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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酶片。
鱼肝油。
相比于手术台上的蒋屹,杜庭政感觉自己更加需要心理疏导。
不仅仅是心理,他的心跳已经远远超过正常速率,或许要吃一点降血压的药,或者打一针安定。
金石疏散医护人员,将医生领去休息,并且分发包装厚实的红包。
临时搭建的医护室里仅留下杜家的三位医生,其中一人负责这段时间蒋屹的身体状况,一直跟着住在小桑林这里。
“杜先生,我……”这位医生紧张中夹杂着后怕,声音还在抖,“我能不能……”
管家打断他,并且提醒他可以去休息:“特殊时期,不允许休假。”
医生抬起头,看向杜庭政,被那寒沉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住口低下头。
室内脚步声彻底消失,门不知道被谁轻轻带上,阻隔出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
蒋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刚刚洗胃的过程中他是否清醒。
因为时间紧迫,化验与洗胃同时进行,他在手术台上受了一点罪。但相比于这段时间的围困,基本可以算不值一提。
杜庭政一路上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着赶回家见他。此刻真的见到人,心里一松,才惊觉腿软了。
管家连忙扶住他,又很快被他推开。
“为什么要这样?”杜庭政站在明亮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灯光下问。
蒋屹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眼睛盯着顶上的吊灯出神。
“蒋屹。”杜庭政叫了他一声。
毫无疑问,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杜庭政张了张嘴,喉咙上下滚动数次,才继续问:“你故意的吗?”
蒋屹仰面躺在手术台上,输液管中的液体匀速往下滴,缓缓流进他的身体里。
手背上贴着一点白色的医用胶带,显得那手腕异常纤细,好像一不小心就被折断了似的。
杜庭政看了一会儿,说:“以前你最会哄人了,这次怎么不哄我了?”
“为什么当初一边哄着我,迁就我,然后另一边又买了机票,带好了行李,预留好了存款,跟朋友一一道别。”
他停顿片刻,问道:“为什么要走?”
“你早就策划好了,国内的一切,工作,亲人,朋友,我,全都不要了是吗?”
他从列举出来的这些选项里一个一个划掉,最后发现他不要的其实只有两样。
工作,和“我”。
成为无足轻重的被舍弃者,直到现在他才开始表现出颓然和受挫:“我让你无法忍受了,以至于你要舍弃,要离开,要吃药。”
他盯着他扎着针头的手背,继续说:“取钱、换手机卡、留信件、陆空换乘。”
“你打算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些疑问如果能更早一些提出来,在刚刚抓到蒋屹的那天,或者在拆掉监控的那天,可能还会得到答案。
但是现在肯定不会了。
他好像也并不追求什么答案,隔了一会儿,自顾自道:“我想过,你为什么非要逃。”
医护室里静得出奇。
杜庭政的心跳终于恢复了平常速率,他一贯带有审视、苛责、高高在上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充满了挫败和迷茫。
蒋屹抬了抬手,但是被扎带绑住,只移动了半寸就落回了原位。
杜庭政看到他的动作:“你要什么?”
不等蒋屹回答,很快他就主动递出条件:“说出来,都可以。”
他伸手去解扎带,把三道单向锁扣打开,然后把扎着针的手腕小心抬起放在一侧,去揉捏手臂上那道被束缚的红痕。
“要动手打我吗,像上次一样。”他低下上半身,松开他的手腕,半垂着眼睫道,“可以。”
蒋屹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杜庭政不知道等了多久,在这轻飘飘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任何内容的视线里,他把身体俯下更低,嗓音带着消退的颤和残留的哑意:“监控,可以拆,手机可以给你,你要打电话或者联系别人,也可以。”
两人对视着,超过半分钟的时间。
杜庭政声音更轻,害怕惊到他似的:“你要见谁,可以见,要出门,或者约朋友出去玩,都可以。”
淡青色的血管近在眼前,蜿蜒伸展到手臂上,毫无温度的液体流窜其中,使那苍白的缺少血色的手臂看上去像刚从刺骨冰水中浸泡过一样。
杜庭政一只手撑在一侧,冰凉指尖同他手臂隔着一小段距离,但好像还能感受到那凉意似的。
蒋屹嘴角动了动。
杜庭政眼底发红,立刻倾身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一颗心悬着,担心蒋屹再次拒绝,也更怕他继续沉默,维持着侧耳的姿势久久不抬。
微弱的、温凉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每一下都令他心惊胆颤。
杜庭政丢盔弃甲连退这么多步,此刻就像一名被送上法庭的重罪犯一样毫无办法的等待审判者的宣令。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于他这种从未体验过人生疾苦的天之骄子。
就在杜庭政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就要彻底崩断的时候,耳畔感受到的气流波动起来,比刚刚明显了一些。
“你,”蒋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艰难无比却又仿若屈尊降贵般问:“你要什么?”
杜庭政猛地闭了闭眼,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像一把火,能将人浑身的血液都燃烧殆尽。
他意识不到自己的手正在肉眼不可见的抖。
再睁开眼睛时,劫后余生般的祈求和落败通通潮涌出来,杜庭政嗓音沙哑,低低恳求:“不要折磨我了,可以吗,蒋屹?”
第86章 吊着他跑
这段时间本就深居简出的杜家掌权人似乎更加神秘了。
别说私下里约他吃便饭或者坐镇项目, 百分之百是约不成的。
八成的人情往来在邢心那里就被直接刷掉,根本到不杜庭政的耳朵里。剩下的两成, 一半以上被金石切了,仅剩下不足一成不得不应付的才会将行程上报给杜庭政。
工作上的事也是一压再压,拖到合作方的电话一天三趟的打,非要上门请罪,说要问清楚到底是哪里开罪了他。
杜庭政这才开始着手处理,去一趟公司恨不得连开八个会, 出差一趟就要敲定一整年的合同。
他撤掉了门上的锁,不再限制蒋屹的行动,只是交代了保镖,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不能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可是蒋屹不出去, 他待在房间里,饿了吃饭, 困了睡觉,没事的时候就看书看电视, 偶尔动两下球拍。
如果杜庭政这个时候上来站在球台对面, 流露出一点想要跟他打球的意思,他就会立刻扔掉拍子,好像跟他打球还不如跟自动发球器打。
原本杜庭政计划第二周南下, 硬是拖到了第三周, 带着蒋屹一起。
出门的那天费了很大力气,先是金石跟他提了这件事, 见蒋屹一点都不动心, 管家又上来劝,蒋屹明确表示:“不是不让我出去吗?”
“保镖都已经撤掉了, ”管家赔着笑脸说,“随时可以出去呢。”
“啊,”蒋屹反问他,“那现在是什么意思,之前出去不行,现在不出去也不行,双向门禁,只禁我?”
“不不不不,”管家慌张极了,立刻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想请您出去散散心,南方那边花都开了,还有一个城中度假村的项目要开业,想邀请您一起去体验一下。”
蒋屹无动于衷:“谁邀请我?”
管家稍一犹豫,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额,是……”
“不去。”蒋屹打断他。
管家深觉棘手,搓了搓手,正要说些什么,蒋屹说:“让他自己来说。”
管家又望了门外一眼,重新燃起希望:“是,是,是应该自己说的。”
他退出去带上门,又想起来门禁已经解除,蒋屹可能不喜欢这一类的动作,于是又把门推开,敞着半扇转身下楼。
杜庭政正坐在一楼小厅里看报表,金石站在旁边,因为刚刚没完成任务,此刻大气不敢喘一声。
管家下了楼,站在杜庭政跟前,略一迟疑。
杜庭政如有所感,放下手里的报表,看着他。
管家措辞道:“态度不是很坚决,希望您能亲自去说,可能还有一点希望。”
杜庭政看了他几秒钟,管家刚要劝他上楼,就见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什么也没说,顺着台阶走上二楼。
上楼以后他在门外徘徊,几次透过门缝看蒋屹正在做什么,回头瞥见楼下,管家和金石正齐齐仰着头看着他。
金石迎着他目光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杜庭政暗暗吸一口气,推开了蒋屹的门。
蒋屹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躺椅折起来的角度托着他后背和颈椎,刚好能看清窗外的景色。
杜庭政吞咽了一下,看向乒乓球台:“今天不打球吗?”
蒋屹坐着没动。
杜庭政等了几秒钟,又问:“没有想看的电视剧吗?”
蒋屹仍旧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躺椅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杜庭政的脚下。
杜庭政没话找话道:“……监控都已经拆了,以后不会再安了。”
他等了一会儿,蒋屹仍旧毫无反应,于是他前行几步站在蒋屹眼前,蹲下身,视线跟他齐平,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蒋屹。”
蒋屹目光闪动一下,瞳孔终于动了动,转到了他的身上。
杜庭政问:“下午我要出差,跟我去南方玩几天吗?”
蒋屹收回视线:“不去。”
“……”杜庭政哽了一下,想要继续努力,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以前从未有过‘请求人’这方面的任何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