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朵,像不像兔子。”
秦召南指着一片说,那朵云在气流中一闪而过,但还是正好被林闻西的视线捕捉到。
“像。”
“所以你要感谢兔子……回去给家里那两小只多喂点好吃的。”
“嗯。”
手被秦召南紧紧握住,林闻西舒服地连话都不想多说,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掌心摩挲来摩挲去。
“然后呢,等我们回去,再把家里的燃气灶换掉好了。以后我们都不用燃气,家里也不开明火,用电磁炉烧饭。”
秦召南很认真地说。
“没关系……我没那么娇弱,燃气灶你正常用就好。电磁炉不如明火方便。”
林闻西说。
在昨夜的谈话之后,秦召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林闻西怕火的原因在这里。昨晚他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听着林闻西的陈述,一边听一边很心疼的想,全脸被火苗蔓延的时候,皮肉烧焦的声音跟味道,滚烫的、渗透进皮肤深处的痛苦,这些发生在一个8岁小孩的身上的时候,会是怎么样。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面容的摧毁,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创伤。一个漂亮小孩一夕之间被“毁了容”,在最该活泼的年纪却进入了巨大的、漫长的阴霾之中€€€€童年伤痛最影响性格,所以才造就了后来林闻西过分的自我压抑与逆来顺受。怪不得陆饶一直有意无意地跟秦召南提及林闻西的性格缺陷,是强调,也是希望自己多体谅。
只有在扮演另一个身份“零号兔”的时候,藏在面具之下,林闻西才敢袒露内心始终不敢为人道明的自己。
秦召南想,还好遇上的是自己,还好他们能够先结婚再恋爱,虽然顺序错了,但一点不影响结局。他愿意去做那个治愈者。因为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从北京回来之后,汝城又是€€€€€€€€,下了一场很厚的雪。这个学年的教学任务,也快要结束了。
“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可能是由于还有一周多就要寒假,小朋友们在高兴之余,居然开始对老师依依不舍起来,尤其是对林闻西这个“北极星人气教师”。
放学的时候小皮球甚至还抱着他不撒手,重重地在林闻西脸上亲了一下。
“老师……放寒假以后,我可以去你家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啊,随时欢迎。家里还有两只小兔子,你可以陪它们玩。”
林闻西笑着,揉了揉小皮球的脑袋,目光却穿过稚嫩孩童,牢牢定在走廊上的一个人影身上。
熟悉的壮硕的身体,站在夕阳与暮色之间,格外好看。
林闻西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秦召南的一张剪影,设置成了手机屏保。然后看着手机屏保里面的人,踩着残余冬阳的温暖,朝自己走来。
“走咯,下班!”
秦召南今天没有出车,特意来接林闻西下班。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转到了北极星幼儿园的琴房。
午休跟下班的时间去琴房练钢琴,已经成为林闻西最近新增的某项日常。
园长知道他会弹钢琴,便直接向上推荐了林闻西,于是那场教育局举办的“假面舞会”上,他便被安排了一个开场钢琴独奏的节目。
“园长……我……我没当着这么多人面弹奏过。您也知道的,这种场合我不行的,会很紧张,到时候搞砸了就不好了……”
“怕什么,反正是假面舞会,你不是有面具吗?选一首熟的曲目坐在上面弹你的,衣服一换,灯光一打,很有氛围感的。”
园长却兴致勃勃,不由分说直接打断了林闻西的拒绝。见林闻西依然面露难色,想了想,然后很慈爱地按着他的肩膀,鼓励似的使劲拍了拍:“小林呐,其实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真的很看好你。这场舞会其实算是我们教育界内部的,参加的人很多,还有很多领导都很重视。你是我们园的新老师,教得好又受欢迎,我很想把你推出去。你自己也该多迈一步看看啊。”
林闻西有些动容,虽然觉得让他去当众弹钢琴还是有些艰难,但看着园长的神情€€€€更似一个和蔼的长辈,充满着殷殷期盼。
于是他深呼一口气,点头答应。
其实林闻西很少轻易下决定,但一旦下定决心,便会全力以赴。虽然这个表演本身,令他确实有些压力山大。
但林闻西想的是,“零号兔”最近刚拿了一个奖项,小小风光了一把,也代表自己这个身份受到了进一步的认可。那么作为幼儿园老师的林闻西,三次真实生活中的自己,也想做一个发光的人。虽然当众表演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难,但林闻西其实很想克服掉心中那些习惯性的踌躇,变成一个更勇敢的人。
还好还有一周时间,他可以练习曲子。这种舞会,曲目不在复杂,而要耳熟能详,悦耳动听即可,技术难度并不大,关键是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思前想后,为了稳妥起见,林闻西拣了一首自己最熟悉的也最喜欢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最近放学以后便会在琴房中练习。
琴房前面是一大排梧桐树,与校车的停车区隔开。每天秦召南送完一车孩子返回幼儿园后,对“抱抱巴士”进行清洁及例行检查的时候,都能听见钢琴的悦耳声音。
林闻西在练习的时候,秦召南忙完手里的活儿,一定会走进琴房等他练习完,然后再开车载他一起回家。温润如水的旋律从琴键上流动出来,林闻西也只有在弹奏的时候,才会忘记这个重任本身,短暂地呈现出放松的状态来。
刮了好几天的阴沉的风,终于吹散了乌云,周五下午迎来了一个久违的晴天,气温骤升,仿若春日。秦召南抱臂站在琴房里面那扇巨大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布那里静静听着,还没完全西沉的橙粉色夕阳穿过透明的窗玻璃照进来,不偏不斜地将光打在林闻西脸上,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圆润的杏核眼,卷长的睫毛。他纤白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翻动。
秦召南陪着林闻西练习了好几天,知道林闻西如今曲目已经熟悉了,主要还是心结跟上台紧张的因素。他想了想,决定是时候把自己的办法拿出来了。
“我没学过钢琴,想弹弹试试,你能教我吗?”
秦召南笑吟吟地走过来,双手撑在钢琴的黑盖上,看着林闻西。
“能啊,反正曲子我早就会了。”
林闻西说,又叹着气:“练习了好多遍了,琴谱都会背了……但是上台一紧张,然后全忘光,那该怎么办啊。”
他忧心忡忡。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你先教我。”
“嗯。”
秦召南从旁边搬了一把琴凳过来,挨着林闻西坐下。两把凳子靠的很近,几乎快要并排接在一起。
“伸出右手,手指张开,放在琴键上。”
林闻西说。
“好。”
“不对……你手别这么僵硬……”
林闻西哭笑不得,索性伸出手,抓住秦召南的手背,一根根地掰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键上放好,又替他纠正手部姿势,。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仔细握着秦召南那只有力的手,皮肤之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摩挲。林闻西的手心很凉,秦召南的手背很热,贴在一起,正好中和到了最适宜的温度。
“这样,手背弓起来,指尖自然下垂,放松,然后弹奏。”
他很认真地教着秦召南,秦召南也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林闻西的脸,目不转睛。
“看我干嘛,看钢琴啊。”
林闻西红着脸,推了下秦召南的肩膀。
“钢琴有什么好看的,当然是老婆好看多了。”
秦召南一本正经地说,仿佛讲话的内容没有任何揶揄。
“……你还学不学?”
“学学学。”
秦召南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开始认真学起来,盯着琴架上的简谱。
“简谱我会认,我来试一下,可以跟你一起弹。”
“好。就弹第一段吧,可以多重复几遍。”
林闻西放慢了弹钢琴的速度,迎合着秦召南的频率,温柔的旋律又重新响起。刚开始速度很慢,到了重复第二遍的时候,秦召南弹钢琴的速度开始慢慢加快,也逐渐从低音区一路向右,跨越了一个八度,开始侵占林闻西的键盘领域,挤的林闻西只好再朝着高音区,一路手指翻飞。
像某场指尖掠动的追逐游戏。
秦召南思绪涌动,手中琴键敲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也靠得越来越近,到最后,他甚至坐到了两把琴凳的中间,肩膀跟林闻西的肩膀紧紧挨着,肌肉也随着弹琴的动作而微微颤动。琴房的暖气开的很足,两人都脱了外套,都只穿着很薄的毛衫,手臂紧贴在一起,很快便“刺啦”一下生出一串带着碎火花的静电,暖气房中的空气变得更加闷热。
琴房侧面的一扇小窗一直开着,用于通风。此刻忽然一阵西北风刮了过来,
硕大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几乎是瞬间就被风立即灌满,骤然高高扬起,恣肆地攀升到了窗户顶部,直到攀无可攀,又由于重力的因素,簌簌落下,在风的撩拨下如此起落反复。
甚至这巨大窗帘的一角还拂到了他们身上,带着颗粒感的、天鹅绒的材质,擦过皮肤的感觉痒痒的。
林闻西侧脸一看,秦召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得更近了€€€€奇怪的是,此刻他手上弹钢琴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旋律也没错。
“骗你的……我小时候学过钢琴,所以其实,我挺会弹的。”
秦召南用鼻尖蹭了一下林闻西的侧颈皮肤。
“尤其是,跟你在‘弹’的时候。”
秦召南勾起唇角,手还放在键盘上,身体却侧过去,没有任何预兆地跟林闻西接吻。他吻的实在用力,林闻西的脖子都弯成了弓形,以一个非常夸张的弧度向后倒仰着,脑袋直接垂到钢琴的键盘上,惊起一片极快的乱音,原本富有规律的和弦都变得乱糟糟的。
“调情记忆法”。
这是秦召南在吻上去的时候,心中得意洋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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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汁
第88章 “可我想亲你”
“你这人……真讨厌啊……自己明明会,还装不会……耽误我半天……”
林闻西停下手,看向秦召南撇撇嘴。
“小时候的童子功,被家里人逼着学的钢琴。好久没弹了有点忘记,还不得靠老婆教我。”
秦召南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狡黠意味的笑,一边又往林闻西身上靠。
“而且,我这可不是在耽误你,是用我的独创疗法来帮你对抗紧张啊。这样你上台弹奏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们在钢琴上怎么做的,就顾不上紧张了。演奏者要感情充沛地聚焦在情感本身,才能弹奏出最动人的曲子。”
胡茬若有若无地蹭到了林闻西的脸,有些扎。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走了回家了。”
嘴上这么说,但林闻西又仔细想了想,觉得秦召南这个方法虽然听起来荒谬之极,但仔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他现在脑海中还乱糟糟的,《梦中的婚礼》的旋律只要在脑子里回荡,自己跟秦召南偷偷在琴房温存的画面又会漂浮上来€€€€另一种程度上,反而帮他加深了记忆。
秦召南,好狡猾一男的!
林闻西想笑,又推了他一把,自己从琴凳上站起来,又“指挥”着秦召南道“你先把你的凳子搬回去放好,再关上窗户,我们就走。”
“好。”
秦召南做完了收尾工作,开车载着林闻西回家。
一条早已经走顺的再熟悉不过的道路,在他眼中居然一天天地变得温情起来。接老婆下班是成千上万个老公做过的嘴凡俗不过的日子,但秦召南居然受用的不得了。
快到家了。秦召南抬眸,偶然看到家附近的那个路口处,新开了一家西服定制的店,看着还不错,客人不少。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秦召南心头一动,便侧头朝林闻西问道:“钢琴家,你要演奏,又是假面舞会,不得新做一身衣服?”
这话提醒了林闻西,他最近只想着改编跟练习那首钢琴曲,把置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对哦……还没顾上,你不说我差点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