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羽没打算下车，但是被撵了。
“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好吧，在车外偷听也可以。
下车后才算看见这地方的景色，夕阳把西边天空染成了一片色彩浓郁的油画泼墨，因为黄昏时刻，光影变换得很快。瑰丽的好像要把所有热度都散尽的夕阳，却也给人一种隐隐的不祥感。
【古沙丘，困龙地啊。商纣王，赵武灵王，都是在这里没命的，不过我觉得让它坐实困龙地名声的，应该还是始皇大大在这里的死亡。】
反正这些在群里的人以前都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的，赵羽就更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韩信：【哈哈，实在忍不住，把始皇陛下和赵武灵王并称，也不知道是抬高了赵武灵王呢，还是贬低了陛下。】
赵羽：【我发现死过一回，你们的胆子都大了很多。】
不对，他死的时候韩信好像还没死吧。
韩信虽然是打仗的，但是很能活。
扶苏当了皇帝之后累心累脑，死得比他早几天，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扶苏才没来吧。
然而他死前一个月陈胜就死了，怎么陈胜都来了呢？
不会是扶苏那边已经收到伪诏，已经横刀自刎了吧。
横刀自刎的话，这种实质性的伤害应该很不好恢复。
韩信解释：【我就是一睁眼就到了现在的，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羽有点心虚，不会是因为他一死把还没死的那些人都带了过来吧。他还是别说话了，很快把注意力放到马车里，好像听到了胡亥抽泣的声音。
此时的胡亥也的确在哭，一边哭一边说：“儿臣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帝，都是赵高逼迫的，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一定要饶恕儿臣。”
虽然现在没有前生今世来生的说法，但人们视死如视生，相信人死之后其实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胡亥现在当然不用怕父皇对他的追究，因为父皇已经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了，但是他早晚也要去那个世界的，很担心到时候父皇会直接砍掉他的脑袋。
嬴政毫无动静的躺在床上，心里却是气得冷笑，就这么点胆子，那么他日后被赵高拿捏实在太正常不过。
胡亥絮絮叨叨的又说：“儿臣不想杀兄长，是赵高说一定得把兄长杀了才可以，不然儿子这个皇位就坐不稳。父皇跟兄长好好说说，别怪儿臣。”
突然一阵冷风顺着床缝刮进来，吹熄了床头的一盏油灯。
胡亥本来就心虚，跪在这儿半天都不敢朝他父皇面上看一眼，灯突然熄灭，吓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怪叫，下一刻双手撑地屁滚尿流地爬出去。
赵羽冷不丁的就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胡亥一愣，拾起威严，斥道：“你这贱奴，站在这里做什么？”
赵羽装糊涂：“公子，发生了什么事？赵府令让奴照顾陛下，所以奴不敢走远。”
胡亥郑重的站起身，但一只脚踩在车边的台阶上还软了下，咳咳两声，“你上去吧，好好伺候我父皇。”
赵羽：“诺。”
心里却朝胡亥做了一百个鬼脸，想起这小子前世看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和他现在的嚣张对比就觉得他他以前挨打少了。
竟然叫他贱奴。
这小子本性就是坏的啊。
赵羽回到车上，看到床头熄灭的一盏灯就知道胡亥害怕什么了，毕竟如果他不知道始皇大大还活着，这时候也觉得€€得慌。
【陛下，胡亥都跟您说了什么啊？】
刚才他没听清几句。
嬴政：不想复述。
【陛下，陛下，您的意识还在吧？】
【在。】
嬴政特别无奈的声音响起。
【那您现在能动手指头了吗？】
嬴政：【比刚才的力气大了一些。】
赵羽挺担心的：【您恢复的是不是太慢了，要是到九原郡还没有醒来该怎么办？】
刘邦等人都在这时发送消息：【小羽别怕，我们处理好手头的事就去九原郡与你们汇合。】
赵羽这才意识到，无论他活了多久，身边这些人都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蒙恬从昏昏沉沉中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一个趾高气昂的站在前面手举玄色龙纹诏谕的内侍，这种龙纹诏谕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秦始皇四十年的时候，改了很多旧制。
【不对，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蒙恬来了！】
一听到蒙恬发音，大家都激动得不行，七嘴八舌问的都是：【扶苏二世呢，不会是已经按照赵高的矫诏命令自尽了吧。】
说起扶苏二世，就不得不说始皇帝的头铁，人即使知道秦朝二世而亡，也不让大臣给皇帝定谥号，坚持要以始、二、三、四、五这样的排序往下传递。
不过谦虚了很多，嬴政曾跟他的臣子们表示秦朝能传递百世便已足愿。
当时赵羽想的是，始皇大大竟然也会谦虚了。
其他人就是“您还真敢想”的表情。
只是这一次，秦朝基业很可能就要二世而亡了，毕竟扶苏都要死了。
蒙恬迅速理清现在的情况，没空搭理脑海里出现的声音－－－这也是被小羽的心声给聒噪习惯了，不至于平白听到声音先把自己吓到。
那内侍催促：“扶苏公子，请接旨吧。”
蒙恬转头，看见了跪在他左前方的扶苏，这个扶苏浑身都被低沉的气息笼罩着，身形消瘦，完全没有记忆中扶苏公子的风度翩翩。
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快速闪过，蒙恬暗自叹息一声。
公子如此已经有几年了，两年前被陛下命令到上郡与他一起督修长城时，公子就已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没有赵小羽，他们都在按照原本的性格在走，谁也不曾做出改变，如果没有赵小羽，他们本该走就是这样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啊。
蒙恬看到扶苏动了动手指，他缓缓的站起来。
赵高派来传旨的内侍当下神色紧绷，呵斥道：“蒙将军，你要造反吗？”
蒙恬挥了挥手，营帐内外的亲兵瞬间冲进来一群。
“陛下命扶苏公子自尽，蒙恬造反，你们也要造反吗？”内侍身后的几个玄甲卫持刀与蒙恬亲兵对峙，内侍扯着尖细的嗓子叫喊。
闻此，那些亲兵有几个面露犹豫。
扶苏垂着头，低声道：“蒙将军，请不要为了我而使将军的令名有所污损。”
蒙恬看着这样的扶苏公子心焦不已，感觉这种状态就是赵小羽曾经说过的可以种蘑菇的阴沉，他着急道：“公子细想，陛下怎么可能命令您自尽。”
扶苏惨然一笑，双眼微垂，只有过分纤瘦白皙的下巴，能让人感觉到他此时的状态很不好。“我从不曾令父皇满意，”总是做一些触怒父皇的事情，而且父皇很多的做法，他真的不能认同，既然无法继承父皇意志，自尽也没什么不好的。
话落，金属声铮然，扶苏抽出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剑。
“公子。不可。”蒙恬双手伸出却不敢妄动，现在的公子不是早几年就听到过未来事的公子，多年不被承认的生涯中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但是现在的蒙恬却是知道一切的蒙恬，“您听臣说两句。臣以为陛下一直都很重视公子，不可能突然就要杀了公子－－－”
扶苏：“不管因为什么，有区别吗？”
蒙恬：【现在的扶苏公子为什么这么难以劝服？】
【哎呀，你不会正好在扶苏自杀现场醒了的吧，直接告诉他他父皇在沙丘病逝了。】
蒙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心声被传送了出去，这个说话的人是，刘邦？
第205章 沙丘政变（四）
“公子听一纸诏书的命令自尽容易, 但是可曾想过，万一这不是出自于陛下的旨意，陛下此时或许已经遇了不测该如何？除了公子, 谁还能去真心实意救助陛下？”
没有肯定的说陛下可能已经死了，反而更容易把人劝下来。毕竟如果在前一刻之前，有人肯定的告诉他陛下死了, 他也不会相信。
对了，现在陛下死了没有？
那内侍又喊叫起来：“蒙恬大将军, 再不束手就擒，你蒙家与反贼等同！”
蒙恬指着这个跳脚的内侍：“公子看看他，如果这是出自陛下的命令, 他会这么着急吗？”
扶苏被劝服了一些。
蒙恬继续说道：“当初公子屡屡触怒于陛下，陛下大怒, 也只是令公子来上郡与臣一起监督修建长城，这里虽然艰苦，却有臣带领几十万大军驻守。公子当思陛下为公子的良苦用心，公子一刀自刎容易，但应该想想，若陛下此刻真在危险之中, 您一死还有谁能救陛下？若真是陛下令公子自尽，公子也应该见到陛下确定陛下安全再自尽。”
扶苏手里的刀落了下来，终于给了蒙恬一个眼神。
他总觉得蒙恬今天说的话，有哪里不太对。
但是蒙恬说的很有道理，万一父皇处在危险之中, 他此举便是大不孝。可如果父皇没事, 这就是父皇下的命令呢。
他还要去亲自验证一下父皇对他的厌恶吗？
那内侍彻底慌了，喊着让那些随他一起来传旨的玄甲卫抓蒙恬这个“反贼”。
蒙恬看向这十几名玄甲卫, 双目如电：“玄甲卫是陛下亲信，难道要听从一内侍指挥？”
“我们听陛下的。”一人冷冷回道。
蒙恬的声音更冷：“听陛下的，你们能确定这道谕旨真的出自陛下之意？你们来之前，可曾亲眼见过陛下？”
这谕旨是赵府令拿出来的，以前也有这种情况，是以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半分怀疑。
蒙恬呵斥：“还不快把这个从中拨乱的内侍拿下？”
玄甲卫没有动手，他们毕竟是从沙丘一路而来的，两天之前还见着陛下召见群臣了，不相信这两天时间陛下就能遇到什么不测。
蒙恬亲兵拿下了内侍，愣了一愣的玄甲卫才反应过来，双方交手，蒙恬命令生擒所有玄甲卫。
但玄甲卫个个是好手，蒙恬这边出动了二三百人才把他们都抓起来。
扶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唐。
这下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反了父皇的。
蒙恬看出他的想法，再次说道：“公子本来就打算自尽，若确定陛下无事，再自尽也不迟。”
扶苏苦笑：“我从不知道，蒙将军口才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