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时清楚,关汀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沈康时嗫嚅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终于在记忆中寻出了一个由头,道:“……前几天集团周年庆,每个人都发了几箱水果,有车厘子、草莓和蓝莓,都是你爱吃的。你有空可以来公司取,就在你办公室,不然要坏了。”
徐应并没有走开,而是悄摸摸地躲到了摄像头绝对拍不到自己的地方。听见沈康时这么说,徐应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裂开了。
沈康时打电话来,他还以为是捉奸(……?)。但没想到,沉默这么久之后竟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连借口都如此拙劣,看来沈康时已经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关汀也猝不及防,过了一秒钟疑惑地说:“就这?”
沈康时外厉内荏,道:“你的水果在办公室里,别人都要闻到味道了。”
关汀并没有对沈康时这话有什么反应,只是颇为平静地说:“随便给同事们分了就行,或者叫保洁扔掉。”
关汀的反应太平淡了,连沈康时的恼羞成怒也激不起任何水花了。沈康时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下坠,令他感到迷茫而愤怒。
€€€€只是那愤怒,终于不再对着关汀了。
沈康时看见屏幕里摇着尾巴的小贝,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小贝的饭碗还在我哪儿,哦,还有没吃完的半袋狗粮。它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吗?你要不要去拿?”
屏幕那头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叹息。
沈康时无意识掐着掌心,声音微微发抖,说:“€€€€或者,我给你送过去?”
关汀的叹息声愈发明显,沈康时已无法自欺欺人。
关汀有些难过地说:“沈总,你把东西拿到别墅里,是为了让我过去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毕业后就进集团工作,虽然拿了工资,但多少有点苦劳。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沈康时,你别再折磨我了。”
伴随着关汀的话语,有些画面浮现在的沈康时脑海中。
他无可辩驳地做出了那些事情,现在想来,件件都是伏笔。
倒不如说,关汀直到此刻才诉说委屈,已经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沈康时心脏一扎一扎地痛,偏偏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所以连辩解都十分无力。
沈康时心慌不已,再说话时,语气已变得有些卑微:“你在集团这么久,很多业务线都是你做起来的。这也是你的成就,你不想看着它们未来的发展吗?”
关汀却反问他:“说到这个,沈康时,张兴有把东西给你吗?”
“什么东€€€€”
沈康时刚说了三个字,内心忽然有所感,下意识挂断了视频。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关汀转交给张秘书,而张秘书却没有第一时间转交给自己的呢。
沈康时心中隐约知道答案,但不敢细想。
而那一头,关汀把手机递还给徐应,脸上竟然是带着笑容的。
徐应接过手机,可关汀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目光虚空地浮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应:“关哥,你还好吗?”
关汀终于回过神来,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还可以,我没有很难过,不用担心我。”
可关汀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强,徐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第二天,沈康时一上班就找来张秘书。
张秘书暗自揣测,应当是为柳亦久的事情。因为他昨晚有件事情要汇报,说到一半时,沈康时忽然接了一个电话。
张秘书隐约听见对面传来柳亦久的声音,沈康时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叫的也是“亦久”。
张秘书没有听到更多内容,因为紧接着沈康时就挥挥手让张秘书出去了。
于是昨晚,张秘书便赶紧整理了柳亦久学术不端相关数据,打算着一早就汇报给沈康时。
张秘书带着满满一个文件夹进办公室,对沈康时说当前进展:“舆论方面,大部分讨论都已经压下来了,根据公关部的测算,事情并没有传到大众层面,也不会太影响电影上映。学校方面,还需要更多证据来证实或者证伪,目前在积极联系相关专家,以及国内的人员。至于汪鸣意那边,他还有患病的母亲……”
张秘书胸有成竹,学术不端事件进行到这里,基本上到了尾声,可以下定论了。之后就是花钱和扫尾,想必沈康时和柳亦久都能满意。
谁知沈康时却打断了他,说:“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张秘书:。
“那是……”
沈康时说:“关秘其他的家人,查到了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跟他有过往来的舅舅叔叔,堂兄表弟,都可以。”
沈康时还说:“如果亲戚关系找不到,那小时候的玩伴也找一下。”
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可以协调的部分,张秘书便明白,这是掘地三尺也要摸清楚关汀社会关系的意思了。
关汀奶奶的事情,是藏不住了。
张秘书内心幽幽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所有老板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不会抽查已经准备好的内容。
但张秘书跟着关汀这么久,终究还是耳濡目染学会了妥帖。
他说:“倒是确实查到了一些信息。稍等,我给您拿过来。”
张秘书出了一趟总裁办公室,再进来时,带上了另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中的内容,自然是关汀奶奶的信息。
沈康时皱着眉头翻阅,看到生病那一条,忽然问:“那段时间,关秘请假了么。”
张秘书说:“昨天去人事查了原始考勤,关秘有请假记录,但最后没能回去,提前销假了。关秘还咨询过员工家属在沈氏医院看病的报销和福利待遇,不过最后似乎是没能享受到。”
“为什么?”
张秘书说:“好像是因为已经在老家做了手术,所以目前一直是静养阶段。”
沈康时对于这些消息都不知情,他从前甚至下意识以为关汀只有爸爸妈妈。
关汀从来不对自己说这些,是因为关汀不想说,还是因为自己不在乎?几乎不需要答案。
沈康时心在滴血,说:“关秘老家是F市,医疗条件肯定不如这边。把关秘奶奶接到这边疗养,医药费都由我来吧。”
刚说完,沈康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说:“不,你先找人问一问,关秘奶奶愿不愿意过来。”
张秘书说:“好的。”
沈康时揉着眉心,把所有表情藏在手后边,继续问:“你是不是跟关秘还有联系?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张秘书一惊,以为沈康时是来兴师问罪。
可两秒钟之后,他意识到不对,沈康时只是要确认某件事情。
某件,沈康时已经有答案的事情。
张秘书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关汀的辞职信交给沈康时。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沈康时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喜欢柳亦久。
沈康时为柳亦久花钱,几乎没有节制。但他一直在问关汀。
花钱是爱吗?对于霸总来说,或许并不是这样。可关心太少,钱也是会渐渐变少的。
张秘书几乎可以断言,沈康时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对关汀这么多年的付出毫无感悟。只是他一定不会将自己的判断告知任何人,沈康时也不行。
张秘书没有说话,沈康时也没有催促。
从张秘书的沉默中,他已然得到答案。
可若是张秘书真的说出口,那这件事该如何收尾?
他不想放关汀走。
于是沈康时不给张秘书说话的时间,开口道:“你是关秘一把手带出来的,你们之间有感情很正常,也不必断了私底下的往来。只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关秘是什么反应,你都第一时间跟我同步。这个可以做到吗?”
张秘书说:“这个……如果涉及到关秘的隐私,我可以保留吗?”
沈康时沉思片刻,说:“可以。那你想个办法,在徐应家里装录音。”
张秘书:“……”
有什么区别。
张秘书实在没忍住,说:“沈总,如果你想关秘了,可以去看看他。他现在的状态,比起之前好一些了。”
可张秘书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关汀远离了沈康时,才会有这样的“好转”。
沈康时刚经历了关汀跟他打视频,却全程用摄像头对着地面、对着狗。
沈康时的反应,比张秘书预想得要大得多。
“我想他?他一个秘书,我想他做什么。还是你自认为你的业务能力比不了上一任,要向我辞职?!”
“……”张秘书逆着摸了老虎毛,立刻道:“对不起,沈总。”
沈康时闭了闭眼,几个深呼吸之后,那股无名的怒火终于平息下来。他对张秘书说:“你出去吧。”
张秘书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了,顺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现在他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张秘书离开之后,沈康时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作。
这阵子似乎总是胶着纠缠,为了关汀的事情牵扯太多精力,他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正在这时,沈康时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沈爷爷打来的电话。
沈康时调整了一下状态,接起视频。
自从沈柳订婚的消息传遍圈子上上下下,沈老爷子一直没有跟沈康时联络,连一贯的一周一次通话也借口有事没接。
沈康时知道,沈老爷子不会这样简单地接受,会有更进一步动作,他一直等着。
终于等来了这通电话。
沈康时接起电话,说:“爷爷。”
沈老爷子说:“最近你闹出的动静很大,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作为长辈,不好多说什么。”
沈康时说:“谢谢爷爷,同意我的安排。”
沈老爷子并没有提柳亦久的名字,而是说:“这么多年,你知道关汀对你的感情吧。”
沈康时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当然是知道的,关汀作为属下、作为情人,做出的事情都超出太多。这是一笔感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