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屹看了他一眼,杜庭政以为他会伸腿踹过来,蒋屹却只是说:“关灯。”
杜庭政一条腿已经上去了,闻言又退回去,把灯关了。
屏幕上的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蒋屹不由眯了眯眼。
杜庭政说:“不然开着吧,有点刺眼。”
“嫌刺眼可以出去。”蒋屹说。
杜庭政盯了他一会儿,不发一语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靠在了他旁边的软垫上。
蒋屹一动不动看着电视画面。
过了一会儿,杜庭政转头看向他,手刚刚摸到他的枕头,蒋屹就把靠垫挪去两个人中间,躺到了枕头上。
杜庭政顿了顿,放下手,轻轻叫了一声:“蒋屹。”
下一刻,蒋屹关掉电视,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隔了一会儿窗外月光才影影绰绰渗透进来。
杜庭政独自在夜里出神,直到身旁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缓缓闭上眼睛。
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过那场大火。
那早已经不属于他的梦魇。
他带蒋屹去墓园见家长那天,蒋屹说让他往前看。
他已经决定要往前看。
可是蒋屹后悔了。
杜庭政侧身面朝蒋屹那边,把眼睛往枕头上埋了埋。
很久他才成功入睡,果不其然,与之相关的梦境再次来袭。
这次他梦到了蒋屹离开的那天,他拿着水果刀,割断他跟腱之前先吻了他,唇上的温度梦里犹在,真实地令人寒颤。
可是为什么要先麻醉后动刀,为什么要给他吃止疼药。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割断他的跟腱,或者捅他一刀。
为什么还要给他包扎伤口,冷敷冰块。
……为什么要吻他呢?
因为他是个骗子。
他说以前都是虚情假意。
€€€€如果以前都是假的,那蒋屹不应该去研究院,应该去当演员。
杜庭政猛地睁开眼,缓了很久似乎才从梦里抽身。
外面晨光大亮,蒋屹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
杜庭政在他的注视中缓缓平复呼吸,鬓角的汗来不及擦掉,有一点风路过就凉飕飕的。
以前他做噩梦,蒋屹哪怕在睡梦中都会轻拍着安抚他。
而现在,他只会冷眼旁观。
冷眼看着他在噩梦中挣扎,看着他胆怯,看着他惊醒,看着他后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
杜庭政松开手,闭了闭眼,缓了片刻重新睁开。
蒋屹仍旧冷眼看着他,不用开口说一个字,杜庭政就在那视线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蒋屹不用认错,只要他保证今后不再逃掉,那也可以既往不咎。
或者他改口承认以前不是假的,或者不全是假的,那也可以。
蒋屹漠然看着他,声音比白天的时候温柔,但是内容绝无善意:“梦到什么了?”
杜庭政坐起身,靠在垫子上缓了很久,才松出一口气。
“什么时候醒的?”杜庭政问。
“从你抓住我的手。”蒋屹抬起来看了一眼,把手转了一个方向,看手背上被攥出来的红印。
他看了两秒钟,调转视线掠过杜庭政的脸,定在他额角的冷汗上。
“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杜庭政联想到在机场抓住他的那天。
蒋屹好似看透他所想,轻轻摇了摇头,可惜道:“看来你没体会过。”
第84章 干杯
杜庭政按下他的手, 下床走向浴室。
水声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短暂响了片刻, 水声停后,杜庭政没有立刻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推开,杜庭政站在门边,远远望着床上的蒋屹。
蒋屹听见动静望过去,两人隔着空旷的遍布房间的晨曦对视。
杜庭政的头发湿着, 发梢拢向后,额角冷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冷冽的皮肤和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从浴室里走出来,去门边拿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穿。
穿好衣服他要离开, 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顿了一下, 又转过身来,站在门边, 看着蒋屹:“昨天下午的十分钟, 不管你们谋划了什么,都没有机会实施。”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问了。
蒋屹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才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杜庭政盯着他低下去的眉梢和扬起来的嘴角。
“十分钟, ”蒋屹笑着呼出一口气, 打量他西装笔挺的装束,料到他今天一定有生意上面的事, 不会耽搁太久, “昨晚的梦和这有关吗,那看来我高估你了。”
杜庭政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眼睛里的情绪也一如既往深深沉沉,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心情很差,锋利的眼梢和扶住门的手昭示着他的克制和隐忍。
蒋屹全然无惧,似乎觉得实在好笑,又重复了一遍:“十分钟。”
他终于笑够了,微微歪着头,用眼睛里残存的一点星光看着他:“如果我跟别人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你是不是要发疯了?”
或许真的会。
不是或许,一定会!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杜庭政说。
“你说得对。”蒋屹环视房间,看了几秒钟摄像头的方向,“也不一定。”
杜庭政审视着他,总觉得他今天比平时话多,心情也更好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没有让他放松,反而升起一种提心吊胆般的感觉。
他一定跟鹤丛策划了什么事,在那听不见的十分钟里。
蒋屹无视他的目光,摊开手,朝着桌上的水杯抬了抬下颌:“要喝一杯再走吗?”
杜庭政盯着他:“不许对监控再动手脚。”
“当然。”蒋屹答应地很干脆,又心情实在算得上很不错的对他意味深长道,“那你今天可要盯紧点。”
杜庭政出了门,心里一直不安。
嘱咐管家盯好蒋屹,到了公司以后让金石今天之内务必从鹤丛嘴里问出那十分钟里他们到底谋划了些什么。
金石不敢离开小桑林,怕蒋屹有什么意外来不及赶回来,他让人把鹤丛请过来。
“不愧是你们,”鹤丛下了车,被金石在身后催促着一路进了客厅里,“昨天刚说了要抓我,今天就开始实施了。不过比我预想的还是要晚一些,我认为昨天你们就不应该让我离开。”
金石用略微抱歉的语气说:“请您过来,是有问题想问您。”
“关于蒋屹吗?”鹤丛也用抱歉的语气说,“我不了解。”
金石哽了哽,低声下气地说:“关于昨天下午,你们在一起待了十分钟,谈了些什么内容?”
鹤丛转过脸,仔细地打量他,金石咽了口唾液,刚一张嘴,鹤丛就指了指管家的方向:“我不跟你谈,我要跟他谈。”
“为什么??”金石不理解。
鹤丛:“因为他比你有礼貌。”
“……”金石深吸一口气,“行,你们谈。”
管家立刻上前,吩咐人端上茶水。
“请坐,”管家把茶递给鹤丛,笑着说,“其实是要拜托您一些事情。”
鹤丛站着没动,看向金石。
管家朝着金石使眼色,金石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鹤丛接过茶水,坐在了沙发上。
管家也坐下,在他对面,搓了搓手,像是在重新措辞。
“看着你比他要明事理,”鹤丛把茶放在桌子上,“应当还有谈几句的可能。”
“谢谢,”管家点点头,决定开门见山,“昨天下午,您在二楼待了十分钟,和蒋教授说了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
“你们?”鹤丛环视四周,视线定格在屋顶角落里的摄像头上,“连客厅里也有监控吗?”
管家避重就轻道:“是最近才安装上的。”
鹤丛抬头望向二楼,管家跟着看过去。
“我能上去看看他吗?”鹤丛问。
“应该不能,”管家解释道:“要经过同意才行。如果您能告知昨天下午您和蒋教授的聊天内容,那我晚上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再安排一次见面。”
“上皇帝的龙床可能都没有这么费劲。”鹤丛皱眉评价道,然后转头看着他,“我们昨天没有说话。”
“……”管家搓了搓手,“希望您能……”
“说真的,”鹤丛打断他,看了一眼时间,“我不习惯骗人,你之前应该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