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千乘看完密电,神态自如放在桌上,示意韩秘书给两人添茶。
添完茶,韩秘书也没离开,径自坐在周千乘半个身位后面,还拿出小本本和笔,准备认真记录。
若莱鲁尼看看在场的韩秘书有些不悦。
他们是以私人身份来的,用的也是周家omega不检点这样的理由。可现场有总长秘书处的人在,让他觉得丢脸,也在间接提醒他若是走公务途径,以他若莱鲁尼和若莱曜的身份,不配在这里和周千乘平起平坐,也不配在这儿兴师问罪。
若莱鲁尼知道周千乘不好对付,不曾想事情还没谈就已经让他如坐针毡。但目的没达到,他咬着牙也得把话说完。
他把这几天的事态发展描述一遍,渲染了在祭祀日这样的重大日子里让家族蒙羞,让民众看笑话,若莱家族的面子严重受损。事到如今,若莱曜和周云际必须离婚,而周家也要给若莱家一定补偿,无论是从精神层面还是经济层面,周家和第九区都要给出诚意,以消除两个家族和独立区之间的隔阂。
周千乘安静听着,身后传来韩秘书沙沙记录的声音。
等若莱鲁尼长篇大论说完,周千乘调整到更舒适的一个坐姿,冲对方说:“想要什么条件?”
若莱鲁尼和儿子对视一眼,大约没想到周千乘这么痛快。于是若莱鲁尼很不客气地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周千乘。
上面罗列了几条,包括把投资万亿的海洋勘探项目全部交给若莱家经营,双边贸易要重修政策和条约,再就是要求毗邻两区的一个港口实现减税降费政策。
周千乘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笑起来英俊儒雅,政客里不多见,曾被小报称为东联盟最帅总长。可这笑容却让若莱鲁尼觉得和英俊一点不沾边,倒像是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狮子被打扰了清净,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发飙。
“知道的是你若莱家丢了一个omega,”周千乘声音平直,不急不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若莱家所有omega都私奔了。”
若莱鲁尼皱眉:“周总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且不说云际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定性,就算定了性,也是两家的婚约私事,你这些条件除了要离婚,有哪件不是公事层面的。”
周千乘还是笑着,眼底却冷意迸现:“打着私事的幌子来找我,行的却是要拿第九区的经济红利,你是觉得我周千乘欠了你们多少啊,就敢把这个东西放我面前。”
若莱鲁尼被直接点到明处,老脸有点搁不住:“周总长,您的人闯了这么大的祸,总得给我们总长和若莱家一个交代。”
若莱曜见父亲受气,忍不住插话进来:“周总长,您的秘书早就觊觎若莱家的omega,两人在婚前就暗度陈仓也说不定。在这种情况下还把他送来联姻,也太不把我们若莱家放在眼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望在送亲当天也和你们在一起。这是示威还是放任他们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偷情?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们若莱家被蒙在鼓里?”
“现在他们一起跑了,总长和父亲压着没有公开,但早晚有一天众人会知道,真相也会大白,届时不但丢尽若莱家的脸,你们周家的脸面恐怕也不好看。”
若莱曜到底年轻几岁,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当面指责质疑周千乘,是有点不知轻重了。
周千乘盯住若莱曜,目光如刀。若莱曜不敢和周千乘对视,别开眼望向别处。
压力渐起,气氛逐渐凝固。
就在这时,楼梯上有脚步声,几人回头去看,苏沫抱臂慢慢走下来。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几人中间,往周千乘身边一坐,要笑不笑地看着若莱曜。
“若莱先生,你刚才说了一分钟,摸了两次鼻子,剩下的时间一直在揉自己的手,和周总长对视时间不超过十秒,其余时间都在看他身后的靠枕。”
苏沫静静看着若莱曜:“你不耐烦,生气,又心虚,你撒谎,不安,试图推卸责任。”
若莱曜倏然抬头,怒视着苏沫。
“你看,你又做了一个被我说中的微表情。”苏沫淡淡地补上一句,“所以现在是恼羞成怒。”
若莱鲁尼伸手按了按儿子的膝盖,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转而看着周千乘说:“周总长,这位是?”
这话问得巧妙。
€€€€若莱鲁尼不是不认识苏沫,但苏沫没和周千乘复婚,自然就没有身份过问周家和若莱家的事。
但他没想到周千乘说瞎话一眼不眨:“是我的omega,若莱先生不是见过?”
若莱鲁尼一噎,见苏沫一脸平静不反驳,只好说:“这些事不是omega能参与的吧。”
周千乘:“第九区早就推行omega平权法,周家更要以身作则,omega不仅能参与家庭决策,而且拥有一票否决权。所以在我们家,我的omega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场众人:“……”
苏沫干咳一声,把突然跑偏的画风扭转回来。
若莱鲁尼是个老油条不好对付,但若莱曜不是。苏沫盯着若莱曜使劲:“我想问你,你撒的什么谎?你又在心虚什么?”
若莱曜:“我没撒谎,也不心虚。顾望和周云际早有苟且,你们应该早就知道,却要为了利益把这个劣质omega送到若莱家来。”
苏沫不甘示弱:“现在云际不在,没对证,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怎么知道云际是不是在你若莱家遇到什么委屈遭了什么罪。”
苏沫开始少见地滔滔不绝:“你如今在这儿兴师问罪,是不是言之过早!就算问罪,也该是我们问你们的罪,周家好好的omega送到你们那里去,半年不到就不见了。还有顾望,虽不如你若莱家有钱有势,可他在第九区身居要职,要钱要权什么没有,好好的一个人跑到缅独立州去搞项目,搞了没一个月,人也不见了。”
“他们两个只是一起不见了,这就要咬定私奔?请问你们是怎么判定他俩私奔的?有没有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被人抓起来了,藏起来了,灭口了?”
若莱曜怒极:“你€€€€”
“我还没说完。”苏沫打断他,“顾望和云际从小一起长大,要在一起早一起了,哪有别人的事儿。所以你们冤枉他俩私奔,想把这口锅扣在他们身上,绝无可能!”
若莱曜被苏沫一通抢白有些急眼:“怎么不可能!顾望一来就三番四次提出要见周云际,还说有东西要单独交给他,说是周总长要求的,我让他们见面了。他又要和云际单独说话,让我出去。什么事需要单独见面单独说话?没有私情还能是什么!”
苏沫嗤笑道:“这样就判断他们有私情?顾望说的没错,东西是我让他给云际的,话也是我让他传达的,你确实不适合在场。”
若莱曜:“好,就算如此,我一走,他就掀开他的衣服,这算什么?”
苏沫眸光一凝,顾望不会这么没分寸,他掀云际的衣服,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冲上苏沫脑海。
他突然站起来,上前一步,指着若莱曜鼻子破口大骂:“若莱曜,你个畜生!你对云际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若莱曜被慑得猛地往后仰,一闪而过的慌乱没逃过苏沫眼睛。
苏沫再接再励,言辞激烈地冲着若莱曜输出:“云际在周家娇生惯养,到你们家却遭这种大罪,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们倒找到我们头上了,现在你把人交出来,我们先做个心理量表验个伤,将来怎么赔偿怎么赔罪,这个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这些话一半是猜,一半是蒙,如果若莱曜此时清醒一点,多想两秒就能听出来苏沫这些话里其实没多少有用信息,但他太心虚了,被苏沫的话一激,登时就乱了分寸。等到若莱鲁尼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是他自己不经事,稍微重一点就一身颜色,哪有这么不抗造的omega!他那些伤还算伤吗?那就是我们之间的情趣。他既然嫁过来,就是我的omega,我想怎么玩都行,又没伤没死,他倒好,跟着别的alpha跑了,这算的什么账!”
空气陷入沉寂,真相昭然若揭。
等若莱曜反应过来,苏沫眉眼含霜,冷冷看着他。周千乘站在苏沫身侧,一只手揽住苏沫的肩,面无表情看着若莱父子。
苏沫深吸一口气:“若莱曜,你是这么对他的。”
周千乘将苏沫搂紧了些,好像是怕苏沫站不住,低头看了好几眼,确定对方没事,才看向若莱父子。
“周家态度明确,你们回去转告若莱总长,若莱家无论从公从私,都要给个交待。还有,找人的事,大家都在努力。要找就好好找,如果有人背后使阴招,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周千乘示意韩秘书送客。
◇ 第97章 97、语谶
若莱鲁尼父子离开之后,苏沫坐在沙发上,捧着一个热乎乎的水杯发呆。他心脏有点难受,呼吸不顺畅,手脚发凉,只能抓着杯子取暖。
周千乘过来慢慢坐在他身边,伸手揉他的膝盖,又把毯子盖在他腿上。
他们好一会儿都没说话,苏沫情绪很差,陷入自责中。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苏沫喃喃道,“如果早点发现,早一点……”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来。其实就算他早一点发现,怕是也无能为力。那时候他自己刚逃脱桎梏,不想和周千乘有一丝关系,当然也没法插手周家的事。
说不后悔是假的,那么好的周云际就这么被毁了。
“他胆子那么小,该有多害怕。”
周千乘当然知道苏沫在想什么。他遇到问题向来利益最大化,在若莱曜说完那番话的同时就已经快速计算出,这件事怎么解决才能让若莱家掉一块肉下来。
€€€€私奔事件如果逆转成虐待致逃事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如果苏沫太在意,周千乘想,他会毫不犹豫抛开利益这种身外物,完全按照苏沫的想法来。
所以他问:“你想怎么做?”
“先找到他们再说吧,有顾望在,倒是不用太担心云际。”苏沫愧疚完了,开始冷静剖析,“你最好让人去缅独立州调查取证一下,做好准备。”
“嗯,已经去了。”周千乘说,“估计顾望一走,若莱家就处理过痕迹,那边的人没调查出太有用的信息。今天你这么激若莱曜,倒是让他们自曝了。顺着这个方向查,很快就有结果。”
苏沫安静听周千乘说话,放心了些。他今天声音很大地说了半天话,被自己吵得头疼,脸上也恹恹的没精神。
周千乘抬手将苏沫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他仰躺在沙发上,头靠在自己腿上。苏沫大概是真的吵累了,又猛然得知真相,身心俱疲,没像往常那样排斥周千乘靠近,很温顺地躺下了。
周千乘放松手上力道,轻轻按揉着苏沫的太阳穴。
大脑昏昏沉沉的,额角上的力道适中,很舒服。周千乘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温柔,带了点调侃。
“沫沫,你现在怎么这么会骂人。”
“知道他们家要来人,”苏沫声音很低,就要睡过去,“昨天晚上从网上学的。”**若莱家在象征性找了一个月后放弃。他们没再提补偿问题,甚至没再和周家联系,试图把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模糊过去。毕竟周云际一天找不到人,就没证据。
周千乘的人倒是一直在找,不过一无所获。
这个世界上好像不曾有过顾望和周云际这两个人,日子按部就班,除了周千乘定期问一下寻人进展之外,只有苏沫把这当成一件重要事项。
周千乘有时候会安慰苏沫,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苏沫还是忧心忡忡。他把小圆饼抱到环京照顾,没事会和它说说话,希望能早点得到周云际的消息。
不过因为周云际的事,苏沫对周千乘态度好了很多,想打听消息的时候甚至会亲自下厨给周千乘做饭,把周千乘“功利”的做派学了十成十。
有一次周千乘回来得晚,苏沫将一碗热汤面端到周千乘跟前,还问韩秘书吃不吃。韩秘书当然不敢说吃。最后还是周千乘大发慈悲,让韩秘书坐下一起吃面。
面里加了咖喱、腊肠和鸡蛋,还切了海参碎,食材丰富多彩,味道一言难尽。
韩秘书吃一口面喝一口水,吃不到一半,对面的周千乘已经炫完一大碗,苏沫要去给他再盛一碗,他抬手轻按苏沫的肩,说:“我自己来,做饭太累了,你好好歇着。”
韩秘书一顿饭吃得眼皮抽跳,但好歹吃完了,擦擦嘴很客气地跟苏沫致谢,说“吃饱了”。
周千乘从面碗里抬起头:“再吃也没有了。”
仿佛韩秘书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等吃完饭,韩秘书离开,周千乘便主动交待进展:“在第四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但顾望反侦查能力太强,痕迹很快就断了。我猜他们应该会在第四区留一段时间,那里环境相对落后,不容易查。”
“那如果找到他们€€€€”
“一定会告诉你。”周千乘说。
这个问题苏沫说过很多遍,但他好像不怎么相信周千乘€€€€让他相信周千乘会心慈手软,不如相信周千乘找到人就会当场斩杀容易。
周千乘看透苏沫所想,有些无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血腥且手段恶劣?”
苏沫没说话,给了一个你自己体会的表情。
“等找到他们,问清楚事实再说。虐待或者私奔,双方只要没人员伤亡,就不是什么大事,一切条件都可以谈。”周千乘说。**周千乘没想到自己也有犯语谶的这天。中秋前夜,快要彻底平息下去的已经发生了三个月的失踪事件,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人员伤亡”。若莱曜死了。
是在缅独立州一个大型运输码头的集装箱里发现的。工人早上干活的时候发现一个黄色集装箱里流出血迹,打开一看差点吓死。
法医鉴定结果很快出来,身中整整一百刀。每一刀的长度和深度都一样,但只有最后捅在心脏上那一刀是致命伤。
若莱家将消息严密封锁,对外只宣称若莱曜死于突发疾病,然后开始调动力量追查凶手。甚至追查到第九区这里。
周千乘四两拨千斤地挡了,但实则心里有数。
晚上回家苏沫有点担忧地问他:“这人该不会是顾望……杀的吧?”
周千乘将法医报告和现场照片反扣到桌上,不想让苏沫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