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数就定了下来,张三爷道:“选完突袭队的人,还要选出守村队,剩下的除了老弱妇孺之外,都要编进队伍里,忙时种田,闲时操练,战时就上战场守卫村子,可明白了?”
“明白!”
众人应着,很快就站到了一处,一共两百多人,分成四组,分别由大根、石榴、秦大山和黎九四人领队。
剩下的一群老弱妇孺,再挑中出二十来人,战时负责后勤医药。
如此算是定了下来,村正让众人散去,只留了几个队长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梨花道:“眼下荷村那边和鹰巢岭联络尚还没那么快,等他们真正决定对我们动手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几天我们要抓紧准备。”
“外头情报的事情就交给我,我有马进出方便。”
张三爷只是个村正,和土匪开战的事他并不擅长,不过是在旁边坐着当个吉祥物。而且行动之前已经说好了,救完人之后抗匪的事就交给梨花总领,如今承诺也该兑现了。
梨花道:“趁着这几天,突袭队跟我一起训练;四个守村队就进行防御工事,我爹在营里待过,他知道怎么设置陷阱弄栅栏,九叔石榴婶你们带着队伍协助我爹;大山叔,你擅长木工,你们队伍负责准备木枪和竹枪等简易武器,至少要做到人手一把。”
众人赶忙应了下来。
但对梨花来说,这些武器还远远不够,最好要有弓箭和铁质的长枪和大刀,否则和悍匪打起来,胜算不大。
她打算等明日就去镖局找师父,看看能不能从他老人家那里弄到一批马匹和武器。
与此同时,西村刘家。
刘老太爷还在为那三百多亩田地耿耿于怀,对刘老夫人吹胡子瞪眼睛,没几句好话。
刘老夫人则因为他先是贪小便宜开了水闸给自家惹来灾祸这事极为不满,再后来老四出事他又推三阻四不愿拿田也不愿给粮,害得小孙女被人烹煮一事气得不行,对他更是恼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刘有铁从昨夜归来后,便如同丢了魂一般。他蓬头垢面在家里游荡,口中不断念叨着六丫的名字,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孤魂野鬼。
刘老爷见他这般模样,没好气骂道:“都怪你这个败家子,明知道外头荷村人盯着,还要带孩子进城,不然家里也不用因为你损了这三百多亩土地。”
刘老夫人本来就偏爱小儿子,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听到丈夫还在数落刺激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贪那五天的水,这事能跟我们家扯上什么关系。”
刘老爷正在气着她,见她回嘴,凶道:“人土匪想屠哪个村子就屠哪个村子,就算我不放那五天的水人家照样找到别的借口。他们口中说找刘家的茬,可大家一个村子,我们遭殃了其他人焉能置身事外?那些村民还不是得想办法对付土匪,就你宠的这个老四,要不是他带人出去浪,我们家也不至于被人拿捏!还有你这败家娘儿们,就你大方,说给田就给田,我刘家的家产都给你败了个干净。”
刘老夫人被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刘明昌,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你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没有五亩田地作为保障,这些村民谁愿意留下来守村子?土匪来了他们都跑进深山老林去了,到时候你的那些田产地产家产还不是一样被人拿走!我看你就是鼠目寸光不长脑子!土匪都是冲着你刘大户来的,其他人逃了便逃了,可他们会对你紧追不舍!你把这五百多亩田地看得比命还重,可你能带着它们逃命吗?”
刘老爷被妻子说得哑口无言,但仍不服气地嘟囔着。
就在这时,老三刘有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爹、娘,我要加入突袭队!”
夫妇二人前头刚从仆人那里得知村里要分组训练的事,这会儿听到刘有银说要加入突袭队,脸上神色各异。
刘老爷回过神来,瞬间火冒三丈:“进什么进!我们家刚给村子里分了三百多亩地,该他们保护我们才是!哪轮得到我们家的人去拼命!”
刘有银听到这话,满腔的激情瞬间被一大盆冷水被浇灭,实在是晌午在五里坡的那场战斗,太激烈太热血,让他一直激情澎湃,跃跃欲试。
眼下被亲爹这么喝住,心里十分不快,转头又去望母亲。
刘老夫人刚跟丈夫吵完,没心情搭理这件事,因此也没出声。
倒是立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刘有铁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呆滞的双眼突然动了动,转身就往外跑去。
……
今日学堂休息,夫子便让熊氏带她上山,二人数日不见,董芸借此机会向她请教课业上的疑难,两人也能说上一些体己话。
见到董芸煮茶,夏寻雁忙抬手去拿茶壶:“岂能让公主为我沏茶。”
董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倒跟我见外起来?”
夏寻雁正色:“情意归情意,但身份摆在那里,礼不可废。”
董芸没理她,“公主也是人,更何况我这个不被人待见的公主。”
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倒是你,到乡下那么久了,还是一副榆木疙瘩的脑袋。”
夏寻雁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公主万不可自轻自贱,如今风起云涌,天下以后归谁,尚难预料。”
“那到时候再说吧。”董芸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对了,下边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夏寻雁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梨花没跟你说吗?”
董芸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这几日早出晚归的,我也见不着人。”
夏寻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晚归可能是我的错,这几天都留她念书很晚才放人,至于早出那一部分就不归我管了……不过以她耿直的性子,应该会及时将山下消息反馈给你才是。”
董芸没说话。
夏寻雁问道:“闹别扭了?”
董芸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只因和梨花是因为感情的事闹的别扭,她以前又和眼前这人有过那么一段,因此也没好将具体的细节说给她听,免得双方都尴尬。
不过夏寻雁是个聪明人,看她表情大抵能猜得出什么,虽然心里有些涩然,但如今已是时过境迁,纠缠过往本就不是她性子,等眼眸抬起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那是内心不安所致。”
董芸有些错愕:“她有什么不安心的,我何曾这样待过别人?”
夏寻雁摇了摇头:“可你若不说她又如何明白?你若还是以前大柳树村的董寡妇,或许她不会这么不安,如今你身份骤变,也就她心思钝才不会胡思乱想自惭形秽。可要你若是一直疏离,什么事也不与她言明,她一个小小的乡下农女,多少还是会患得患失,故而才想要更加亲近你,确定你是在意她的。”
董芸万万没想到如今竟和以前喜欢的人讨论起现任的事,不自在地道:“算了,不说这个,她要是不开窍,就再晾她两日。”
说罢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
夏寻雁却没有绕开话题,她自小就入宫给董芸做伴读,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如今作为旁观者也更能看得清楚,道:“梨花年纪尚轻,自小就困在这方寸之间,身边皆是目光短浅之人,能做到这份上已是不易,又知道心疼人,对我这个夫子尚且如此,对待心悦的人自不用说。你万万不要因为她力气大能干就把她当成外头的臭男人来看待,该哄还是要哄,该坦诚也还是要坦诚。”
说到这,她问道:“你身世,芙宝的身世,还有父皇母后的事,是不是都没和她说过?”
董芸听到对方这么问,身子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虽说她对梨花的信任度一直都有,但却从没把她当作一个真正的大人看待,遇到决策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将她当成小朋友,一个拥有着怪力的小姑娘。
随即尴尬地笑笑道:“她也没问,我这不正想着找个时间和她说了嘛,碰巧又闹了点小别扭……”
夏寻雁哭笑不得:“她现在下边组织村民抗匪,你当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谁?”
董芸不自在地道:“为了大柳树村呗。”
夏寻雁摇头淡笑:“公主还是这般口是心非,也不赖人家小姑娘会闹点小别扭。”
“好啦,你也别取笑我了,我回头便与她好好谈谈。”
夏寻雁心中轻声叹息,可眼底又忍不住泛着欣慰:“这孩子乍看像块锈铁钝得很,没想到好好打磨,竟是一块镔铁,秀中外慧,百折不挠。宝溪村和白虎山庄事件没能亲临现场,当真遗憾,若换做是你我,又能否做到?”
董芸听到这话,沉默了。
“昨夜她没回来,你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董芸再次摇头。
夏寻雁将今日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又给她说了一遍,道:“她单枪匹马前去荷村救人,将刘有铁和他儿子救了出来,逼着刘家人出田换取村民抗匪意志,可谓有勇有谋。”
“难得一向孤芳自赏的夏夫子居然对一个乡下的小姑娘如此赞赏有加。”毕竟说的是自己正在相处的女孩,董芸听了心中难免激荡,但仍忍不住调侃对方。
夏寻雁摇了摇头:“她若有幸出头,定能福泽四方惠及身旁,可难得这样的人还是一个痴情种。”
董芸忍不住不满道:“你跟我亲还是跟她亲,帮她说了那么多好话,听起来倒全都是我的不是了?”
夏寻雁:“为她说话何尝不是为你说话?”
这一反问让董芸沉默了。
夏寻雁也不愿再继续就着这个问题说下去了,毕竟越说越让自己添堵,转而道:“不出意外的话,村里从今日开始,就要进入备战状态,我还是挺期待她所部署的第一战。”
董芸道:“万一她失败了怎么办?”
夏寻雁慢悠悠道:“你数年来逃亡,却屡屡在关键时刻走脱,不得不说真命天女自有神明庇护,这次必然也是如此,倘若打不过那就等待神明庇护就是了。”
董芸冷笑一声:“可不是,你不也充当了一次庇护我的神明吗?”
夏寻雁一愣,随即起身,素白色的长衫轻轻一撩,道:“这一上来就耽搁了太多时间了,山人下山去也。”
第107章 雨夜
夏寻雁下山的时候, 梨花还在带着刚组建起来的突袭队在训练。
说来,突袭队的这三十人如今已经算是村子里的正式雇佣军了,他们能领取军饷, 也必须随时听候调遣。
训练结束后,梨花这才后知后觉, 这几日为了荷村的事,自己早出晚归,昨晚上也没回山洞, 几天下来和董芸说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
忙的时候没有什么,但停下来后, 就觉得思念得紧。
看了看天色, 时间尚早。
于是决定早些收工回去, 哪怕说不上话,只是多看一眼,也能让心中的思念稍稍缓解。
可刚准备动身回家,却见北边踉踉跄跄跑来一人,口中喊着她的名字。
梨花看清来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口气也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不说姐姐那事自己并没有原谅他, 六丫被残害一事,最大的罪责就在他的身上!若不是他自大过头,非常时期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也不会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刘有铁跌跌撞撞地跑至她跟前,气喘吁吁地道:“€€€€我€€€€我要加入突袭队。”
梨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斩钉截铁道:“你不行!”
刘有铁听到这话,便知道梨花还在计较之前的事, 抖着双唇哽咽道:“之前董娘子的事我错了,我认错€€€€我认罚€€€€只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进队吧€€€€”
“怎么,想给女儿报仇?”梨花眼底泛着寒光,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指刘有铁的心中最痛处,“想报仇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进突袭队,我决不容许一个不分轻重且毫无同情心的人进入我的队伍。”
说完不再理会对方苦苦哀求,转身就走了。
……
回到东山脚下的小院,芙宝两日没见到她,想念得很,抱着她的脖子紧紧不放开,梨花长梨花短地叫着。
熊氏做了一桌好菜,父女几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人顾不上说话,扛起碗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芙宝吃得不多,拿着小筷子给梨花颤颤巍巍地夹了块肉。
梨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怎么这么乖,知道心疼梨花啦?”
芙宝嗯了一声,认真地说:“娘说梨花这些天很辛苦,要多关心梨花。”
梨花听到她这话,知道姐姐也在记挂她,不由得心里一暖,也给芙宝夹了一筷子菜道:“芙宝在长身体,也要多吃点。”
芙宝开心,咯咯笑了,“梨花快点吃,吃完了去找娘,要一起睡觉。”
童言无忌,说的也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倒是让熊氏抬眼愁了梨花一眼。
梨花感受到母亲的目光,脚动了动,往她膝盖那里碰了碰,生怕她又说出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来。
熊氏轻哼了一声,冲着芙宝道:“你一个小不丁点,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下边睡和在上边睡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