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在湖边安排了守卫,李文昭身子弱, 不能潜水,坐船过于招摇, 她不敢贸然让他上岛。
李文昭摸着香囊,双眼噙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姐, 我真想一刀杀了他!”
李莲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切莫冲动,我们已经一步一步爬上来了, 他手里的东西也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挖过来了, 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万万不可在这一步乱了阵脚,使得前功尽弃。”
听了她的劝慰,李文昭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点了点头。
“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先用点饭,把身子养好再说。”
李莲心说着, 让仆女送吃的过来。
姐弟二人默默用了饭,气氛逐渐缓和。
李莲心这才问道:“今日又和你师父去橘子码头了吗?”
李文昭点了点头。
李莲心瞥了他一眼, 再次试探性地问:“那……今天见到吴四娘了吗?”
李文昭听她突然提起那女孩的名头,原本还僵着的身子稍稍软了下来,道:“前日见到了, 今日她没来……”
“可还喜欢?”
李文昭不知道如何回她,想了好半天才回道:“像只小兔子一样, 一直在吃东西。”
其实那日阿姐提出联姻的想法之后,李文昭就知道在橘子码头的偶遇, 是阿姐和师父她们悄无声息安排的一场相亲。
在这之前,阿姐定是已经排查好了吴家的几位适龄小姐,相中了吴四娘,最后才轮到自己相看。
世家子弟,长大了自有家里安排婚姻,这几乎都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父亲从未正眼看过他,更别提为他安排一门好亲事了。
母亲被困在阁楼中,也无力为他操办。
只有阿姐一直在为他奔波劳碌。
他自然感激不尽。
只是对那小娘子又忍不住生出歉疚来,好端端的被安排了自己这么一个病秧子。
希望她不要太失望才好。
李莲心听他这么说起那姑娘,不禁扑哧一笑:“倒是个能吃的小娘子。”
李文昭也不禁跟着笑了,“挺好,她吃得很欢乐,我当时便想着,若是能跟她一起吃饭,对着她,或许我能多吃一碗米饭。”
李莲心笑意更浓:“那再好不过了,平日让你多吃半碗饭都难,要是真成了,何愁你胃口养不好?”
李文昭脸上这时候才出现淡淡的红晕,但笑容中透出一丝忧虑,“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我真怕她来了之后,会像大海中的鱼儿被关进了鱼缸,失去了自由和快乐。”
李莲心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别怕,有阿姐在,能让你们俩都成为两条快乐的小鱼儿。”
李文昭自小就被她护着,也习惯依赖于她,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不安顿时减轻了不少:“嗯,我相信阿姐。”
李莲心笑笑,道:“你今日累着了,早些歇息,我还得去找你师父商量点事。”
联姻的计划是她先放出风声,由李福山出面打点试探。现在双方都有意向,接下来就需要进一步推进了。
然而,眼前还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那就是李玄。
她虽然是文昭长姐,可父母皆在,李文昭的婚事就不可能由她来做主。
想要顺利将吴四娘娶进门,得需李玄开口。
李玄如今正千方百计想将三房李文瀚推上嫡子之位,因此他必然会设法削弱二房的势力。
二房与吴氏家族联姻,无疑会对他的计划造成阻碍,他势必不会同意。
这是个难啃的骨头!
李文昭听说她要去找师父,忙点头:“好的阿姐,你去吧。”
……
吴家家主吴青阳,共有三子,吴必先、吴必应和吴必果,这三个儿子下边各有子女,老大吴必先和老三吴必果家中均有待嫁的小娘子。
老大家的姑娘吴静秋,正值二八年华,与李文昭同岁。听说李家二房放出联姻的信息,唯恐避之不及,早早便与父亲说,死活都不愿嫁那个病秧子。
而老三家的幺女吴玉珍,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一天只知道吃吃吃。
直到老三夫妇当她的面询问起这事,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问道:“病秧子要成亲啊,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三夫人拧了一下她的耳朵道,嗔怪道:“你就知道吃,你都十五岁了,已经及笄。看看你堂姐家,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咱们家这边却冷冷清清。你要是再嫁不出去,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吴玉珍抬起头,看着她娘道:“还好吧,我才十五呢。您看那病秧子的姐姐,都二十岁了还没嫁人。钱家的表小姐也十九岁了,不还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咱们族里,才过十三十四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们嫁出去?爹娘也是嫌女儿吃得多吗?”
三夫人没好气道:“不早点嫁,好男人都被挑完了,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的,还不是为了你好!”
吴玉珍忍不住冲着她娘撒娇道:“娘€€€€人家还不想嫁嘛,人家想多陪陪娘几年呢……”
三夫人看着女儿那娇憨的小圆脸,心里哪里舍得,但仍狠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能跟她们那些人学,咱又不是非要嫁那个李文昭不可,看他那瘦弱的样子,要是被我儿这么一压,肋骨都要断了几根,那可不成。”
吴玉珍恼了,瞪着三夫人气呼呼道:“娘,您这是疼我还是损我啊,哪有这么说女儿的!女儿有那么胖吗?”
三夫人看着自家闺女那身板,其实也不胖,就是小脸有点圆而已,粉嘟嘟的,还真不胖。
赶忙赔笑道:“娘这是开玩笑呢。”
“哼,那个李文昭定是从小就不好好吃饭,所以才长得那么瘦。若是跟我一样,顿顿不落,哪会长得像他那个样子。”
三夫人看着不谙世事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叹了口气低声道:“那是因为他小的时候,被李家大表哥大冬天里推下寒潭,寒气入体,伤了根本,才会那般瘦弱。”
吴玉珍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原来那病秧子这么可怜……”
“哎,大家族的后院里边,腌€€事情多着呢,你呀,被我养得脑子都蠢了,将来嫁到别人家里去,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吴玉珍不乐意了:“娘,您怎么口口声声都在损我呢,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三夫人看她这副样子,又忍不住拧了她一把,“你不是我亲生的,我能把你养得这么圆乎乎的?”
吴玉珍气得直磨牙,转头哼了一声道:“不理你了,我要去北城吃糯米团子。”
三夫人看着女儿一蹦一跳跑远,这才去了丈夫的书房。
“珍儿还是个孩子呢,我是当真舍不得。”
吴老三眉头紧锁,“现在不是舍不舍得的事,现在是选哪个。爹已经放话了,若是没有定下来,就要嫁甄家长子,终归是要嫁,趁着还能挑,不如挑个称心如意的。”
三夫人没好气道:“一个鳏夫,一个病秧子,哪里来的称心如意?想不到我女儿命那么苦,碰上的都是歪瓜裂枣。”
吴老三也苦着一张脸道:“怪我不如大哥二哥,好人家我们挑不上。可咱们世家子弟的婚姻,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当初咱俩也是如此,到最后不也磨得好好的?”
三夫人没好气道:“你觉得好,我可未必,若没有你,大把好人家的儿郎任我挑。”
吴老三讨好道,“甄家大公子家世好,大小也是邺城一个官儿,虽然死过一任妻子,但那孩子我见过,人中龙凤,长得风姿俊秀,配咱们珍儿不差。”
说着又捏着她的手道:“你若不快些定下来,被大哥那边定下来了,咱家小妮子可就没得挑了!”
三夫人却道:“他都二十了,咱们珍儿才十五,况且前头还有个儿子,我可不想珍儿小小年纪就去给人做后娘,更何况甄家还有个不省事的婆母,珍儿那般单纯,去了不得被磋磨不成样子,听说前头那位就是被婆婆磋磨死了,我不答应。”
吴老三道:“李文昭那个病秧子,他们家婆母是不管事,可也没什么好名声,公公更不是个好相与的,兄弟之间也不和,比起甄家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夫人听了满面愁容,但也只能强打起精神,从矮个子里挑高个儿。
“李文昭就是没个好出身,否则以那孩子谦谦君子的模样,还轮不到咱们珍儿。”
吴老三道:“他那个出身也是没得选。这姐弟二人也是可怜人,听说为了铜楼里的那位,他阿姐六岁就学凫水,频频打探湖心岛,这么多年也没死过心,眼下他们这么拼命地争,八成也是为了铜楼里的人。”
三夫人叹道:“他有孝心是好,可摊上这么个家,咱珍儿又是这么个性子,哪里扛得住?”
吴老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有没有发现比试那日,你堂伯不太对劲儿,对那个病秧子很是在意,拉着我爹就往台上去,想阻止李玄换题?钱家人向来不管其他家族的私事,那日他不单来了,还管了,当真是惊奇。”
三夫人是钱氏嫁过来的女儿,钱应隆算起来是她堂伯父。
钱氏仔细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嘶,索性我今日无事,我回娘家探听一番。”
“成,你悄摸的,别让别人看出什么来。”
“我省得。”
三夫人临近傍晚才回来,先是去了丈夫书房,两人嘀咕了一阵子,这才出来用饭。
吴玉珍早就等不及了,但也不敢先入座,见父母过来,赶忙上前来拉着母亲的胳膊道:“娘,怎么这么久,等得女儿肚子都饿扁了。”
三夫人没好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那不吃还能干什么呀,还是咱家养不起我了,我不能吃了?”
三夫人给她夹了块肉,这才轻声问道:“珍儿,娘问你,你愿不愿嫁给李家的二公子?”
吴玉珍肉咬了一半,这才抬起头来:“娘,真要嫁人啊?不能再留两年了吗?”
“你祖父已经下了令,”三夫人怜爱道:“现在谈下来,再准备个七七八八,待到成亲也得要个一两年,到时候你也十七了,刚好合适。”
听说吴青阳下了令,吴玉珍便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眼眸微微垂了垂,哦了一声,“那娘就帮我做主吧,只要不拦着我吃肉就行。”
说着又笑嘻嘻起来。
三夫人抬眼看了丈夫一眼,又转头冲着她道:“有哪个人家能拦着不让人吃肉的!既然这般,娘就替你应下来了啊?”
吴玉珍不咸不淡道:“您做主吧。”
三夫人叹了口气。
晚上,吴玉珍躺在床上,回想着几日前,那病秧子与自己同一桌时局促的模样,还有递烧饼时那修长苍白的手指,耳朵不禁有些发热。
听说他娘长得极美,也怪不得他会那么好看。
斯斯文文的,比一个女孩子还要美。
闺阁里的小姐妹都在议论着他相貌,只是提到他的身世的时候都纷纷摇头。
她其实也不介意他的身世啦,反正只要能日日吃到好吃的,外头那些她都可以不去在意。
白日她没敢和娘说自己与那病秧子见过面,就怕娘笑话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腰上软软的小肚腩,不禁有些担心,那病秧子要是被自己一压,真的会断了肋骨吗?
……
眼看半个月的期限就结束了。
李玄根据手头的情报得知,二房似乎也未能捕获孙迁。
如此一来,这一场比试便可作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