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这才后知后觉，恐怕在场只有他能看到巫重明的真实模样。
不过裴野不知，他这个动作落在巫重明的眼中，几乎是一瞬间就坐实了对方的猜测，分明在那日妖殿上，这半妖就认出自己与苍梧长得完全一样。
巫重明心思跃动，丝毫压不住乐趣，隔着无数的妖怪，他的目光别有深意地瞥向裴野，就看到对方心虚地低下头，藏住了脸上的反应。
而苍梧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就莫名生出了警惕，在见到巫重明盯着裴野时，这股敌意就越深。
分明是初见，但他总感觉巫重明眼熟，有股无名的亲近感，原本是该让他靠近对方，探究更多，可下一瞬，又被防备敌对所覆盖。
他宣示主权一般，站在裴野身前，试图遮挡巫重明的目光，又恶狠狠地开口质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啊？”
裴野有些心虚，想摇头否认，苍梧又冷哼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眼神分明有鬼。”
裴野这下就尴尬了，舔了舔嘴角，这下就没打算找借口，反而夸赞起苍梧，“你好厉害呀，这都能看出来，那算不算是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被裴野这么插科打诨，苍梧就忘了生气，莫名还有些受用，“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原谅你，他到底是……”
话音还没落，苍梧就闻到熟悉的妖气。
裴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就看到青羽朝着他们走。
他顿了顿，余光瞥向刚刚的地方，巫重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而青羽也已经走近，十分自来熟地笑了笑，“我就说主子为什么非要来这种鬼地方，原来是你，你们在这里。”
苍梧皱眉，十分防备他，“你有事？”
青羽还真点头，“当然有，想知道神鸟灭族的真相，就跟我来。”
苍梧有些迟疑，青羽恍然一般，“哦，你怕了？不会吧不会吧？”
别说苍梧了，裴野听了都想打他。
虽然话难听，但这个激将法对苍梧还有点用处，他刚有些松动，裴野就已经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坚定自己专一深情的行径。
苍梧没从他的行为中理解出这么深层的意思，只当裴野在紧张，他偏头，目光难得柔和些许，无言安抚着半妖。
裴野垂眸，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两人还是跟着青羽走了。
刚离开宴会，青羽在前头带着路，朝着巫重明所在的地方掠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身后就有杀意袭来，饶是青羽躲得快，也还是挨了一掌，被震出好远。
不等他吐血歇息，苍梧已经逼近。浓烈的妖力好似无数把利刃，要将青羽困守当中。
分明前几日所见，这人还没有这么厉害的妖力，如今能差点逼得青羽无招架之力，论他当妖怪这些年，除了妖王和巫重明，还几乎没有别的妖怪能让他这么狼狈。
可见苍梧是下了杀心，要将他杀死在此处。
青羽怪自己小看了苍梧，眸色却掠过一丝阴翳，若是在外围观战的裴野瞥见，极有可能会辨认出这抹神色与谁相似。
但不等苍梧得手，侧边便有妖力袭来，打断了苍梧的动作，硬生生分开了两人，青羽才得以活命。
他半跪在地上，吐了吐血，目光却掠过场上的两个男人，看向了不远处的裴野。
但自始至终，那半妖的眼神只流转在那两人身上，不曾注意自己半点。
青羽眸色涌动，却又稍纵即逝，恢复往日的模样。
而此时，巫重明正站在青羽身前，微微颔首，看着苍梧，“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好心让他给你们带消息，你却要杀了他，这样不好吧。”
苍梧眼神冷淡，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妖，死了就死了，只能说他技不如人。”
他这般无情，也难怪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妖界活下来，如若没有裴野，巫重明会很赞赏这个弟弟，当现在，他对这份亲情却少了些许什么。
巫重明似笑非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苍梧也没多大的反应，“我怎么知道，真相是真的？”
“也对。”巫重明也不生气，反而掠过他，看向了裴野，“那你呢？不想帮他寻找答案吗？”
裴野已经习惯吃瓜吃到一半就被cue的命运，刚要点头，就被苍梧吼了一声，“不用你多管闲事。”
现在苍梧也猜出巫重明的身份，知道裴野跟这人见过面，还有什么瓜葛，一想到当日青羽说的那些话，他就莫名有些嫉妒。
被苍梧吼了一下，裴野下意识颤了颤身子，像是被吓到了，苍梧顿时无比后悔，扇不了自己巴掌，就狠狠把掌心给掐破了。
“过来。”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了口，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苍梧红了眼，瞪了巫重明一下，随即放软了声音，连他都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开口哄这个半妖，“阿野，过来我这里。”
巫重明睥睨他，似乎有些不满这个称呼被他抢走。
裴野没敢迟疑，连忙朝着苍梧走去，一边又在心底跟系统佩服自己三心两意，都这种修罗场了，他竟然还能对男主和男二的心思做分析。
还好只有两个主角，要是再多一个……
不知为何，他脑海突然掠过这个古怪的想法，又下意识瞄了毫无存在感的青羽一眼，莫名跟后者对上了视线。
那一瞬，他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
裴野还没思索出什么，就听到苍梧略显不安的声音，“阿野？”
他连忙回神，走上前，拉住了苍梧的手，后者顿时有些安心，十分有底气地看向巫重明，像是在炫耀。
“……”幼稚。
巫重明嘲讽一声，却又觉得两人相握的手十分碍眼。
“虽然不知你对我的敌意从哪里来。”巫重明敛去不爽，又轻笑着，“但我敢保证，整个妖界，除了那些罪魁祸首，就只剩下我知道当年的真相。”
苍梧好像捕捉到重点，“你怎么知道？你与神鸟一族，有什么关系？”
巫重明又看了裴野一眼，在苍梧发作前，语气幽幽，“你确定你想让他知道？”
即便巫重明知道裴野已经认出他跟苍梧的关系，但很明显，他这个弟弟还被蒙在鼓里，他可没那么好心，帮这两人的感情消除芥蒂。
苍梧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发现裴野突然收紧了力度，他皱紧了眉头，妖怪的直觉让他看出了半妖的反常。
他刚想说什么，裴野却抬眼，眼神决然，“你相信他，他不会害你的。”
苍梧怔了一下，表情严肃不满，“你让我相信别的男人？”
重点是这个吗？
裴野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而苍梧已经收起了冷厉，不自觉回握着裴野的手，“我不信他。”
他对上了裴野的茫然，不太熟练地说着，“但我相信你。”
说着，又怕自己太没出息，特意强调多一句，“就这一次。”
“……”行吧，反正主角的信任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一趟几乎没有什么变故。
巫重明直接将他们带回妖殿，却没让裴野出现在他们当中，一同聆听当年的真相。
苍梧原本不愿裴野离开自己的视线，却被巫重明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最终他还是装作毫不介意，让裴野离开。
裴野走后，巫重明丝毫没有半点委婉，直接将所找到的线索全数展露在苍梧面前，没有半点保留。
饶是苍梧活了这么多年，再看家族悲惨真相时，心思不免有所触动，抬头看向巫重明，眼神阴冷，“你到底是谁？”
巫重明朝着他走来，脸上的伪装顷刻褪去，露出了那张与苍梧一模一样的脸。
那一瞬间，两人同族的妖气相融，丝毫没有半点不同，越发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我，与你同为双生子。”
好一会，苍梧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那一瞬间，他知道巫重明为何不让裴野在这里，就是怕对方认错他们。
但转念一想，他在意就算了，巫重明又有什么资格？
巫重明一眼就看出他的不满，有些玩味，“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苍梧顾左右而言他，“这好像跟案子无关吧。”
“是吗？”巫重明笑了笑，“你这个小情人，很不老实。”
虽然话很难听，但不得不承认，‘小情人’这三个字取悦了苍梧，他抿嘴，试图掩盖嘴角的笑意，“谁说的？”
“他来找我那天，身上要你妖丹的气息。”巫重明见他没否认自己的话，眼底有了些许冷意，“要不是为了找你，当初我就杀了他。”
“你敢？”苍梧又怕这话太生硬，只得嘴硬，“那妖丹不能是我送给他的吗？”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巫重明差点被气笑，“难道不是他挖你的妖丹吗？”
苍梧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巫重明不会傻到自爆那日在百妖谷的身份，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苍梧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苍梧喃喃道，“反正我又死不了。”
巫重明静默着，有些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过对方，难道是不够一根筋，还是不够傻，才不配让裴野耍弄？
他越想越不甘，挑拨离间似的，“他剥你妖丹，又故意留在你身边，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所图？”
“图我什么？”苍梧火上头，怼了回去，“图我年纪大，还是图我死板又愚蠢？”
巫重明后悔把人带回来了。
他忍着不耐，冷声嗤道，“他是半妖，倘若他不想只当半妖呢？”
苍梧瞬间哑然。
当年神鸟别灭族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有半妖想吃他们血肉和妖丹，彻底变成完整的妖怪。
没有哪个半妖会忍受被人族驱赶，被妖族霸凌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苍梧才出了声，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泣了血，明知是地狱深渊，却仍然一头撞了上去，“他不一样的。”
他像是在说服巫重明，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信他。”
没人知道殿中的两兄弟最终谈论了什么。
裴野在外头逛了一圈，身后是被打得半死的青羽，饶是如此，还十分热情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