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以至于在坊间传言中,靳以宁的头上戴着不少顶绿帽。
周黎打起了马虎眼:“知道知道。”
绕着湖转悠一圈,就到了饭点,靳以宁留周黎吃饭。
这张主人餐桌上难得坐着两个人,惠姨比平日忙碌些,但周黎人美嘴甜,性格又火热大方,一顿饭下来,把惠姨哄得乐开了花。
饭吃到一半,靳以宁突然停下筷子,问端着汤锅进来的惠姨,“边亭呢,怎么没来吃饭。”
惠姨被靳以宁问得有些糊涂,边亭丁嘉文琴琴他们几个平时都在厨房里的小餐厅吃饭,并不和靳以宁坐一桌。
但当她看到桌上的那盘黄豆猪蹄煲,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道菜是边亭喜欢吃的,昨天靳以宁特地交代惠姨做给边亭尝尝,这会儿却一口没动地摆在了他的桌上。
“哦,阿亭啊,傍晚的时候我给他蒸了点心。”惠姨放下汤锅,解释道,“今天不知怎么的,一碟没吃完就说饱了,晚上不吃饭了。您有事找他?我让琴琴去喊他下来。”
“不用。”靳以宁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明天告诉他,以后不吃正餐的话,就不能吃点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周黎悄悄竖起了耳朵,越听越好奇,她还是第一次见靳以宁对谁这么上心,连吃不吃点心这种闲事都要过问。
周黎忍不住问:“边亭是谁啊?”
靳以宁不愿意和她多说,“和你没关系。”
“问问都不行。”周黎撇了撇嘴,“小气,又不抢你的。”
饭后周黎要走,靳以宁没有多留,吩咐齐连山送她回去。出发前,周黎突然说她后备箱里的行李有点多,需要多个人手,于是齐连山自然而然地就叫上了边亭。
边亭下楼的时候,其余两个人已经在车上等他,边亭站在车外,简单和后排的周黎打了声招呼,就开门坐上了副驾。
周黎的家在城市的另一头,从山下来,大概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
齐连山和周黎算是老相识了,在送周黎回去的路上,周黎一直拉着他闲聊,而边亭始终安静地坐在副驾上,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比平日里更寡言几分。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周黎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副驾上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盯着后视镜,问他:“你就是边亭?”
听见周黎点到自己的名字,边亭回过头,礼貌地回道,“周小姐,您好,我是边亭。”
周黎打量着边亭,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我听以宁说,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次回来,怕是要参加他的葬礼了。”
边亭眸光微敛,“没有的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边亭转头瞥了眼窗外,与此同时,齐连山也踩下刹车,黑色的保姆车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缓缓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边亭先一步下了车,绕到车的另一侧,帮周黎打开了车门。
电动车门向后推开,边亭伸出手,一手拦住车框,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车里的人说,“周小姐,到了,注意脚下。”
周黎扬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更加蛊惑人心,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边亭的手掌上,长腿一伸,从车里迈了出来。
但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边亭面前,对他说:“这次见到靳以宁,他的变化挺大的,变得…”
周黎停了停,斟酌了一番措辞,但说出来的话,依旧不像什么好话,“像个人了。”
边亭哑然失笑,原来靳以宁不是人这件事,是有目共睹的。
周黎继续说道,“我想,应该都是你的功劳。”
这句话没头没尾,边亭听得莫名其妙。
“好了,我走了。”
周黎说着,抬手贴上自己的嘴唇,没等边亭反应过来,伸出手指,在边亭的额头上点了点,送出了一记热情大方的飞吻。
如逗小猫小狗似的,没带任何暧昧狎猊的意味。
“照顾好靳以宁,别让他死了。”
周黎收回手,俏皮地朝边亭眨了眨眼,转身潇洒离去,留下一个愈发迷茫的边亭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你们会因为听说老板订婚的消息就吃不下饭吗?反正我不会。
漂亮姐姐不会介入主角感情线,大家放心。
第0027章 你愿不愿意?
齐连山并不常住在元明山上,把边亭送回去之后,他就下班回家了。
临走前,齐连山交代边亭别忘了去给靳以宁回话,边亭应承下来。
到家的时候,主楼里大部分灯都已经关闭,花园里也只留着几盏照明的路灯,边亭瞟眼墙上的时间,晚上十点。
边亭没有惊动其他人,直接上了三楼,因为通常这个时间,靳以宁都是一个人待在楼上的书房里。
靳以宁的书房在三楼走廊的尽头,一路上要经过很多房间,就在边亭路过楼梯口康复室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动。
边亭没有犹豫,马上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康复室是由原来的健身房改造的,为了方便靳以宁后续的康复训练,里面的机器设备一应俱全。
边亭刚推开门,就看见靳以宁狼狈地摔在平行杠旁,各种器械倒了一地,衣服乱了,脚上的鞋也掉了,膝盖蹭破了皮。
很明显,在边亭来之前,他正在进行行走训练。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边亭见状,来不及细想,快步走上前去,将靳以宁扶起,搀着他在地板上坐好,“琴琴呢?”
没想到边亭会突然进来,靳以宁也有些尴尬,避重就轻,“琴琴下班了。”
刻意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破皮的膝盖缓缓渗出血,边亭的眼皮跳了跳,无名怒火就涌上心头,“你的腿瘸了,能不能做点能力范围里的事。”
康复训练有个过程,靳以宁目前还在站立训练阶段,上平行杠练习行走,为时尚早。
“谢谢你提醒。”靳以宁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显然也不好受,他坐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没说,我还真没发现我的腿瘸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话里也扎着刺。
“对不起。”边亭意识到自己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倏地站起身,神态僵硬地说道:“你流血了,我去叫琴琴过来。”
靳以宁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挺好哄,边亭稍一服软,他也就不再和他置气了。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眼疾手快,攥住了边亭的手腕,“不用兴师动众。”说着,他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柜子,“那边有药箱,你去拿过来,简单帮我处理一下就行了。”
膝盖上的伤口不深,边亭没有坚持去叫琴琴,点了点头,依言拿来了药箱。
边亭从小混迹市井,在三教九流中长大,打架斗殴的频率比一日三餐还有频繁,处理伤口来更是心应手。
不需要靳以宁多说什么,他准确地从药箱里找出棉签和双氧水,仔细帮靳以宁消毒完伤口,随即抽出一小截纱布,剪下一小段。
靳以宁坐在地上曲着腿,一言不发地看着灯下的人,当边亭把纱布轻轻贴上伤口时,他忽然开口问道:“你额头怎么了?”
边亭抬起头来,纳闷道:“什么怎么了?”
灯光顺着硬朗的轮廓,从头顶,滑到了边亭的脸上。
原来边亭的额头上留着一个抹淡淡的口红印,刚才回来一路上灯光昏暗,他才没有发现。
“这个周黎。”靳以宁无奈地笑了笑,一见这张狂的印子,不用多问,他就知道是怎么来的。
靳以宁伸出手,四指贴住边亭的脸侧,用拇指,仔仔细细地将这抹讨厌的红痕抹去。
直到眼前这比普通人白上几分的皮肤上看不出一点痕迹,靳以宁才收回手,接着说道:“这辈子就没有靠谱的时候。”
额头上的那抹红,转移到了靳以宁的指尖,边亭的腰绷地像铁板一样直,好不容易埃到脸上的温热离开,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让他落荒而逃的,是靳以宁刚染上的红痕的指尖,还是灯下他笼了纱一般温柔的侧脸。
“周小姐是开玩笑的。”边亭低着头,说:“你别介意。”
靳以宁笑着撇开了目光,他才不介意,他和周黎之间本来就是再单纯不过的合作关系。
但他介意的是周黎居然这么饥不择食,吃起了窝边草,还啃到了他的窝边。
“别相信她的甜言蜜语。”靳以宁提醒边亭,带着点调侃,“她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最喜欢骗单纯涉世未深的小男孩。”
“我才没有被骗。”边亭最不喜欢靳以宁用这种逗孩子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不服气地再次强调,“而且我已经成年了,也不是小孩子。”
靳以宁笑了笑,没有和他争辩。
康复室里安静了下来,边亭低头继续剪着手里的胶布,片刻之后,他忽然问,“你喜欢周小姐吗?”
“为什么问这个?”靳以宁刚刚也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边亭放下剪刀,说,“很难想象你也会喜欢什么人。”
“谁说的。”靳以宁抬眼看向他,笑道,“我不是挺喜欢你吗?”
边亭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他没有让靳以宁探进他的眼底,先一步别开了目光,没想到,靳以宁为了回避问题,会用这么个为老不尊混淆概念的答案,他嘴上骂靳以宁有病,手指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因为他这句话,悄悄攥紧了。
靳以宁膝盖上的伤口不大,边亭仔细消毒后又在上面贴上纱布,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
直到处理完那碍眼的伤口,边亭才分出神,将注意力转移到靳以宁的腿上。
那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线条分明,肌肉匀称,不难想象,在受伤之前,这双腿该是多么有力量。
听说惠姨说,靳以宁爱骑马,喜欢玩帆船,网球打得很好,还很擅长很多极限运动。
然而现在,在大多数时间,这双腿都安安静静地隐身在长裤或者毛毯下,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少地,引起看客的注意。
之前靳以宁的几次康复训练,边亭也在旁旁观过,每次训练,靳以宁总是表现得很豁达,好像对将来能不能正常行走这件事,并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安慰身边的人。
没有人想到,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来这里练习。
边亭有理由相信,不能走路这件事,对靳以宁而言其实是一个毁天灭地的打击,他的内心里,绝对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云淡风轻。
光鲜靓丽的外表下,掩藏着他几乎崩溃的内心,比如那次在瑜江里的时候,他是真的决定去死的。
“发什么呆?”靳以宁注意到边亭抱着药箱怔住了,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边亭拉回跑偏的思绪,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共情靳以宁这样的人,但是那一刻,他的心,真真切切地因为他,难受了起来。
奈何边亭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在陌生情绪的冲击下,他说话的语气更加生硬,说出来的话也愈发不中听。
“康复需要一个过程,不能急于求成。”边亭半跪在靳以宁身边,阖上药箱,抬眼看着他,“你再怎么训练,短期内都是不可能好起来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和我说实话。”靳以宁满脸新奇地回应边亭的目光,听他这么说,他并不生气,反倒乐了起来,“所有人都告诉我,很快就会好的,让我不用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边亭不以为意,继续大放厥词,“有什么不敢说,就算你的腿彻底废了,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要你愿意,你的人生也会比绝大多数人过得好。”
“你说我的人生比绝大多数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