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汀再怎么被排除出核心业务范畴,整治几个员工也是绰绰有余。
因为刚刚说得太直白太难听了,这会儿连台阶都不好找,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快被吓哭了。
关汀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端着杯子,眉眼一挑,“我可以进来接杯水吗?”
最近关汀连咖啡都戒了,尽量喝白开水养生。
几个人被吓得动都不敢动,听到这话脸上扯出尴尬的笑,“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关秘书不好意思……我们……我们不是在说你……”
关汀拿着杯子进了茶水间,一边接水一边淡淡道,“奉劝你们一句,沈总对柳先生着紧得厉害,要是让他听到你们八卦柳先生一句……”
他接满水,直起身,眉眼弯弯回身看着众人,“到时候 ,你们恐怕得被沈总亲自裁员了。”
众人都心里一怵。
等他们一起出茶水间时,人有点多,引得其他人下意识看来。这时沈康时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层楼,他扫视一眼便找到了关汀的身影,急步走过来,脸上的神情冷硬,眉眼间却比往常多了几分喜色。
他蹙着眉头,不满道:“关汀,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上午去哪儿了?”
其他人连忙滚回工位,却都探头探脑悄悄偷听。
关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去电视台了。”
沈康时知道他去了电视台,看他也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样子,不由得更恼火了一点,“让你去当个出品人,你就忙得脚不沾地,又跟台长去喝酒了?这么点小事就忙成这副样子,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做那些工作的……”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张助理更是缩成一只鹌鹑。可他心里却在为关汀叫屈。
奈何沈康时是个暴君,不管关汀有没有苦衷,只要他不高兴,关汀就做得不好。
对这番话反应最淡然的人只有关汀,他微微笑着 ,并不为自己辩解。
沈康时见他这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烦躁,最近关汀好像变了不少,没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想到这儿,沈康时一阵郁躁,忽而想到早上的那个电话和柳亦久要回来的消息,沈康时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担心柳亦久那边出什么变故,还有剩下的一丝情绪是沈康时突然想用这件事撬开关汀的嘴,让他多说两句话 。
他眉头微松,视线下瞥过关汀,漫不经心道:“他要回来了,接下来几天你全权负责安排接待的工作,别出什么岔子。”
“他”在这里,仅仅指代唯一的一个人,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康时以为关汀上午不在公司,肯定不知道。即使他在电视台听说了隔壁部门要做这个节目,也肯定不知道,不然不会是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所以抛出这个对关汀来说重磅炸弹的消息后,沈康时定定地看着关汀的脸的,等着他失态。
然而关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丝毫变化,他浅笑着回答道:“沈总放心,这档节目是我早上去电视台找了何台长和徐编导亲自促成,邀请人员名单也是我提议的,我一定会敦促电视台尽快定下档期,柳先生回国的所有事宜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沈康时的眼睛倏地睁大,但很快就凌厉了下去,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一股怒色。
“关汀,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关汀却微微讶异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沈总,这有什么不妥吗?”
他全心全意为沈康时着想,想见的心上人也能千里迢迢找契机邀请回国。沈康时的确是因为将要见到柳亦久而高兴的,可是这会儿却好像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恼火,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以什么理由解释这股怒火。
他冰冷地看了一眼关汀,转身大步走了。
张助理吓得小声询问关汀,“沈总是不是生气了……”
关汀把水杯递给他,拿起手里的节目策划不急不缓往沈康时离开的方向走了。
等他们都走后,鸦雀无声的办公室里突然嘈杂起来。
“白月光竟然是关秘书邀请回来的!他这个替身当得也太尽职尽责了吧……”
“关秘书不是喜欢沈总吗?把白月光邀请回来他不会伤心吗?”
……
沈康时确实发火了,而且是第一次让关汀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发火。最后关汀把他归结于是因为自己触及到了柳亦久的事情,所以沈康时不高兴。
关汀有些无奈,可是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白月光又不是真空人。
他脑子里闪过些杂念,电话铃声却急促地响起。
关汀看了一眼屏幕上是沈老爷子,点开接听。
沈老爷子这回声音难得少了几分慈和,多了几分质问,“小汀,听人说柳家那个人是你组局请回国的?”
“是的,老爷子。”
沈老爷子眉毛瞪了起来,“我说你这个小娃娃,把那人叫回来干什么?和你争康时那臭小子?”
关汀有些无奈地弯了弯眉眼,就算柳亦久不回来,他也争不了沈康时啊。
这话不好对沈老爷子说,关汀只能安抚道,“老爷子,沈总喜欢柳先生,柳先生回来,他心里会开心点。他一开心,我们这些手下人也好过了。老爷子您说是不是呢?”
沈老爷子被噎住了,半天才无奈道,“你这个娃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喜欢康时那臭小子呢,还是不…… ”
沈老爷子突然愣了一下 。
关汀适时打断了他的话,“老爷子您放心,柳先生回国,沈总一定会开心的。”
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沈老爷子才像卸了几分力气似的说道:“我就看中你这一个娃娃 ,其他人我不管,只要你一直跟着那个臭小子就行。”
关汀笑了笑,没再说话。
第009章 脾气
自关汀担起出品人,集团里的事务就有些脱手了。
他人来问询个什么事情,例如某个会议沈康时是否出席、要不要邀请某某公司的某某总、某项工作由哪个部门牵头……关汀只是淡淡的,说自己不知情,一切都按照正常工作流程来。
工作流程归工作流程,但沈康时周围运转那么高效,正是有关汀在其中充当润滑衔接的作用。
一项工作甫一启动,关汀便协调好各部门,能做的工作已准备起来了。等到流程走到那一步时,便能立刻流下去。关秘的消息又总是准确的、提点总是有效的,这就导致沈康时要什么有什么,效率很快。
现在关汀全身心投入节目筹备中,对公司里的事情半放权,众人心里犯嘀咕,但最多只在背后议论,并不公开说什么。
事情是某一项工程合同,原定是在26日打印出来,去找乙方签订。
沈康时在24号晚上问起这合同,谁知财务部对此并不知情,诧异道:“没听说这项合同啊……账上没有流动资金了。”
张助理开始头痛,连忙在沈康时发火之前,对财务部负责人说:“我再去查查。应该是月中的时候我跟您那边通个气的,可能哪里出了意外。”
有张助理主动背锅,财务负责人态度积极了些,说:“张助,你月中的确提过。但我没收到后续的confirm。”
沈康时面无表情,看着眼前闹剧。张助理想叫财务负责人去会议室里解决这件事,但沈康时只说:“就这儿。还需要找谁过来?”
张助理知晓事态压不下来,只好叹了口气,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涉及的人都找了过来。
花了一个半小时慢慢甩锅,终于弄清楚事情原委。
乙方公司上个月中标,之后发了合同范本过来。但其中有几处数据需要确定,项目部找技术确认细节,合同耽搁许久才到法务那边。而类似的建筑项目需要备案,又遇到公休假,审批晚了两个周才到手。目前这合同还在OA里流转,远远没有到财务这一步来。财务需要7天来准备备用金,制度里也是这么写的,然而后天签合同,大后天就要付款了。
几方负责人都是按规章办事,只是时间衔接不太合理,才造成当下的局面。
于是干脆翻起旧账:这数据有问题我告知你了、前期调研不到位我们一直在擦屁股、我提醒过时间紧张要求某某副部长加急了、财务怎么不多留点备用金,云云。
沈康时听他们扯皮,越来越头痛。干脆问:“以往都是怎么解决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沈康时于是皱着眉头,又不耐烦地问:“关汀人呢。”
张助理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给关汀打电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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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汀从电视台赶过来,看见众人都站在沈康时办公室里,排成一排,表情都不太畅快,憋着一股气。
过来路上,张助理已经发短信把情况仔仔细细说明,关汀算是心里有底,收拾烂摊子也驾轻就熟。
“这个点了,大家都忙着工作,还没吃饭吧。我定了匣青家的餐,再过会儿就送到了。陈部长,有你最喜欢的虾。”关汀似乎没有察觉到山雨欲来,如常地笑着。
陈部长很给面子,哈哈笑着说:“关秘大方,我好久没吃了,正好有点想念。”
陈部长是脾气最硬那个,他态度软和下来,这件事情也未必有那么难以解决。
站着的那一排都调整了姿势,肩膀松下来,位置也走动几步。
张助理给关汀当那么久助理,也学不会关汀那举重若轻解开乱局的能力。
“我刚顺了顺财务这边,其实也有操作空间。有几笔付款有缓冲期,可以往后压一压,但最多压两天。”
“工程部这边,有笔款子我催催吧,明天兴许能催回一部分。”
说也奇怪,关汀没来之前,这些部长们剑拔弩张,好似这件事钉是钉铆是铆,就是没有转圜余地。
现在关汀露了个面,就都体贴起彼此难处了。
“还是有缺口,那员工奖金……”
关汀脸色有些苍白,但这种苍白之下依然有某种和煦的坚定,开玩笑似的说:“那可不行,我作为员工,最期待月底的奖金了。”
倒是还知道自己是员工。
沈康时坐在转椅上,被电脑屏幕遮住,又听下属们三言两语,似乎就要把事情给敲定了。
沈康时对各位部长合作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这事,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他看着站在众人之中的关汀,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有些烦躁。
“关汀,你今天在忙什么。”
沈康时语气不太好,所有人都愣了愣。
关汀眨了眨眼,说:“在电视台那边,跟何台长吃了顿饭。”
何台长……似乎也对关汀抛过橄榄枝€€€€不止工作上,还有床上的。
沈康时顿时不高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只是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纰漏,你倒是有闲心跟人约会。”
“……”
这句话一说出口,场面上便默了一瞬。
众人目光不断在沈康时和关汀之间游走,又在相互对视之间传递着什么。
关汀站在原地,一阵空虚自胃里泛起,背后一片燥热,即刻蒸出了汗,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有些想笑:自己去台里谈那些,是为了谁和谁见面?
在沈康时眼里,是“跟人约会”。
那何台长比他矮一个头,他这一整天都快数清楚何台长头顶上有几根头发了。
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