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弹头出来替自己说话,八金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附和:“对对对,误会,都是误会。”他用脚尖拨了一把地上的Sim卡,“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八金的演技实在是有些拙劣,齐连山冷冷笑了起来,“你说这是误会?”
“我问你,上个月十号,在诺亚方舟夜总会和你见面的人是谁?”他耐下性子,仔细问道,“你小情儿现在在开的那辆雷克萨斯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爸爸的银行卡账户上,为什么凭空多出了的八十万现金。”
“我,我。”八金青白的嘴唇抖了几抖,一个“我”字在嘴上转了半天,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没想到齐连山把他的老底都查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齐连山盯着八金,目光如鹰隼,厉声问道:“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八金浑身一个哆嗦,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齐连山的问题,只能嘴唇开开合合,苍白地否认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目光一颤,抬头看向后方的靳以宁,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哗”得就从眼眶里滚出来,“靳先生,靳先生,我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八金跟在靳以宁身边,也有不短的时间,看着这个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跪在他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靳以宁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八金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知道规矩。”
八金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他知道这个“规矩”意味着什么。
弹头见状想再说些什么,但甫一接触到靳以宁的眼神,就自觉闭了嘴。
他也知道规矩,人在江湖,想要服众,就得用规矩来维持。
齐连山得了令,再次把手伸进衣服内袋,这次他拿出的,并不是什么让八金心服口服的背叛铁证,而是直截了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靳总!靳总!靳先生!”
看见这把枪,八金一个激灵,死灰一般的脸颊因为恐惧有了抹血色。他忙不迭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连滚带爬地冲向靳以宁,刚要伸手去扒他的腿,被齐连山一脚踢开了。
靳以宁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目光从自己被八金攥得皱起的裤脚上掠起,飘至边亭的脸上。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边亭看了两秒,轻声细语地吩咐他,“边亭,你来。”
齐连山会过意,立刻就把枪举到边亭眼前,“拿好。”
事态的发展方向,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边亭怔住了,没有接过齐连山手里的枪。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眼,问靳以宁:“我来…做什么?”
话语中满是疑惑。
靳以宁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不慌不忙地反问他,“你说呢?”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靳以宁要他杀了八金,今晚的这场私下处刑,靳以宁选择让边亭来当刽子手。
靳以宁的这个决定虽来得突然,但也不是一时兴起。边亭明白,这是靳以宁给他的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试探,是磨刀石,也是投名状。
如果通过这次考验,他应该就能获得真正进入四海集团的入场券。
“靳先生,我不会用枪。”尽管如此,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边亭第一反应还是拒绝,“而且杀人是犯法的。”
尽管现在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但场下还是有不少人,在听到边亭的这句话后,“噗嗤”笑出声,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边亭当然是知道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搬出法律根本无法威慑到他们,他只是找个看似合理的托词来敷衍靳以宁,争取拖延时间,找机会联系警察。
齐连山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热心地为他讲解,“很简单,你看着。”
他动作利索地将子弹上膛,熟练地解开保险栓,眯起一只眼睛,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然后把枪交到边亭的手里。
“对准脑袋,扣下扳机就行,至于其他…”齐连山停了停,意有所指,“你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里,见边亭仍在犹豫,齐连山故意拿话刺他,“还是说,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肯为靳先生做?”
事已至此,已经退无可退,边亭神情麻木地接过枪。这把枪很重,入手生寒,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压得边亭直直坠入地底。
“阿亭…”八金已经吓傻了,他一脸呆滞地望着边亭,嗫嚅道:“不要…”
现场除了八金,其他人此刻也都屏气凝神,将目光聚集在被“委以重任”的边亭身上。他们一方面被靳以宁的无情狠绝震慑,另一方面,也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好奇边亭是否当真会开出这一枪。
然而边亭无暇顾及这些,他的脑海里思绪纷乱,短短几个瞬息,已经彻底被各种各样的念头侵占。
要他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如果靳以宁换别人动手,八金必死无疑。
不如假装射偏?
但是射偏没用,靳以宁一定会逼他补开第二枪。
想到这里,边亭看向靳以宁。
既然有枪在手,不如直接解决靳以宁?
只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非但会暴露身份导致任务失败,他和八金甚至是丁嘉文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一番激烈的思想抉择之后,边亭选择了示弱。
“对不起靳总。”边亭像是脱力了一般,往前踉跄了一步,随后两腿一软,半跪在地上。他的后背早已湿透,两只手抖得厉害,再也握不住枪。
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落地,边亭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从指缝间露出的一小片面容,不足以看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呜咽,“我害怕,我做不到,对不起…”
这是边亭第一次向人示弱,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要么就算了。”
弹头平日里看惯了边亭张牙舞抓目中无人的模样,见他现在这样,有些于心不忍,“他年纪还小,太为难他了。”
但靳以宁铁石心肠,对于弹头的这个提议,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带感情地喊一声边亭的名字。
“边亭。”
边亭应声抬起头来,他的眼眶潮湿,鼻头泛红,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这个样子的边亭,并不常见,看来靳以宁交给他的这个任务,确实把他逼到了极限。
“你知道吗。”靳以宁一边说着,一边转动轮椅,从长桌后面绕了出来,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枪,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如果你不把武器握在自己手里…”
话音未落,靳以宁眸光一闪,举起手枪,抵住了边亭的太阳穴,“下次被枪指着脑袋的,就会是你。”
靳以宁的表情很温柔,语调很轻,眼里却是喷薄而出的杀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一枪射穿边亭的脑袋。
死亡临近的感觉太过真实,一滴汗珠从边亭的额间滑落,他看着地上的两道黑影,没有动。
“靳总!”
“靳先生!不要!”
看着靳以宁用枪指着边亭,丁嘉文和弹头等人大惊失色,瞬间慌了神。丁嘉文更是一个箭步冲到边亭面前,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然而这时,靳以宁已经若无其事地把枪收回。他侧转轮椅,从后方托起边亭的手,再次把枪交回到他手里。
“枪拿稳了,手举起来,重心向前,对准目标。”靳以宁从后方环过边亭的肩,手把手调整着他持枪的动作,和他一起直面目标:“我倒数三声,扣动扳机。”
靳以宁没有再给边亭拒绝的机会,立刻进入了倒数计时,“三。”
靳以宁的声音很低,却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耳畔响起。在边亭不长的人生里,鲜有这样的时刻,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枪扔开,但靳以宁用力攥着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二。”
靳以宁的气息不容置疑地从身后逼近,边亭被迫目视前方,从八金放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仓皇的倒影。
边亭心中暗下决心,事已至此,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先下手为强,挟持了靳以宁。
“一。”
就在边亭暗中蓄力,调转枪头的瞬间,靳以宁先他一步,握住他的手,扣下了扳机。
第0018章 算总账
“咔嗒”,一声脆响,子弹出膛的声音,轻如一颗纽扣,掉落在寂静无声的宴会厅里。
这声音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扳机扣下之后,没有子弹,没有硝烟,没有后坐力。
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场唯一不感到惊讶的,只有一个靳以宁,他松开了边亭的手,主动向后退了两步,边亭的胳膊没了支撑,持枪的手臂自然垂落了下来,微微有些发抖。
只有边亭知道,这次手上的震颤是真的。
边亭用最快的速度平复着自己呼吸,将枪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几眼,而后猛地扭头看向靳以宁。
在靳以宁的眼里看见一丝狡黠的笑意之后,他总算可以确定,枪里并没有子弹。
八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尽管他毫发无伤,但他的精神已经被彻底击溃了,一片水渍从他的牛仔裤裆里缓缓渗了出来,一点一点滴落在地,很快就在大理石地上汇成了一小汪水泊。
“是蒋总,是蒋总派我来的!不要杀我!”八金死死闭住双眼,双手抱着脑袋,撅着屁股,顾不上满地腥臊的尿液,以一个鸵鸟埋沙堆的姿势俯趴在地上,“他给我钱,给我很多钱,我在澳门欠了很多赌债,一时财迷心窍,才会答应帮他…”
“但我真的没有联系警察,靳总,您要相信我,我和警察没有来往,只是把我知道的事告诉给蒋总!”
听见八金这么说,齐连山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突然想起了点什么。
“前次…”他停了停,嗓子里堵得发干,“前次靳总遇袭,开车冲下山崖,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是我把靳总当天的行程安排汇报给了蒋总。”八金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失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口气抖漏了个干净,“但后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原来靳以宁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这里面居然也有八金的一份。
齐连山怒不可遏,一把夺下了边亭手里的枪,就要把八金的脑袋打开花。然而靳以宁作为苦主,却早已收起了全身的戾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眼前的这一切。
齐连山操起枪之后,很快就想到这只是一把样子货,于是气急败坏地枪丢到一边,弯腰薅起八金的脑袋,狠狠砸向地面,“我杀了你!”
弹头此刻的内心也无法平静,八金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居然做出这种事。他一个箭步上前,拽起八金的衣领,对准他的脸,毫不留情地就是两拳。
齐连山和弹头已经气红了眼,真让他们两人这么打下去,可能真的会要了八金的命。
靳以宁有些无奈,求助边亭:“边亭,去拦住他们。”
边亭连忙起身插入几人之间,拦下了齐连山,丁嘉文见状也赶紧上前,用力拉住了弹头。
奈何这两人的拳脚太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八金已经被揍得头破血流,刺红的鲜血喷溅在白色的大理石罗马柱上,格外令人心惊。
“我错了,靳先生,是我对不起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宴会厅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八金凄厉的哭嚎在回荡。
最后结束这个局面的,依旧是靳以宁,闹剧进行到这里,他有些意兴阑珊,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
“行了,事情查清楚了。”靳以宁摆了摆手,示意齐连山,“把人带下去吧。”
齐连山还沉浸在自己愤怒的情绪中,站着不肯动,还是丁嘉文反应最快,松开弹头,带着两个人走上前去,也不嫌脏,把吓得尿裤子的八金拖进了地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靳以宁揉了揉眉心,样子有些疲惫,“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有了靳以宁这句话,大伙儿才 如蒙大赦,向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