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刺 第34章

“小事,”周千乘很大方,“回头就让人放了。”

傅言归点点头:“谢了。”

周千乘摆摆手,送傅言归上飞机。

他周千乘的人情可不是白送的,傅言归这趟回去,周逸那边是不用担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哦傅言归和任意的故事在隔壁《难得之货》

◇ 第48章 48、讨好和温柔

没过几天,孟元谓的私生子新闻呈爆炸之势挂上热榜。狗血八卦有时候比政治更吸引民众,再加上对方原配被拍到形容憔悴出现在娘家,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苏沫将网页划过去,“周千乘强娶omgea将其永久标记”的相关消息已被新的热点取代。

他放下手机,没再管,径直走到书房准备材料。周千乘没骗他,在他说想要进修EMDR课程的第二天,便联系了最大的心理研究院。这所研究院挂靠在第九区H大名下,学科领域核心、新兴并且前沿,在业内相当权威。之前来给他做治疗的专家便来自这个研究院。

新联盟国那边的工作已交接完成。周千乘安排人去T大给苏沫办了离职手续,又把他的住所收拾妥当,做出一副永不回去的样子。

周千乘说这些的时候苏沫没什么反应,好像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一点也不值得留恋。他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继续填那几张十分繁琐的表格。

经过初审和复审,最后一项环节是线上面试。苏沫面试前半小时,周千乘突然回了家。

坐在电脑前的苏沫看起来有点紧张,白衬衫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头发也整理过,等待进入页面的前几分钟喝了两次水,甚至对着镜子调整了几次表情。

周千乘悄悄从监控屏幕里看他,嘴角上挑,无端端觉得这样的苏沫太可爱。明知道苏沫看不到他,却也不敢出声。

面试进行了半小时,苏沫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慢慢放松下来。在周千乘看来一些很犀利的问题,苏沫都应对自如。

直到苏沫和面试官说了再见,周千乘才从监控前移开眼。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但这样的苏沫陌生又熟稔。

在他和苏沫重逢后,短时间内,他对苏沫的占有欲便迅速跃增,但对苏沫的认知却一直停留在对方是个爱哭的15岁少年。直到此时他才对苏沫的“长大”有了些实感€€€€原来苏沫在感情之外是这个样子,原来对方也是强大而努力的。

苏沫关上电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有人敲门,他看了眼手机,不是周千乘回来的时间,以为是雯姐,举起手臂伸个大大的懒腰,扬声说“进来”。

没想到进来的是周千乘。

苏沫还伸着手臂,头歪着,脸上挂着笑,神情是从未见过的轻松。午后散碎的光线柔和地打在他身上,像是暖色调油画里迎着春风的一株向日葵。

周千乘目光停在苏沫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和惊艳,无视自己一进门就破坏掉的好气氛,缓步走向油画中心。

“结束了?”他站在书桌旁,将苏沫还僵在空中的手臂往下拉,语气和神态亲昵,由衷地赞叹,“沫沫,你真是太棒了。”

苏沫顺着他的力站起来,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半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千乘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他:“你之前不是在找一套材料,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了,在我书房里。”

他说着去牵苏沫的手,带着人往自己的书房去。

两人的书房是分开的,面对面两间,大小和格局一样,只不过周千乘的书房里没有监控。

苏沫书房里有监控他是知道的,就在墙角挂着,明晃晃得不遮掩。不只是书房,这栋房子里大概除了卧室和卫生间,到处都有监控。这和周千乘身份有关,也是安全需要,苏沫偶尔会有不适感,但他从未提过。他从住进来,就没提过任何要求和想法, 把凤尾竹移走是唯一一次。

周千乘的书房和他本人很像,灰黑色装饰风格,书籍材料规整地摆满两面墙,坚硬宽大的实木书桌,看起来没有一点人情味。

苏沫总算趁着周千乘拿书的空隙抽回手,安静站在后面等着。

周千乘从书柜正中间抽出两本来,递给苏沫:“你先拿着,我记得还有几本别的,买太久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放起来了。”

他很如常地说着这些,去旁边杂物柜里拿了一把梯子,踩着上去,去翻找最上面一排。

“找到了。”他说着,抽出一本硬装书,转过头微微俯身,苏沫伸手来接,拿到手里一看,是一本很珍贵的社会心理学论著,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

“还有这本。”周千乘又拿了一本,回身递给苏沫。

是六年前就已经不再出版的教材类心理学书籍,苏沫曾买过一本二手的,但被同学借走之后没还回来,为此他气闷了好久。

苏沫翻了两页,根本停不下来,忍不住仰头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周千乘还站在梯子上,几乎要顶到天花板,手臂撑着墙,跟苏沫说:“有时候去国外,看到合适的就买了,你学这个,应该会喜欢……就算不喜欢,总会有用的。”

他下了好大一盘棋,早就做着苏沫会回来的准备,在漫长的筹谋和恶意中,还能抽出短暂的空隙做些讨好和温柔的事,真不知道这人是太爱还是太有手段。

苏沫手指扣着书脊,用力到指甲发白。他没说什么,像没听到一样,又翻了两页书。

周千乘两步迈下来,把梯子折好放回杂物柜。苏沫还站在书柜前,抬眼看到横放的一本书露了半截出来,应该是刚才翻找书籍时不小心碰到了。他垫脚去够,想把书推回去,结果没站稳,手一滑,把那本书扫落下来。

苏沫手忙脚乱去接,很厚的硬纸壳擦着他的鼻尖砸进怀里。周千乘听到动静立刻过来,两只手抓住苏沫肩膀,先去看他的鼻子。

被砸了一下,很酸,苏沫揉着鼻尖,眼底漫上来水汽。

周千乘绷着脸,将苏沫下巴抬起来,仔仔细细看鼻子有没有流血,又上手轻轻捏一下,等那阵酸痛劲儿过去,便用指腹擦他眼角,将那点湿润抹去。

“还疼吗?”周千乘的声音压得很低,和平常不太一样。

苏沫吸吸鼻子,说“好了”。

周千乘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盯着苏沫鼻子看好久,才去拿被苏沫接住的那本书。苏沫也跟着看过来,不是书,看封皮像是记事本。

周千乘没瞒他,但好像也不是很愿意让他看到,顿了顿,才说:“是我妈的记事本。”

他们俩站在一起,距离很近,苏沫没再表现出排斥,微微仰起头,想要听周千乘继续讲下去。

“收拾我妈书房时发现的,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影像资料。”周千乘便继续讲,“他们……两个人在海边,应该是自拍,聊了很多事,如何相爱,如何决定在一起,如何备受煎熬。”

“两人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你很小的时候。我家这种情况你也知道,我爸带着外面的孩子回来,每周末都明目张胆地和莫静安约会,我妈渐渐有些扭曲,感情很快发生转移。但她同样被背德感折磨着,一边贪恋你爸的好,一边抱歉对你和你妈造成的伤害。”

“他们那天开车出去,原本是要说清楚,结束这段关系,因为你爸觉得对不起你。可没想到……出了车祸。”周千乘停了停,脸上浮现出痛楚,“我后来重新查了那起车祸,是意外,没有阴谋。”

周千乘很慢地讲述,这些都是他从叶遥桑的记事本和录像中窥到的一丝真相。他看着苏沫的脸渐渐转白,嘴唇紧紧抿着,像是站不住。

“不说了,都过去了。”周千乘揽住他的肩,将他扣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哄人的姿势有点笨,“不想让你知道,怕你难受。现在你知道了,就别再想了。穆姨现在过得很幸福,这就够了。”

如果有人在这件事上能和苏沫产生共情,怕是只有周千乘。

过了这么多年,苏沫尽管能想象出事实真相,但还是想从当事人的只字片语中来确定,他的爸爸到底做了什么事。

像潮水,来得晚了,但依然卷带着威力,要将苏沫扯回到痛苦无望的过去。

周千乘还揽着苏沫。苏沫一动不动,额头抵在周千乘肩上,过了好一会儿,周千乘觉得肩膀上的布料被眼泪浸透。

心脏位置有撕扯感,发颤发紧,周千乘两只手臂紧了紧,又重复几遍“没事了”。

苏沫眼睛很红,嘴唇和鼻尖也是红色,情绪压抑着,眼神很空。周千乘用手摸苏沫的脸,带着他在房间里慢慢走,说了几句闲话分散他注意力。

“带你看个地方。”他说着,走到一幅挂画前,不知道按了哪里,挂着画的整面墙像是从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从侧面徐徐打开。

是一道暗门,苏沫被周千乘牵着走进去,似乎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暗门后面的房间有书房一半大,但相比单调的书房,这里更有生活气息。原木色地板和吊顶,亮着的露营灯,墙角摆着的镂空书架上随意扔着几本杂志,酒柜和吧台上有多肉和插花。靠窗还有一张半旧躺椅,墨绿色的写字台看起来有些年份了。

苏沫盯着躺椅看半天,想起来这是什么了。还有写字台,以及上面放着的一个长方形盒子,一张扔在桌上的书签,一瓶没用完的身体乳。

€€€€全是他的东西。他留在那个老旧小区里因为走得急丢掉的东西,全都在这里。

苏沫惊讶的样子很可爱,眼睛睁圆了,双眼皮只剩下眼尾部分,微微抛出去,很红的嘴唇张开,一颗唇珠看起来很适合接吻。

苏沫问:“怎么在这里?”

“我捡回来了。”周千乘说着,走到靠墙放的铺着米色坐垫的沙发旁,那里有张毯子,他把它抱在怀里,两只手肘撑住膝盖,示意苏沫过来坐。

苏沫还沉浸在震惊中,他扫了一圈,最后决定坐在躺椅上。周千乘也没生气,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还拿毛毯盖了腿。

“我把你用过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压力很大的时候就待在这里,想象着你一直在。”周千乘毫不避讳地说,“晚上也在这里睡。”

苏沫又看了一圈这间屋子的布局,确实没有能睡觉的地方,忍不住问:“睡哪里?”

“地上。”周千乘大大方方地说,“铺着你的毯子。”像个变态。

躺椅年久失修,一坐下来咯吱咯吱响。苏沫坐得难受,又站起来,四处看。

周千乘没再说话,很舒服地靠在沙发上,视线跟着苏沫动。

写字台上的东西苏沫一个个拿起来看。那个长方形的盒子很熟,他没打开,他知道那里面放着一摞速写,他的手略过盒子,去拿那张书签。

但周千乘显然不满意那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干脆也走过来,当着苏沫的面把盒子打开。

最上面赫然是那幅没画完的速写€€€€不过如今已经画完了,眉眼轮廓清晰,阴影透视立体,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嘴唇,笔触生疏,像是外行人后补上去的,和整幅画格格不入。

“只剩下嘴唇,你不肯画完,我就自己动笔了。”周千乘皱着眉,对自己的技法很不满意,毫不客气地点评,“酒醒了才发现画得太难看。”然后自暴自弃地说,“就这样吧。”

◇ 第49章 49、仰视和宠爱

苏沫默默将盒子盖上,没对周千乘的画作发表任何意见。他站在写字台前,被过去那些记忆汹涌袭击。不过他很平静,没有像刚才那样情绪外露。很随意地,又把视线移到前面一个收纳箱上。

这次没等苏沫伸手,周千乘将箱子拿过来,打开,里面的东西终于让苏沫有了点反应。

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灰色的昂贵布料带来的摩擦感,还有袖口上绣着的那枚校徽€€€€是文华高中部的校服,是周千乘的校服。

周千乘将那件叠得整齐的校服打开,里面竟然还包裹着一件。

赫然是他扔在巷子里的、自己穿的那件校服。十年前那个晚上,这件校服被撕破了,苏沫记得上面有很多血,是他吐的,如今看倒是保存得很好,色泽鲜艳,面料柔软,跟新的一样。

苏沫偏过头,视线落在旁处,周千乘只能看到他后脑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千乘的处事风格不破不立,和苏沫性格南辕北辙,但他也知道事情不能急,便把校服放好,盖上盖子。

“让你看这个没别的意思。”周千乘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就是想告诉你我很后悔,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之前的不算,这次是真心的。”

苏沫刚住进云水间时,那些真真假假的话没诚意,周千乘自己都听不下去。如今形势变了,他便要把细节都描述一遍。

“那天晚上送下你,我回了巷子,把衣服拿走了。在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一直走,一直想,想自己要什么,想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后来在你租住的房子里,突然就想明白了。我拥有很多,但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不过就是你回来。”

他们在那间暗室里没待太久,原本周千乘还有很多东西要给苏沫看,也有很多话想说。可苏沫吐了。

就很突然的,周千乘上句话没说完,苏沫就冲到门口。他想出去,但那扇门关了,他不知道怎么弄,用力拍着墙,然后蹲下去,胸腔急剧收缩,肩背高高拱起来,一只手掐住喉咙,吐得一塌糊涂。

周千乘吓坏了,手忙脚乱给他顺气,被吐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苏沫最后又被送到医院去,全套检查做完,各项指标正常,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稍微稳定一些,周千乘问他“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恶心。”苏沫脸色发黄地躺在病床上,嗓子沙哑,说话费力。

周千乘长久没说话。他有自己的猜测,但是不愿意面对,头一次生出可耻的逃避之心。可不行,医生说苏沫的病已进入整合期,可以把那些创伤经历融合到自我概念中,以更舒服的方式实现过去现在共存,这算是PTSD患者最好的治疗结果,基本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了。

治愈的希望在招手,美好的未来还在等着他们。这个时候不能重复刺激他。

“那个房间,”周千乘艰涩开口,“你不喜欢,我就封了。那些东西也不留了,你在我身边就好。”

那些供周千乘回忆往昔的物件,每一件都是触发苏沫伤痛的过去。

苏沫转过头,闭上眼睛,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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