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等他走出两步,一直不动的常明灏又开口:“舒琬。”
舒琬转头,常明灏也转过了身看他:“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舒琬眨眨眼,不解道:“那,祝你前途似锦?”
常明灏:“……”
常明灏忽然急切道:“我不打算再做音乐,听了家里的安排,去上班,做以前最不愿意做的白领。”
“你说的对,节目组很难应付,我们的家庭情况又都很复杂,在舞台那样的环境里,想要保持冷静太难了。主持人的几句引导,就能让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原本不打算吐露心声。”
“最后那些剖心剖肝讲出来的痛苦,都成了节目组宣传自己的养料。”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最后总能靠实力说话。”常明灏的声音渐渐慢下来,“我承认,当初因为心里的一点儿嫉妒,我看出了舒泽在挑拨你和长风破的关系,没有管。丁齐宣那个蠢货真的开始误会你,我也视而不见。对不起。”
“舒琬,两年前你来找我,说要组建乐队,那时我是真心想要和乐队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但长风破最后成了这个样子,也有我一份力。”
“对不起。”
晚风吹散了常明灏的头发,他没有理会,只紧紧盯着舒琬,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
可舒琬什么回答都不能给他。
没能试探出想要的结果,就在常明灏以为舒琬会直接离开时,清透的声音穿过夜风平静地传来。
“不用说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以前的那个舒琬已经听不到了。”
飞舞的发丝模糊了常明灏的视线,他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就好像那个曾经一起躺倒大笑,一起抱头痛哭的朋友真的已经不见了。
那个自己都没多少生活费,还瞒着他给他家里转钱,想要减轻他压力的朋友,再也听不到他这个别扭的人总是说不出口的那一句“谢谢你”了。
……
场合不对,纵使舒琬再好奇,也没能在宴会上拆开常明灏拿来的那个文件袋。
原主对常明灏说,这个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那最大的可能是在防着舒泽。
原主连自己的电脑都没拿走,为什么要把一个文件袋交给已经闹掰过一次的队友保存呢?
因为他信任常明灏,常明灏也的确没有拆开过这个文件袋。
可,文件袋里装着的会是什么?
舒琬越想越困惑,他一直挨到晚宴结束,处理常明灏的那笔钱又花了点时间。
好在方书雅熟悉捐款流程,这笔对过去的舒琬和常明灏来说数目不小的“巨款”,在这个场合里只能算是添头,但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方书雅自己就经营着一家慈善机构,今天的晚宴,也有宇宏慈善基金会的参与,所有的款项都能保证落到实处。
舒琬又陪着方书雅见了几个熟人,认识了一番。
等回到家,已经快到晚上十二点了,郁恒章还没回来。
舒琬困得想倒头睡觉,他匆匆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宽松的家居服,跌进床里,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酸软又舒适。
虽然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但舒琬强打起精神。
他还惦记着那份神秘的文件袋。
东西刚带进了卧室,就放在床头。拆封条期间,在公司加班的郁恒章也回了舒琬的消息,说他那边快结束了,让舒琬困了就先睡,不用等他。
舒琬给郁恒章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拆开了文件袋。
袋子里只装着薄薄几张纸。
修长的手指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抽出来,一共两份文件。
第一份较厚,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婚前协议。
第二份只有一张纸,抬头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往下的姓名一栏,赫然填着舒琬和郁恒章的名字。
再往后,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填写完整,包括最后一行的签名。
舒琬一眼认出了落款处的签名,就是郁恒章本人的笔迹。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回到家中, 一如往常,玄关留着灯。
一片静谧中,郁恒章轻手轻脚地换好轮椅, 他进到卧室,卧室里也一样,为他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
光线虽昏暗却显得格外温馨。
舒琬的呼吸声很平稳,睡得正熟。
郁恒章凑近, 轻轻碰了碰小孩儿暖乎乎的脸颊。舒琬动了动, 别开脸,埋进枕头里,躲开捣乱的坏人,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唇角漾起一抹笑, 郁恒章低头, 极轻地吻了吻舒琬的脸颊,动作柔和。
轮椅声渐远, 去了浴室的方向。
直到浴室的门轻轻关上, 舒展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人没发出任何动静。
又过了片刻,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呼吸节奏一直都很平稳的舒琬才猛地睁开眼,一双清明的眼眸中毫无睡意。
缩在松软的被子里, 舒琬伸手碰了碰自己刚被蜻蜓点水般吻过的侧脸。
从小锻炼出来的记忆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一刻钟前看过的那些条款一项项在脑海中浮现,让舒琬想忘都忘不掉。
协约上的每一个字, 都清晰的像是映照在他眼前。
协议结婚后甲方需要帮助乙方签约乐行娱乐。
必要时双方需接受媒体采访, 出席各类活动, 上一至两档综艺节目,对外展现双方婚姻的美满幸福。
甲方需提供资源尽快捧红乙方, 三年后双方离婚,由乙方一力承担离婚负面舆论,不得影响到甲方名誉。
视情况,甲方可额外支付给乙方一笔报酬作为补偿。
婚姻存续期间,乙方不得与他人传出任何绯闻,同时甲乙双方仅为合作关系,将不会发生任何越界行为。如甲方违约,乙方有权要求补偿;如乙方违约,甲方不予负责。
……
甲方有权随时终止合约。
甲方是郁恒章,乙方是舒琬,条款一项项列得格外详尽,细数了这段虚假的婚姻中双方需要付出些什么,又将会获得些什么。果真如网友们猜测的那样,这是一段充斥着利益交换的婚姻。
签约乐行是交易,给他的那些资源也都是在为将来离婚做准备。
就连上婚综都是一开始就达成过共识的事。
舒琬不由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他看着协约上双方需要共同维护的“美满婚姻”,回想起这几个月里郁恒章对他的温柔耐心,难道这些都是为了打造完美人设吗?
所以那些他以为的爱,就只有他当了真是吗?
协议上,这场婚姻的有效期只有三年。三年后合约解除,到时候,是不是最多郁恒章再给他一笔钱,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
协议上连婚姻中如果发生意外情况,都给出了解决办法。
甲方违约,乙方有权要求补偿,乙方违约,甲方不予负责……舒琬回想起婚礼结束的那晚,因为他害怕,一切都没进行下去,那时郁恒章就说过,该给他的不会少给,让他不必勉强。
原来那个时候起一切都已经错了。
他以为的洞房花烛夜,在郁恒章的眼里,只是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更好的资源。
怪不得后来郁恒章频频问他想要什么,又是给他找剧本,又是要给他开工作室。
这些都是在补偿他吗?
亲密无间的相处变成利益交换的筹码,舒琬简直没有办法细想这段时间他做过的那些事,在郁恒章眼里会变成什么样。
浴室的水声停了,混乱的大脑没能想出任何结果,舒琬重新闭上眼,不一会儿,男人从浴室出来,轮椅停在了床的另一侧。
床垫一重,郁恒章带着湿热的潮气,和熟到不能再熟的草木香,包围住舒琬。
舒琬不知道这时候他该作何反应,往常一觉睡醒,他都窝在郁恒章的怀里,是睡着时不自觉凑过去的吗……?
好在不用他再纠结,一条手臂带着他转了身。舒琬装作半睡半醒,靠在郁恒章身边。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舒琬偷偷咬住唇内侧的一片软肉,才忍着没露出破绽。
现在没有摄像头,连他都“睡着”了,那先生这样温柔地抱住他,是为了什么?
一直等舒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怀里,郁恒章才关了灯,揽着他睡了过去。
不一会郁恒章的呼吸变得平稳,舒琬悄悄睁开眼,视力慢慢适应黑暗,他用眼神描摹着先生的轮廓,脑海里浮现出综艺节目拍摄的最后一晚,郁恒章在烟花下仰着头,低声问他愿意和他共度余生吗。
那时的郁恒章是在真心问他,还是在演给镜头后的观众看?
舒琬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舒琬被轻轻摇醒,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线很模糊,眼皮也分外沉重。
“舒琬,你发烧了。”微凉的手掌按在额头上带来一阵舒适,舒琬蹭着,想要将烧热的脸颊也贴上去降降温,那只手却抽开了。
“滴”的一声,郁恒章的声音隔着层纱在耳边响起:“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
刚还晕乎乎的舒琬立马挣扎着向后缩:“不去医院……”
“听话。”大手拦住了舒琬的去路,一使劲,就带着他坐起身,舒琬用力推开郁恒章的手,抱住被子,再次躲开:“不要去医院!”
窗外的天光已大亮,舒琬醒了醒神,才算看清了郁恒章。
男人颇为无奈的坐在轮椅里和他对峙着,舒琬的气势一下弱了许多,他小声道:“先生,您怎么没去公司……”
“本来准备走了。”郁恒章穿戴整齐,确实是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你确定不要去医院?”
舒琬坚定地摇了摇头,郁恒章看眼表:“那我叫家庭医生过来。”
结果舒琬也是摇头,他自行判断了一番,应该就是昨晚头发没吹干,有些着凉,再加上晚上又没休息好。一想到自己越来越鼓的肚子,舒琬深怕被看出端倪,是断然不敢见医生的。
二人僵持许久,舒琬催着郁恒章:“先生,您先去忙吧,我没事的,再睡一觉就好了。”
郁恒章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抬手扯领带,舒琬的气势瞬间更弱了:“先生……?”
松开紧扣的衣领,挽起衣袖,郁恒章将床头刚接好的温水递给舒琬:“喝点水,我去给你做早饭,吃了再睡。”
舒琬:“……”
郁恒章上午留在了家里,说要看着舒琬退烧。喝了郁恒章熬的小米粥,舒琬躺回床上,郁恒章给他测了额温,温度降了些。因为测温枪偶尔会不太准确,郁恒章又去医药箱里找了水银测温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