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边亭经常帮惠姨打这个电话,和老板算得上是熟悉。忽然接到边亭的电话,老板也很惊喜,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往山上送过东西了。
是不是要搬回来住了?老板在电话里问,计算器按得噼啪响。
边亭笑了笑,说没有,吃过饭就要走了。
提议在家做饭的是边亭,食材送到后,下厨的却是靳以宁,边亭还是第一次知道靳以宁的厨艺居然不错,轻轻松松,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抽油烟机的声音掩盖过了一切,靳以宁在灶台前,回头望了眼倚在门框上发愣的边亭,说,“在想什么?过来端出去。”
边亭这才回过魂,站直身体走上前,从靳以宁的手里接过盘子。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时隔多年,两人终于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吃了一顿饭。
按照国际惯例,做饭的人不洗碗。晚饭过后,边亭主动收拾餐具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靳以宁也跟进去切水果。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碗刚打上洗洁精,芒果切到一半,一个人手里沾着泡沫,另一个还拿着水果刀,就在狭小的洗碗池前接起吻来。
靳以宁抛下可怜的芒果,摘下边亭手里的明显偏小一号的手套,扔进池子里,双手环过他的腰,将他拦腰抱起,转身放在中间的岛台上,手里的水渍全部沁上了边亭的衬衣,深色的面料湿了一大片。
“等一下。”边亭瞥了眼大敞的窗户,伸手去推靳以宁,“不要在这里,回房间。”
靳以宁已经分开边亭的膝盖,整个人挤了进去,“不想等。”
外套、衬衫、西裤…一件一件,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靳以宁久违地,又在边亭的胸前看见了那枚绿色的吊坠。
“你的这个坠子,其实是人工打磨过的海玻璃。”靳以宁目光沉沉,从吊坠的边缘滑过,“天气好的时候,在海滩上就能捡到,每一颗的形状都是独一无二的,简单打磨之后就会有这样的效果。”
后背皮肤一下一下蹭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激得边亭一个灵机,他仰起头,断断续续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枚吊坠,是小时候季昀送给他的,边亭曾经贴身戴过很多年。秦冕死后,边亭就把这枚吊坠收起来了。
也许目标即将达成,夙愿很快就能成真,他很快就能给季昀秦冕一个交代了,所以最近他又特地拿出来戴上。
“小时候我也捡过一颗。”靳以宁将头埋在边亭的颈间,“特别漂亮。”
想到小时候的靳以宁,边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难想象小时候的靳以宁是什么样,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不是东西?
边亭好奇地问,“这颗玻璃现在在哪儿?”
“送人了。”
边亭的耳旁简简单单地响起了三个字,在这之后,靳以宁不再回答有关海玻璃的问题。
这晚到最后,边亭终于如愿回到了三楼,只是这上楼的过程,他不敢去回忆。
三楼的灯,一路从走廊亮到浴室,等到彼此的呼吸彻底平复,已是深夜。水龙头汩汩往外冒水,镜子里水汽氤氲,依稀可见浴缸里泡着两道人影。
边亭的下巴依旧枕在靳以宁的肩窝,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后背,怎么说都不肯放开。
“放松点。”
水面已经平静了下来,靳以宁的手指沿着湿漉漉的脊梁,来到腰窝,轻轻拍了拍,“先洗洗,不然会生病。”
“不要。”边亭变本加厉,收紧了胳膊,八抓鱼似的缠在靳以宁的身上。
靳以宁无奈,拧开水龙头,继续往缸里加热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撒娇呢?”
今晚的边亭与往日里大不相同,格外主动热情,也格外粘人。他分明已经累得抬不起手了,但还是固执地搂着靳以宁,说:“和我说一点你在美国的事,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靳以宁不知道边亭为什么大半夜谈兴大起,但还是想了想,选了几件有意思的事说给边亭听,听得边亭趴在他肩上直乐。
笑完了之后,边亭问,“康复的过程很辛苦吧?”
“还好。”靳以宁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概括了任谁看来,都算得上艰难的两年,转而问边亭,“你呢,这两年都做了什么?”
“我啊。”边亭看着墙面上倒影的水波,卖个了关子。各种各样的回答在他心头转了一圈,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你不会想听的。”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眼看睡了过去。
人是睡着了,澡还是要洗的。边亭自己是指望不上了,靳以宁自己动手,仔细将他全身里外清理干净,冲掉泡沫,穿好衣服吹干头发,最后抱回房间。
等到靳以宁把自己收拾停当,回到床上时,边亭不知何时又醒了,正侧躺着身体,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瞧。
靳以宁随手关了灯,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打趣道,“怎么这么精神,不累了?”
月光皎洁,足够看清彼此的脸。
边亭看着靳以宁喝水的动作,说,“不累。”
“得了吧。”靳以宁喝完了半杯水,和边亭面对面躺下,坏心眼地笑道,“刚才是谁边…”
边亭知道他要说什么,着急忙慌伸出手,就要捂他的嘴。
靳以宁趁机抓住边亭的手,呼吸全部落在他的掌心,声音听上去潮湿模糊,“闭上眼睛睡觉。”
边亭依旧睁眼看着他,蜷起手指,想要把指间的气息留住,但这抹温热,还是一点不留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人,靳以宁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前次边亭说的那句话€€€€“我的时间不多了。”
一股强烈的悲意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起,靳以宁拉下边亭的手,用力拢在自己掌心。
尽管如此,这股悲伤,还是没能得到抚慰。
“不要怕,我们的时间还很多。”靳以宁往前倾了倾身体,吻住边亭的唇,轻声说,“所有事都会过去,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边亭没有回答,只是急切地回应了他,在天亮之前,和他接了一个无关情欲,又无比漫长的吻。
临近清晨,确定身边的人已经睡着,边亭睁开了眼睛。
他从靳以宁的怀里挣脱出来,起身坐在床前,眼睫低垂,看向身旁的睡颜,双眼中不见一点疲惫。
边亭没有耽误太久,披衣下床,开门来到阳台上,对着花园点起了一支烟。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几名黑衣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向床前,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的响动。
边亭头也没回,面对着平静的湖面,浅浅吸了口烟。这几个手下毛手毛脚的,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靳以宁没有半点被吵醒的迹象。
这并不奇怪,因为靳以宁睡前喝的那杯水里,被边亭下了药。
过了几分钟,为首的黑衣人来到边亭身后,恭恭敬敬地说,“边哥,人我们带走了。”
“嗯。”边亭没有再往靳以宁的方向投去一个眼神,摆了摆夹着烟头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去吧。”
成片的脚步声转眼就到了楼下,凭空冒出的MPV载在靳以宁远去。边亭站在阳台上,看着红色车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碾灭手里的半截烟头,转身下楼。
反正这些年,他已经做下不少错事。
那么今晚,就再做最后一件。
◇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背叛
靳以宁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台车里。
身下的座位宽敞舒适,车里不冷不热,温度适宜,空调吹出的风里,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如果此时他的眼睛没有被蒙上,双手没有被反绑的话,感受算得上是不错。
车子一路平稳前行,根据声音判断,车上至少有三四个人。靳以宁试着挣脱手腕上的束带,岂料这带子看着质地柔软,却难以挣脱。
靳以宁懒得再装睡,坐直了身体,冷不丁地开口问,“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把车上几人吓了一跳,一是他们没想到靳以宁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二是靳以宁这一觉睡得太久,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不怒自威。
短暂的惊诧过后,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边亭在哪里?”靳以宁又问,他睡前的最后一个记忆,是和边亭在一起。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一片死寂。
靳以宁明白,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的了。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安静地靠回椅背上,分析眼下的情况。
两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互相博弈,他一方面担心的是边亭是否遭遇了危险,而更深处那个理性的自己,正试图从边亭身上寻找答案。
车子继续高速行驶在路上,大概又过了四十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电动车门缓缓打开,暖风带着咸腥味灌进了车内,远方大船鸣笛,海鸥扇着翅膀从车前掠过,所有的一切都不难让靳以宁猜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样的环境太熟悉了,他应该是被人带到了某个港口。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小心恭敬地将靳以宁扶下了车,领着他往码头走。路过台阶时,还贴心地搀了他一把。
靳以宁不计前嫌,对身边的人说了句,“多谢。”
那人也没想到靳以宁会是这么个态度,受宠若惊,有点尴尬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没关系。”
客气归客气,这几个神秘人还是毫不含糊地把靳以宁带上了一艘船。
这艘船应该不大,单是在港口停着,就有些摇晃。没想到不过两年时间,港城的大环境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绑匪干起杀人越货的活计来,不但彬彬有礼,还体贴入微。
靳以宁刚在沙发上坐下,一杯温水就插着吸管,递到他的面前。
靳以宁低头抿了一口,照例道了声谢。
负责看管靳以宁的是一个小个子圆寸头男人,他的心悬了一个晚上,到这会儿终于放了下来。
再过五分钟就要开船了,靳以宁的态度又如此配合,只要顺利起航,这个棘手的任务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放心得太早了,船刚开出不久,靳以宁忽然挣扎着翻到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圆寸头大骇,连忙围上前,问,“靳总,靳总您怎么了?”
“药…有没有药…”靳以宁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呼吸困难,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抽搐,“我的哮喘…哮喘…”
事发突然,在场的几个人统统都慌了神,“这可怎么办?药,船上有药吗?”
“船上哪里会准备这玩意儿。”有人提出质疑:“没听说他有哮喘啊?会不会有诈!”
立刻被人反驳,“都什么时候了,快先把人解开!你们俩先去找找有没有药。”
“可是!”
“可是什么,马上返航!”圆寸头半跪在地上,用匕首划开了靳以宁腕上的束带,态度坚决,“别忘了老板怎么交代的,首要保证他的安全,一根毛都不能少!”
但还是来不及了,在他们的争吵声中,靳以宁的脸色一点一点灰白了下去。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没有道理可讲。靳以宁这边晴空万里,距离他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沿海小镇上空,却积压着层层乌云。
夜里十点,港口停车场里停满了大挂车,一辆白色的小面包混迹其中,在庞然大物的掩护下,是那么不起眼。
面包车的车厢里坐着的是周天懿,她的膝上放着一台电脑,耳机里电流声沙沙,不断有前方的最新消息传来。
“各小组准备就绪。”
“目标已到达。”
“不见目标B,重复一遍,不见目标B!”……
“好,辛苦各位。”周天懿目光如炬,对耳机里说:“做好准备,随时听我指令行动。”
周天懿一声令下,耳机里恢复了平静,她扭头看向窗外,贴着黑膜的玻璃上,浮现着她自己身影。
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