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组织逼迫我杀人呢?”
“那也……”
“那也不能?”黑泽阵连连冷笑,看吧,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像是诸伏高明这种生活在法治社会下的光明青年是不会了解的,也不可能理解他。
像是诸伏高明,像是一号,他们可以为了心中的光明去牺牲性命,但黑泽阵却只会为了活下去去牺牲他人。
“反正收音机我已经砸了,我也不会听你普法,随便你怎么样好了。”黑泽阵踢了一脚桌子,满脸不悦:“不喜欢我的行事风格可以不要来,我可没求着让你过来。”
诸伏高明沉默了。
一连几日,诸伏高明都很沉默。
明明穿到了他的手机中,明明就可以说话,可诸伏高明却没有主动和黑泽阵说过话,黑泽阵也不说,两人连文字交流都没有,展开了一场仿佛旷日持久的冷战。
这几日,黑泽阵通过暗网赚了一大笔钱,观察过四处无人监视,坐车去了一个地方。
确认门牌号,黑泽阵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请问茂山警官在吗?”黑泽阵站在门口稍有窘迫,但表面却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
“他们已经搬家了。”
黑泽阵脸上的表情一空。
年轻人叹了口气,告诉黑泽阵:“茂山警官真是太惨了,他的儿子失踪之后,茂山警官就一直在找他,可是到处都找不到,整日都郁郁寡欢。有次抓犯人的时候,因为找孩子太过疲劳,被犯人给捅了。”
黑泽阵顿时有些紧张,问:“他怎么样?”
“你放心,他没事,但犯人捅了他好几刀,还伤到了他的胳膊,右手估计以后都抬不起来了,所以只能辞去了警察的工作,带着茂山夫人回乡下去了。”
黑泽阵心底有些难过,这就是一号全家的结局。
那日,一号在死前将家庭住址给了黑泽阵,黑泽阵也通过暗网的情报贩子简单调查过,一号的真名叫茂山俊莱,他的父亲是个警察,名叫茂山乌铭,母亲茂山莱子是个全职主妇。
公务员父亲和全职主妇的母亲,再加上一个成绩优异、阳光开朗充满正义感的孩子,他们应该是幸福的一家,如今却竟然落得这步田地。
所以正义到底有什么用?
黑泽阵颓然地想,正义只会让不该死的人死去,正义只会让人跌入深渊,正义根本就是害人的东西。
如果一号不坚守正义,他早就已经出师了,说不定已经回到父母身边,他的父亲胳膊也不会有事。
看他偏要在基地固执地坚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六年?在最青春洋溢的日子,却将时间浪费在那样无聊的基地,最后甚至就连他的性命都彻底葬送。
黑泽阵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讨厌警察,更讨厌正义。
黑泽阵突然想到了收音机中传出的一句句法律条文,想到了诸伏高明和他的冷战,突然感觉颇为无趣,阴沟里的耗子就该有耗子的活法,为什么非有人想要为他改变这一切?
上一个是一号,他已经死了。
下一个是谁?那个“鬼魂”吗?
他不接受!
第45章 执着
月光正好, 流银一般。
诸伏高明发现自己并不在安全屋,也不在野外,这是个很陌生的民宿。
黑泽阵出来做什么?诸伏高明很好奇,但是他并没有询问, 他正在和黑泽阵冷战。
黑泽阵也没有和他说话, 手机放在一旁, 他的手上握着酒瓶,静静地饮着一瓶酒。
诸伏高明眼神锐利地看了过去, 用酒瓶喝酒?而且黑泽阵好像还是个未成年,未成年是不能饮酒的。
都怪那个组织,什么生活常识都没告诉阿阵, 反而灌输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组织将阿阵都给教坏了。
可是诸伏高明不想开口, 先开口的话就好像认输一样,但是他现在穿越到了手机上面, 有的是办法提醒对方。
诸伏高明迅速搜索, 然后用播放器打开视频, 新闻中正在播报:“今日,有一位司机因为酒后驾车发生连环车祸,导致三人死亡,十七人受伤……”
黑泽阵:……
他瞥了眼诸伏高明,无所谓地继续喝酒,他又没有车,更不会酒后驾车。
诸伏高明迅速在网上翻找,很快又找出一则新闻:“根据近日有关部门的调查, 捣毁了一系列不合格的制酒小作坊,他们勾兑酒精做假酒贩卖, 卫生条件堪忧,甚至有些工人图方便会在酒桶里面撒尿,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黑泽阵:……
他这酒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
虽然手上的酒不是勾兑酒,也不是小作坊出来的,但黑泽阵还是将酒瓶放下了。
诸伏高明也停止了新闻,又变回了一个安安分分的手机。
黑泽阵冷笑了一声,诸伏高明不说话他当然也不会说话,直接拿起手机关机,然后躺床上去睡了。
诸伏高明也不甘示弱,在黑泽阵刚沾枕头的时候便已经重新将手机开机,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无声谴责着黑泽阵的行为。
手机开始震动,再震动,又震动。
手机一下比一下震动得剧烈,终于从床头柜上震了下去,落到了黑泽阵的枕头边上才算安稳。
黑泽阵瞥了手机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诸伏高明开始睡觉。
诸伏高明也不生气,只又努力挨对方近了些也开始休息,心中却忍不住叹息,他和阿阵的冷战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次日,晨光微熹,黑泽阵起床,诸伏高明已经离开了。
手机上,暗网雇佣的情报贩子查到了茂山夫妇目前的具体住址。
黑泽阵换了一件休闲的衣服,来到了情报所提及的住所€€€€一栋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老房子前。
老房子并没有在市区,而是在郊野,这里交通不是很方便,院子里放着一辆自行车,茂山夫人每日都要骑这辆自行车去10公里外的商场买菜,可以说十分辛苦了。
在真正了解茂山夫妇之前,黑泽阵对他们有很多想象。
一号富有正义感,有智慧又勇敢,他们的父母一定是非常伟光正的人物,或许还是政府高官。
黑泽阵是这样想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的父亲的确是个警察,但也只是个警察罢了,他的母亲更是一个普通的全职主妇。
这实在令黑泽阵的幻想有些破灭,一号的父母普普通通,根本没什么特色。
他真的很难相信,一号的父母竟然是这样普通的人。
站在宅院门前,黑泽阵朝里面喊:“有人吗?”
茂山莱子走了出来,打开了生锈的栅栏门,问:“你是……”
“你好,玲子阿姨,我是黑泽。”黑泽阵努力挤出笑容。
“黑泽?”茂山莱子表情茫然,很快回过神来回答:“我不是玲子,你找错人了。”
“可是就是这个地址啊。”黑泽阵表情茫然,有些无措地说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爸妈过世后让我来找玲子阿姨,怎么会找错呢?”
“你别急,先进来坐吧。”茂山莱子将黑泽阵迎进了屋子。
茂山乌铭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听茂山莱子说了黑泽阵的事情,于是开始询问他阿姨的地址,结果黑泽阵却也说不太清楚。
“没关系,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下,我稍后问问以前的同事知不知道。”茂山乌铭似乎是想宽黑泽阵的心,说:“我以前是个警察。”
“谢谢您。”黑泽阵真诚道谢。
茂山莱子去煮饭了,黑泽阵则开始四处打量起这个宅子,这里应该是茂山家的祖宅,已有一些年头了,很多破旧的地方都被重新装修过。
“叔叔为什么不继续做警察了?”黑泽阵边打量四周边问。
“我的手受伤了。”
黑泽阵看向茂山乌铭的手,问:“很严重吗?”
茂山乌铭试着动了动右手,倒是没有之前那个年轻人说的严重,还是能抬起来和抓握东西的,“已经用不了太大的力气,就算继续当警察也只会成为同事们的拖累。”
“不当警察也蛮好的,至少安全。”
茂山乌铭叹了口气,看得出仍有些不甘。
“医生说,如果能动手术的话,也不一定不能好起来。”茂山莱子拿了点心过来给黑泽阵,牵强地笑笑:“可我们没有动手术的钱。”
“没关系,以后会有的。”
茂山莱子只当这是安慰,倒是以前是警察的茂山乌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深深看了黑泽阵一眼。
茂山莱子又回厨房去了,黑泽阵站起来在客厅转了一圈,注意到了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以及寻人启事。
是一号,也是茂山夫妇的儿子茂山俊莱。
寻人启事的纸张已有些泛黄了,看得出贴了很久,黑泽阵站在寻人启事前久久都不曾离开。
“一个人想要掩饰住自己的身份是很困难的,这不只是演技的问题。他的眼神、身体上的训练痕迹、行动时的小动作,这些都可以透露出一个人的身份与过往经历。”茂山乌铭突然开口。
黑泽阵转身,平静地与茂山乌铭对视。
茂山乌铭的右手已经基本上废了,但他还有左手,还有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还有曾身为警察的不屈与勇敢。
“你身上有很重的训练痕迹,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是不该有这种痕迹的。如果你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就要从各方面考虑,不是装装可怜就可以骗过所有人的。”茂山乌铭语气冷漠,黑泽阵或许可以骗过他的夫人,却骗不过他。
黑泽阵叹了口气,说:“受教了。但茂山先生,你一定要为难我一个孩子吗?”
茂山乌铭双眼一眯,语气笃定:“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
“可无论我是什么人,对您还有茂山夫人都是无害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某个人的临终嘱托。”
茂山乌铭的身体突然发起了抖。
他并不畏惧危险,但他却已经猜到了黑泽阵的来意。
他的儿子……
黑泽阵缓缓走到茂山乌铭身前,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以弱者的姿态仰视着对方,开口前他又看了一眼厨房,确认茂山莱子没有出来才说道:“您不必再执念下去了。”
“俊莱他……”
“他救过我的命。”黑泽阵想了想,又补充:“他有着近乎愚蠢的善良,但是并不令人讨厌,他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他到底……”
黑泽阵却站了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等等!”茂山乌铭的左手用力抓住了黑泽阵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