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坐在克莱恩对面，手指捧着克莱恩推过去的那杯茶。常年受着柏温的管制，古宅也不常出，他肤色偏白，仿佛煮沸牛奶上浮现的那一层奶皮。五官精致，却不失英气锐利，你不会错认他的性别，却也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克莱恩想，他对宋舒到底是什么心情，宋舒又是怎么看他的？宋舒如何可以态度肯定笃定地，却又用着全然不在乎的语气说出相信他这种话。
话语和态度很矛盾，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宋舒也许真的不在乎这种事，也不在乎他。
面对他们，宋舒总是散漫的，甚至有些懒洋洋，说不定现在捧着茶杯也是在走神，大概再想艾利斯、想今天吃什么，总之落点不会在他们身上。细数宋舒所用心做过的事，克莱恩能想到的几乎都和艾利斯有关。
他的弟弟艾利斯，国王里安真正的孩子。又一个和他命运截然不同、幸福得让人嫉妒的天之骄子。
克莱恩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非人类的嗜血杀意。他压抑着，但那点情绪还是不可避免从眼睛里跑出来。
可很残忍的一件事，不管他情绪外泄到如何地步，在场唯一的人不会在意。
仿佛天生的，宋舒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带着让人牙痒痒的冷漠和看定一人的偏爱，让人想着把他撕碎，囚-禁，这样他眼里起码能容得进其他人了。
但死人总没有活人来得鲜活。死了仅剩的尸体也是冰冷的，没有反馈，那让人可恨的冷漠也还在。
看着宋舒喝茶又虚空走神，克莱恩总算是摸得到点豁然开朗的想法。
他想，如果宋舒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让人痛恨得牙痒痒，那宋舒和他一起去死好了。
和他一起沉沦，尸体也葬在一起。
这样里安和莉莉丝恐怕也会气疯吧？
如果结局就是这般，好像夺嫡之争失败也没什么所谓了。克莱恩的情绪转变外露，很快从压抑阴暗的心情脱离，他再度看向宋舒，问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问题：“老师，如果无休止地使用治愈魔法，是否是一种好事？”
宋舒马上想到了一部致郁番。他自然是不太赞同无休止使用治愈魔法，伤口好了，疼痛能消除吗？
他上一次摔伤，伤口是没了，但疼痛确实还在。
宋舒斟酌着开口：“有时候该碎掉的瓷器就让它碎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克莱恩周身气息似乎更愉悦了，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怪物的求偶气息。
他摩挲茶杯，目光闪烁：“我听说老师和艾利斯相处得很好。”
克莱恩第一次尝试写信给宋舒，宋舒回给他的，是一张没画完的画。非常恰巧的是，爱丽丝的下巴和克莱恩的非常相似，宋舒画的草稿就刚好是一小截下巴和唇。也阴差阳错地让克莱恩产生了错觉。
收到信那一刻，克莱恩其实是有些兴奋的。被在意，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不管是写信给宋舒，还是邀请宋舒来宫中，都不仅是为了逃避里安残忍的训诫，还更是遵循心中的那一点贪婪的妄念联系宋舒。
宋舒如果清楚背后的一切，会觉得他可怜，还是可笑？
一直在走神的宋舒精神一振，讲了这么多废话，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吗！
他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回答（胡说八道）艾利斯相关问题。
但没想到克莱恩问的是：“艾利斯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老师，我可以吗？”
宋舒：“？？”
555：【？？？】
不是，哥们你怎么也爱上了？？
宋舒一下子没明白克莱恩是什么意思，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克莱恩靠近。
克莱恩身形高大，倏然逼近的压迫感极强，宋舒心里升起不那么好的预感，他有些慌乱地咽了咽口水，爱丽丝才不是男的！
与此同时，古宅里的柏温收到手下人带回来的关于艾利斯的魔法录像。
这一次，柏温让影跟着宋舒出去了，因此他吩咐的隐卫并不在影带领的隐卫范畴。这也就导致先前影对宋舒和爱丽丝事情的遮掩尽数暴露。
当柏温看到艾利斯魔法录像的那一刻才明白，宋舒画笔下的那双眼睛动起来会是什么情态。
艾利斯这双眼睛，分明就和宋舒画卷上的爱丽丝一模一样。
遗失的拼图掉回手中，那些平时说不上原因的细节也一一浮现。
难怪宋舒要一直呆在艾利斯那边不愿意回来，难怪宋舒在他询问的时候目光闪躲。
也难怪他快翻遍整个主城，一一排查宋舒遇到过的人都找不到。
哈，柏温捂着脸低笑。
那笑声冷冷的，隐约有些癫狂。
原来喜欢的真的是艾利斯王子。宋舒是多想遮掩，才会画四十多张的女装图做障眼法？
……
【嫉妒值上涨至45%，请宿主知悉。】
……
窗外天色微暗，秋风乍起，尘埃与落叶都被席卷，入秋至今，终于要迎来秋天的第一场暴雨。
第30章 嫉妒（30）
克莱恩距离近得宋舒差点就要冒冷汗。
幸好克莱恩只是开玩笑，很快又退回去。只是他唇边的温和笑意仍压不住眉间的邪气，“吓到老师了吗？抱歉。”
宋舒拍拍胸口，虚弱：“没、没事。”
只有做贼的人才会心虚，他不是贼，他不心虚。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好吗？”克莱恩有些苦恼，“学生还有些事情。”
宋舒才进来不到半小时，克莱恩用来当做借口的言语也很拙劣，但宋舒现在巴不得走。他站起来，正想告别，克莱恩又恳求地说：“作业的事情，可以拜托老师明天再过来一次吗？非常抱歉让老师白跑了一趟。”
宋舒：“………”
总觉得被耍了是怎么回事。
仅仅是几秒得不到回应，克莱恩歪头，像是逼迫似的疑惑：“老师？”
宋舒实在是不想和克莱恩再过多接触了，但他也不想留在古宅和柏温大眼瞪小眼。哪个都是死亡选项，柏温还更变态一点。
€€€€请选择你心仪导师。
宋舒苦着脸，“嗯，明天同一时间。”
“谢谢老师。”
克莱恩心满意足地弯唇。也许是因为不常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天真的孩子气，像是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
宋舒在宫里实在生不出什么溜达的心思，他出了门火速坐上马车，生怕再遇到里安和莉莉丝。
马车缓缓驶出宫道，宋舒还心有余悸克莱恩那番话，疯狂回想谈话的所有细节，不确定地开口：“555，老婆是女孩子吧？”
宋舒不是不信任爱丽丝，只是被克莱恩吓了一跳。从穿越至今，除了和555插科打诨，宋舒几乎没有从其他npc口中接收到过关于爱丽丝性别的任何信息。
第一次遇到npc说这些信息，就遇到说得那么坚定那么有信念感的克莱恩，真的要让恐同直男汗流浃背。
宋舒搓了搓手臂。
按照游戏设定，他说阳痿就阳痿，说明游戏设定没问题，爱丽丝性别又怎么会出错？
况且爱丽丝的性别在登上王位公开之前，游戏里的确是无人知晓。
宋舒越想越放心，拍拍胸脯自言自语：“肯定是女孩子啦，不是女孩子还能是男孩子嘛，真是吓死人了。”
这还是宋舒第一次怀疑爱丽丝的性别，555垂死病中惊坐起，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宋舒就自我安慰结束了。
555：【……】
555这辈子的无语都花在宋舒身上了，它牙痒痒，还有点憋屈的气不过。
【万一爱丽丝真的是男的，你怎么办？】
宋舒震惊脸：“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对一个直男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光是想想这个可能，宋舒都觉得大脑空白。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不是我对老婆不自信，只是克莱恩那句话说得也太奇怪了……”
什么叫爱丽丝也是男的啊！更离谱的是，原来克莱恩他妈的也是个男同。
安东尼是男同，柏温是男同，里安是男同，莉莉丝是双性………剩下的一个，他以为唯一是正常的大反派克莱恩也是男同！！他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有这么多男同吗？
宋舒总觉得不对劲。就像是出于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不妙的预感就像是滚雪球，一点一点滚大，宋舒“嘶”一声：“555，我真的觉得很不对劲。”
555：【薛定谔的爱丽丝是吧。】
“不是爱丽丝的性别。”宋舒摇头，倒了杯水喝，“你不觉得这个游戏的男同浓度超标了吗？”
555：。
还不是因为你。
宋舒看了眼窗外乌蒙蒙的天色，那点不妙就像是刻在华国人的骨髓里，终于找到了归宿。
“这就是语文阅读里的以哀景衬哀情，暴雨将至的信号吗？”
难怪他心跳这么快。
宋舒深呼吸平复心情，却还是有些莫名地焦虑，“对了，嫉妒值是不是又涨了？”
555瞄了眼还在蹦迪的嫉妒值：【涨了，现在是45%。】
坦白说，宋舒对危险的直觉还蛮准。难不成这就是二缺独有的自我保护机制？
宋舒心跳快得不行，他突然没这么想回古宅了，只好原地叫停马车，难得思考人生：“555，为什么嫉妒值涨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了？】
宋舒嘴硬：“嫉妒值涨得越快，我就越快离开爱丽丝。”
其实是隐约觉得有他意料之外的大事发生，好像有什么要失控，让人不安。
到底是什么？
宋舒突然站起来，在马车上走来走去，走去走来。没等他想出和所以然，马车外出现耳熟的声音。
“老师，你回来了？”
窗外，安东尼穿着学生制服，正太脸轻佻，偏偏站姿又是被王室教导出来的端正，两者反差，赏心悦目的邪恶感。
安东尼挡住宋舒的马车，手中还拿着厚厚一沓疑似作业的东西。他抱怨似的开口：“老师，你都好久不回来了，我也有很多功课上的问题想要问老师。”
安东尼天真无害地眨眨眼，“既然这么巧遇到了，那么老师就刚好给我解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