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汀忙前忙后,敲定了场地、人员、资金、布置,所有的细节一一妥帖安置,便只静待开幕。
€€€€这都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时柳亦久还未回来,变故也都还没有发生,关汀尚有余力为这些事情操心。
紧锣密鼓的筹备业已完成,后续每个位置都有人各司其职,也不再需要关汀紧盯着。正是在安排好一切后,关汀便被沈康时叫回业务部任职。
至于后续种种,几天的时间仿佛一生一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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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便来到现在。开幕当天。
关汀随林启逸离开后,便被带去了林家的别墅。关汀状态很差,林启逸想尽办法,几乎给他隔绝了所有工作的信息。
周教授并不知道这之间已发生这么多事情,犹记得上次吃饭时柳亦久与关汀貌似相识,而关汀又是资方代表,便盼望着那位聊得来的年轻人和自己的得意弟子一起出现。
主持人按时开场,本身应当出席的关汀却没有现身,柳亦久携着沈康时到了。
沈氏作为学会最大的赞助方,在年会上拥有几个席位是理所应当,这是关汀一早和学会谈定的。
但大家都默认关汀会作为集团代表出席,来的怎会是大老板本人……?
学者中有些窃窃私语。他们大都并非趋炎附势之徒,并不会因为沈康时有钱有势就高看几分。反倒是都念着那个谈吐有理、做事认真的年轻人关汀。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翻篇过去,比起这些无伤大雅的八卦,大家更关心的是柳亦久今天的报告内容。
柳亦久和沈康时两人姗姗来迟后坐在一处,两人互动热络,却并没有专门和周教授来打招呼。
教授心里稍觉失落,只觉得自己和曾经亲密的学生渐行渐远。但也未想太多,将注意力放在了大家的报告上。
宾主尽欢,柳亦久作为最后一位嘉宾上台,掌声雷动。
简单客套几句后,柳亦久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自己研究的最近进展。
台上妙语连珠,台下时不时为柳亦久的精彩发言响起掌声。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互动提问环节,变故陡生€€€€
“柳先生。”后排一个陌生男子率先起身提问。男子衣着简朴,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好似鸟窝,与场内精心整理过仪容出席的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周教授看看自己,即使在高校以不拘小节著称的他,来参加这次年会也是隆重地换上了西装的。
€€€€这人是谁,怎么进来的?场内所有人都颇有些疑问。
柳亦久好脾气地停了下来,对男子笑吟吟问到:“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要讨论吗?”
柳亦久并未当回事,男子多半是一知半解来卖弄学识的“民科”,试图用一些异想天开的野史挑战学者的专业研究,这种事情当教授久了总能遇上一些。
那些胡言乱语的邮件柳亦久没少收到过,混入会场的倒是第一次遇见。但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柳亦久来说,可谓是一次送上门的展示自己学识和修养的大好机会。
但那男子表情异常严肃:“感谢柳先生的精彩报告,我确实有一些疑问。”
男子单刀直入:“刚刚的报告中部分内容涉嫌剽窃另一位学者汪鸣意先生未公开发表的研究,希望柳先生能对此作出公开解释。”
这句话像冷水泼进了沸腾的油锅,会场立刻一片哗然。
学术不端是非常严格的指控,而剽窃又是其中最为严重的错误。但这汪鸣意是何许人也,在场却大多耳生,只能静观其变。
众人不知汪是谁,柳亦久却心中警铃大作€€€€竟然是他?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刚刚的话涉嫌诽谤与寻衅滋事,有必要我会报警。”柳亦久没有正面回答,但严厉地反驳了回去。
“柳先生,您是需要证据吗?”头发乱糟糟的男子不疾不徐,甚至笑了一下。
柳亦久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请你不要扰乱会场秩序€€€€”
“柳先生是有名望的大教授,我怎么敢凭空污蔑,我只是是作为汪先生的朋友来为他来讨个公道。”蓬头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叠A4纸,向座位四周分发。
会场自然是有安保人员的,但遇到这种情况,在出现肢体冲突前,安保们并判断不了是有人存心搞事还是正常的学术论战,因此并未阻止男子的行为。
参会的教授学者们都是吃瓜不嫌事大,只想将这事搞个水落石出,更加不会阻止€€€€甚至抻长了脖子想看看男子发放的到底是什么“证据”。
柳亦久在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平时妙语连珠的他此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
离得近的人已经拿到了“证据”开始传阅起来。不是他们不给柳亦久面子,八卦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原来,起因是国内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学者€€€€也就是蓬头男所说的汪鸣意,在典籍中有了新的发现。
柳亦久所在的领域与两河流域文明相关,主要的研究圈子在国外。但这汪鸣意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好巧不巧,外语还很差,他的研究一大部分都要借助翻译软件的帮助来完成。
但这丝毫无损于他的热爱,甚至灵感之神也眷顾于他,让他在这个领域有了崭新的发现。
汪鸣意的外文水平实在捉急,新的研究成果又需要发表出去。汪鸣意写好了论文,却对自己的水平毫无信心。左思右想,决定求助于本领域近期声名鹊起的的柳亦久教授。
于是,抱着学习交流的目的,他给柳亦久发去了邮件,会场中的神秘男子发放的正是汪与柳的邮件往来通讯记录。
汪鸣意醉心学术,从未对人设防,加之柳亦久声名在外,他也是憧憬已久,算得上是他半个偶像。
因此汪鸣意对柳亦久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新研究倒了个底掉。
邮件回复里,柳亦久起初对他的研究内容表达了高度的兴趣,称他所发现的是一个从未有过的研究角度。
几个来回以后,却指出其中有非常明显的硬伤。柳亦久称是因为汪鸣意研读典籍时错过了一些关键性的内容,足以从根本上推翻整个论据。
虽然挫败,但汪鸣意也不得不承认。从柳亦久的回复来看,他的研究内容已经被判了死刑。
一封封邮件往来白纸黑字印在纸上,乍一看去并无问题。其中柳亦久的回复显得专业又和善,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两句。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柳亦久对汪的善意,如果不是看到汪鸣意的附件内容和今天柳亦久的报告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台下的嘈杂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周教授离风暴中心不远,也拿了一份证据开始阅读,老人家翻看了几页,眉头逐渐紧缩。
这桩公案一时半会没法水落石出,但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讨论其中的内容,一时间会场沸反盈天,落得柳亦久一个人在台上冒冷汗。
有好事者来理睬他,却绝非是他想听见的话:“柳教授,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
柳亦久哪里能拿出什么解释?那白纸黑字的一切都是真的,汪鸣意自那以后就对学术心生退意,早已淡出这个圈子另谋高就;柳亦久便是吃准了他不会再提及此事,才大剌剌地将成果据为己有。
这事是怎样暴露,今天一场闹剧又是谁指使?柳亦久脑子里混乱一片,面对各种指控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眼前一黑,他在台上软绵绵地瘫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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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康时冲上台去将柳亦久从这混乱场合带走。
人被带到沈康时最熟悉的方医生那里。柳亦久脸色苍白,额上冒着豆大的冷汗,眼帘紧闭还未醒来。
全套基础检查完成,方医生告知沈康时: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会场中沈康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方医生说:“这就是你传说中那位?看你急吼吼把人送来,我还以为这位也……”
想说“流产”,方医生突然想到似乎还不能说,紧急闭上了嘴。
话题一个急转弯,“这位……柳先生对吧,身体挺好的。比其他人好多了。”
方医生既怕沈康时听懂,又不愿他不懂,讪讪补了两句。
而沈康时看起来全然无心理会他,也不关心他说了什么。只见柳亦久眼帘一动,醒来了。
柳亦久醒来毫无大教授的沉稳,只显得格外慌乱无措。
“我是冤枉的,你信我。”柳亦久泪盈于睫,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紧紧盯着沈康时,像是全世界只关心他一人的反应。
沈康时心里烦躁得很,但还是温言软语:“我信你。”
这场谁也没有料到的闹剧对旁人是暂时落幕了,此时的沈康时心中却充满不知找谁兴师问罪的愤懑。
但总归有人要承受这怒火,于是沈康时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电话:
“关汀,你怎么做的安保工作?这种学术场合怎么会放进不明不白的人进来?”
第041章 别做傻事
柳亦久涉嫌学术不端的新闻,很快就扩散开来。
甚至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一定的风波。
那条短视频是在会场上拍到的,内容正是柳亦久被诘问到哑口无言的场景。而柳亦久旁边,沈康时的表情格外担忧。
这年会是小圈子的活动,本来不应该引起这种轩然大波。但背后的推手找准了柳亦久“某某学者”的身份,再随便聊了一点年会背后的资金关系,又讲了沈柳两家十几年前合作的一些项目,甚至还有柳亦久当年出国访学时的竞争对手履历€€€€
说实话,那竞争对手的履历在当时看来,并不一定比得过柳亦久。只是柳亦久如今陷入学术不端的风波,难免让人为另外一位精英叹惋。
沈康时很清楚,这件事情背后有推手的手笔。只是暂时忙着让公关部堵住消息传播,就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便暂时没来得及收拾幕后黑手,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而他怀疑的那个人,林启逸,此刻正在找关汀聊天。
他手机里循坏播放着那模糊的小视频,这是这波舆论中,数据最好的那一个。
林启逸不知道关汀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而高兴,不过让他推己及人的话,他是很愿意看情敌吃瘪的。
“你看,柳亦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要帮他说话了。也就沈康时有眼无珠,错把草当个宝。”林启逸语气很宠溺,他想哄着关汀:“关汀,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最好的。”
林启逸这话也发自内心。
如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要换个漂亮听话的男男女女,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可越是来得容易,越容易觉得乏味。他见过很多好朋友,想在声色犬马之中寻找一丝真心,找没找到另说,中间付出的精力都非比寻常。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真心多么罕见呐。
而关汀就有这样的真心。
平心而论,关汀自己能力出众,就算不跟在沈康时身边,也未必赚得比现在低多少,但对工作的上心程度肯定不如现在,也不用被柳亦久那群朋友那样折辱。
林启逸是真的欣赏关汀,无论是关汀的能力,还是他的为人,甚至是他那一颗不爱自己的真心,也显得尤为迷人。
而关汀面对他的夸赞不置一词,他淡淡笑着,对林启逸说:“不想看别人。想喝酒。你有酒吗?”
林启逸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他把关汀带到这里来那么久,关汀一直有些安静,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还是关汀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
林启逸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那个视频不断循环播放,虽然营销号骂得带劲,但是林启逸也觉得有些精神污染了。
柳亦久那错漏百出的辩驳,太无力、太难听了。
“你想喝什么?红酒?我有一瓶84年的葡萄酒,是我成年那天我爸送给我的,你想喝吗?”
关汀想了想,说:“我想喝白酒,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