿,嗓音沙哑着说。
“你跟小川感情好,爷爷罚他,你生气不?”
席唯摇了摇头,“谢爷爷,川哥他从小脾气暴烈,非黑即白,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您在教他,不是害他,是为他好。”
“不过您那位大孙子,戏有点儿多。”
谢爷爷笑了笑,眼神里有些疲惫:“孩子大了都有各自的想法和打算,我也老了,管不动了。恐怕我一走,这个家也就散了。”
席唯欲言又止,最终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大院里的家庭,又有几个熬得过三代定律呢?
“爷爷看得出来,你这孩子心事重,想得多。”
谢爷爷安抚地拍了拍席唯的手臂,皱纹纵横的脸颊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唯独一双眼睛始终明亮透彻,“别的事情,就随他去吧,只是一个,千万不要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有的错事,只要犯了一次,就再也没机会改了。无论怎么选择,爷爷都希望你们能心怀善念,种善因,结善果。”
席唯迟疑良久,有些艰难地问道,“爷爷,如果做不到善良,该怎么办呢?”
谢爷爷豁达地笑了,“如果不能做到善良,那就做到坦然吧。”
席唯若有所思,“坦然么……”
谢临川从国外回来刚一落地,就发现事情不对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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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被他爷爷支去了川渝,司机老陈被老爸喊走,自己国内的银行卡也被冻结了!
虽然谢临川还有不少没挂在自己名下的卡片,海外也有账户,但是父母和爷爷现在动作这么一致,他要是不接着,后头不定还作什么妖。
站在机场门口将这些事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谢临川垂眸一笑,给席唯拨去了电话。
“谢临川,你看看表,现在几点?”席唯刚为了一个实验数据熬了大夜,刚刚沾到枕头,就被谢临川的电话震醒了。
“我被家里赶出家门了!卡也被冻结了!没有酒店敢收我,能不能到你那凑合一晚上?”
席唯揉了揉眼睛,瞬间清醒了,他瞪大眼睛,想起谢老爷子和谢青山那天说的话,莫名觉得有点心虚,“你在哪儿?”
“机场。”
席唯起身披上外套,“等我会儿,我去叫个车。”
......
席唯迷迷糊糊地叫了几台车都被放了鸽子,看着天气预报,眼看着要下雨,不由得有些着急,最后还是叫了住他楼下的池惊鸿,开车带他去了机场。
池惊鸿是个夜猫子,大晚上的听到有新瓜吃,游戏都不打了,比席唯还积极,硬是把时间都给赶了回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机场。
一到地方,就见谢临川扶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身姿潇洒,表情放松,一派的光风霁月,旁边几个小姑娘偷偷地给他拍照,还有两个女孩子一脸羞涩地问谢临川要不要跟他们一块走。
池惊鸿迟疑地问道,“师兄,咱们要接的是站在路边那个骚包男吗?”
“不是。”席唯面无表情的说道:“师弟,原路返回。”
池惊鸿同仇敌忾,立刻启车打轮,“行,叫他不守男德。”
“€€€€€€,等等!”谢临川余光看到了池惊鸿跟副驾的席唯,造型也不摆了,瞬间迈步,精准地卡在车子开动之前拉开了车门,“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就跑了。”
席唯冷笑,扬了扬下巴,“我看有的是人想收留你,我那庙小,不留您了。”
谢临川的头发垂下来,看起来有些可怜,“我被家里赶了出去,被别人知道我就没法混了,好唯崽,就收留哥哥一晚上。”
“等我律师从国外寄卡片过来,所有开销双倍补偿。”
池惊鸿在旁边坐地起价,“三倍!”
谢临川轻描淡写,“包住宿的话,给你五倍。”
池惊鸿大惊失色,“我可没说要出卖色相啊!要住找小唯去,我可要为我下一任守身如玉的!”
席唯:“……二位或许也可以问问我的意见。我帮你开间酒店€€€€”
谢临川举起手:“我住小唯那,谁同意,谁反对?”
池惊鸿秒跟了一个:“我没意见!……老板那辆Elva借我开开行不?”
谢临川从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一串钥匙,扔到副驾,“拿去,随便开。”
池惊鸿感动地抱着一堆车钥匙快冒鼻涕泡了:“哥!原来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啊!这么多年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抹了抹美出来的鼻涕泡,池惊鸿投桃报李地掏出另一串钥匙,“哥,这是我师兄之前给我的他房间备用钥匙,地址就在我们医院宿舍楼608,我在508,有需要我随时装聋作哑!”
席唯给池惊鸿见利忘义的狗腿子行为气的不住冷笑,指头点了点池惊鸿,阴恻恻的说,“小红,你有出息了。”
池惊鸿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朝着谢临川投去求助的目光。
谢临川大方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一指,“那辆Elva刚好放在机场停车场里,自己开回去吧。”
池惊鸿干脆地靠边停车,狗腿道:“好咧哥,二位慢走!”
谢临川从后座坐在了驾驶座上,朝着席唯龇牙一笑。
“池惊鸿临时有事儿,我们俩回。”
席唯:……
席唯把眼镜摘下,揉了揉眼睛:“谢临川你好歹也是上市公司老总,能不能要点脸。”
谢临川:“要吃面?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席唯:……
和协医院的医生水准处于国内top级别的水平,院方给的待遇也是国内顶尖的,不但有完备的薪资系统、培养计划,就连职工宿舍也吊打京城一众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