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将骑回来的马儿拴在门口大树下,随后进了屋。
屋里,董芸正背对着她。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董芸的声音已经到了耳边:“你骑的是谁的马?”
梨花下意识回道:“是镖局的€€€€”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董芸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我不喜欢被隐瞒,我只说这一次。”
梨花张了张嘴,被对方那难得展露出来的气场压制,她以前从未见过董芸如此冷峻的一面,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董芸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军队的战马剪鬃束尾,有着严格的修剪标准,既是为了美观,也是为了在战场上避免鬃毛和尾巴与兵器绳索缠绕在一起,而镖局或者民间的马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说着,面无表情地瞥了梨花一眼,似乎在等着看她到底要如何辩驳。
梨花自知露了马脚,这才吞吞吐吐道:“师父不让我跟你说……你又不许我撒谎,我要怎么说?”
董芸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师父是左齐,对吧?”
梨花瞪大了眼睛。
董芸轻叹一声,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回到了赌场这件事上面:“按照你所说的,前日给曾广进设套的那位吴举人已经落入你们的手中了?”
梨花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师父现在已经抓到他送到镖局,晚些我会再进城,和慕容锦商量对付赌场的计划。”
原来梨花和左齐见面的那座平顶山,离大柳树村刚好十里之遥,左齐训练她骑马射箭,马儿往大柳树村方向多跑了几十步,系统立即检测到村子里发生了事端,梨花一听便知道坏了事,着急着想要赶回村里。
于是就编了个理由,说来路上遇到一群人往村子里去,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应该是进村去找董芸。并告诉左齐,前日已经有一群人去过一次曾家,最后铩羽而归,倘若这些人真的是为了董芸而去,那就糟了。
左齐一听董芸有危险,自己又不方便出现,把马交给了梨花让她立即回村。
梨花刚上马跑了一小段路,又从系统那里得知曾广进被“吴举人”和李叶两名童生共同设局的经过。当日这事发生的时候,她刚好就在晋阳城,这些事情都在系统的监控之下,系统一查就知道吴三点家的地址。
于是又返身追上左齐,拜托他赶回城里,去将这个假冒吴举人的吴三点提前拿下,送往镖局,以便后面进行对峙。
情况紧急,左齐也没得细问事情详情,但事关董芸,他二话不说,按照自己这个傻徒弟所交代的,立即赶往晋阳城。
这些细节梨花自然不会跟董芸详细交代,不过董芸得知有左齐和镖局人的参与,因此没在这个点上面追根究底,梨花总算松了一口气。
“所以,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做?”董芸问道。
梨花想了想道:“赌场利用吴三点和李叶两名童生设下圈套陷害广进哥,我们手中有确凿的人证物证,若是告上官府,他们那边必定输了官司€€€€”
听到“告官”二字,董芸的脸色骤变,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绝不能报官。”
一旦报官,衙门必定会将一干人等都带去衙门,她这个作为赌场势在必得的女人,到时候必定会被传唤,衙门当中遍布那个人的眼线,她一旦被传唤到衙门,便如同自投罗网。这些年的苟且偷安就全部毁于一旦,自己倒是不怕死,可五姑姑还有曾大有他们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梨花哪里知道背后的隐情,只是听她不赞同告官,也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根据慕容锦先前查到的情报,赌场背后有衙门的人,要是真去衙门状告,到时候黑白颠倒,对我们很不利。”
董芸神情凝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梨花道:“如果不报官,那就采用江湖上的手段,就玩阴的。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玩阴的?”董芸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女孩了。
“姐姐,我虽然有点笨,但是我赌钱还是有两下子。”梨花道。
刚刚还说不能对董芸有所隐瞒,但现在又要睁眼说瞎话,梨花还是心虚的。
董芸直直地盯着她,道:“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梨花赶忙摇头:“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本事,是去了镖局后跟慕容锦、石头、木头他们一起玩骰子时才发现的。我心觉特别准,能猜大小能猜点数,虽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至少去西市赌场能赢不少银子,按照大伙儿的计划,只消往那里坐下三天,一天赢个几百一千两,赌场那边就会求着我走。”
董芸倒也没有不信她这个本事,眼前这女孩给她的惊喜实在太多了,但她却有着别的担忧。
她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一旦选择和这些人对抗,未来或许就会陷入无尽的纠缠和报复中。”
梨花毫不犹豫地回道:“我不怕,可能会有些麻烦吧,可比起这些,我更不愿他们无休无止纠缠姐姐你。”
董芸听到这话,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明显与几个月前已经变得不一样的女孩,眼神怔怔。
如果说几个月半年多一年多之前她还是一个花骨朵,那么现在,她已经在慢慢地张开花苞,开始露出华丽的花瓣。
“所以你是奉左齐的命保护我的吗?”她不知道为什么,仍是这般刻意问道。
梨花摇了摇头,“保护你原本就是我自己想要做的,只是恰好与师父的期望相符而已。我自己功夫不够,所以才接受了他的条件,拜他为师,学习武艺。”
董芸得到满意的答复,心里稍安。
但仍觉得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历尽千辛万苦跑到这个地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需要他人的庇护。
梨花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姐姐,你不高兴我和师父混在一起吗?”
董芸沉默片刻,反问道:“如果我不喜欢,你会和他断绝关系吗?”
梨花想了想,认真地点头道:“会。”
董芸叹了一口气,她想起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包括夏寻雁的出现、左齐的插手,以及那些冲着自己而来的贼人,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事情,要是真来了,又岂是她能阻拦得了?
“罢了,随你吧。”
梨花轻声道:“左齐师父从来不跟我打听你的事,只是每个月抽出两天时间来训练我,他只是想让我更加强大起来,能保护好你。”
听到“保护”两个字,董芸心中一阵烦躁。但眼前的女孩何其无辜,她又怎能毫无缘由冲她发火,只能闭上眼睛将这股烦闷压下去。
梨花看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姐姐肚子还疼吗?”
今日月事第二天,又遇上这么个事,就怕她不舒服了。
这话这时候问起来,实在不合时宜,可董芸却因这一句,胸口的烦闷倒是散了一些,脸色也明显地缓了不少,两条峨眉皱了起来,嘴唇不自觉地微撅道:“疼。”
梨花顿时心疼不已,“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董芸摇了摇头,看着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愧疚,“你大老远飞马来救我,我却冷言冷语待你,你有没有觉得委屈。”
梨花摇头道:“不委屈,姐姐不是真的对我冷心冷面,只是你心里有事,对事不对人。”
董芸眉目流转:“你知道我心里有事?”
梨花点头:“我是愣了些,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你心里有事,只是你觉得我少不经事,不愿说给我听,我帮不上忙,就只能默默心疼你了。”
“你心疼我?”董芸终于勾起嘴角。
梨花耳朵红了红:“是,我心疼姐姐。”
董芸的笑容更深了:“倒是学会坦诚了。”
她是真的喜欢这样直白的表达,不需要猜测,一听就能熨帖到心里。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就像外头鸡笼子里的鸡一样,既渴望外边的自由自在,但又不得不寄人篱下依靠鸡窝来隔绝危险。”
梨花认真想了想道:“藏在鸡笼子里的也不一定是鸡。我们家鸡窝里,我先前上山捉了些猎物有山鸡、鹰隼和其他不认识的禽类,说不定还有凤凰呢。姐姐就算是暂时得依靠鸡笼子躲避危险,那也是只凤凰。”
董芸自嘲道:“你倒是会说话。可你有没有听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梨花道:“我还听过‘落毛凤凰不如鸡,有朝一日毛长齐,凤是凤来鸡是鸡’。”
这是句民间谚语,朗朗上口。
董芸眯着眼睛看她,“我要是凤凰,你是什么?”
“我是鹰隼呀!”梨花眼中闪烁着光芒,“凤凰落毛的时候,鹰隼可以护着它;待一天凤凰羽翼丰满能飞了,鹰隼也能陪着它翱翔九天。姐姐,你说好不好?”
董芸看着少女如星曜一般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也变得微微波动起来,但很快眼睫毛又微微一垂,道:“可我哪是什么凤凰呀。”
梨花不在意地道:“那也没关系,那咱们就一起是鸡窝里的小鸡,反正天又没有塌下来。就算塌下来了,还有鸡窝顶着呢。”
董芸扶额,不过心情也已经大好,她冲着梨花道:“赌场的事,需要谨慎解决,不过……最好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我的身份不愿为外人所知,你若真想护着姐姐,不论做什么决定,都要先记下这一点,明白吗。”
梨花用力地点了点头,自拿到令牌去救她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董芸身份的不简单,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意董芸的身份被公开。
而且她更担心的是,一旦董芸的身份揭开,昔日的凤凰一飞冲天,她这个小小的鹰隼,如今羽翼还未丰满,如何才能追得上那耀眼的凤凰?。
第63章 赢了钱
梨花和董芸说完后, 就要回去了,等交代完父母,还要往城里去一趟, 她让左齐把“吴举人”给绑了送到镖局,慕容锦那边还不知道咋回事, 还有今天村里发生的这桩子事,也得去商量一个对策。
临走之前犹豫了下,道:“今天早上这么一闹, 下晌应该是没人再来,可谁也说不准个万一, 家里要是没什么事, 你还是带着芙宝去我家待着, 有我娘她们在,也好过在你们这边也没个看门报信儿的。”
董芸道:“好,你尽管去忙你的,土匪是盯上我了,可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也总不能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去哪儿都带着吧, 如今村子正是同一条心的时候,若土匪再进村, 总该不会让我吃亏,再怎么样我也能拖着到你回来。”
梨花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就是担心董芸遇上早上这么个事后会吓坏了,当然她喜欢董芸依赖她, 可外头的事情解决不了,光这么守在村子里也不是个事。
不过看着董芸也不是个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看着是柔柔弱弱,可骨子里犟得很。
梨花一想起回来路上系统转述她的那句话,没有任何人任何手段能使她屈服,就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眼前的女子看似心如寒冰,可却刚烈至极。
她点了点头:“夫子在家一个人闷在屋里没人说话,你识字见识多,和她处一块也能有得聊。”
董芸听到这话,脸色却不怎么好,只是敷衍道:“行,我知道了。”
梨花这才牵着马回了家。
大根和大牛都忙着一起处理伤员,家里就熊氏和两个弟弟妹妹在,夏寻雁也从洞里出来,回了屋里,杏花正将早上的事告诉她。
梨花到家的时候,芙宝正倚着熊氏怀里,一脸恹恹,看着是被早上的事给吓到了。
见到梨花,瘪着嘴向她伸出手。
梨花怜爱地将她抱进怀里,小姑娘乖乖地依偎在她胸口,也没说话,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只盯着一处看。
梨花还要出去,也没办法好好安慰她,把母亲叫进正屋,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
熊氏见状,瞪大了眼睛,她先前是见过银票的,依稀也能认得几个数字,仅此而已,不过连猜带蒙也能猜得出来眼前这一沓必定不是个小数目。
梨花冲着她伸出了四根手指。
熊氏当然不会蠢到把这么厚一叠的银票猜成四百两,不是四百两,那就是四千两了,两只手摸在上边也禁不住地颤抖。
“老天爷,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多钱……”
梨花把二千两留给了她,剩下的自己收起来道:“先前我问过您,这辈子咱家还要多少花销,您说一百两够了,但如今我挣得多,家里就多留一些,之后的我挣多少就先自己收着,您那要是用完了再来跟我拿。”
熊氏哪里还能有什么话说,这么多的银子对她来说就是泼天的富贵,她以后哪里还需要羡慕别人,就连处处看不起自己的刘家都没这么多银子。
有了这个意识的熊氏笑得睁不开眼,道:“够了够了,这么多,咱家几辈子都花不完。”
“娘,您在家多帮看着董姐姐那边点儿,”梨花说着,凑到母亲耳边道,“您只需要知道,若是没有董姐姐,我也挣不到这些银子就是,其他的就不用多问了。”
熊氏一听说这银子还和董芸有关,忙道:“你看我啥时候没护过她,我都快把她当成我亲闺女看待了,就连芙宝,我将来就算是有亲孙女都未必有待她的那么好。”
这点梨花倒是认同,熊氏对董芸母女二人当真是没话说,而她这么说,无非就是让母亲更加心无芥蒂毫无负担地继续对她们好,董芸虽说已经在很尽力地融入村子,但她内里还是孤傲的,跟村民打交道,还是得母亲出面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