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听见声音,先一步帮他开门。
李禅秀蹙眉,望向火光方向,问:“怎么回事?”
裴二脸色不太好,咬牙低声道:“钱校尉攻山了。”
“钱校尉?”
“永定镇的驻兵。”裴二简短解释。
说着把他拉进房间,又关紧门,道:“他们应该是从西寨靠近山崖的那条小道上来的,看那边的火光和风势,估计正被西寨的人用火攻。”
他之前就警告过钱校尉,临行前也叮嘱李千夫长,如果钱校尉执意要从那里攻山,一定要拦着,但没想到……
“看来李千夫长没拦住。”李禅秀听他说完,沉眸道。
裴二沉默,点了点头。
这时,东寨负责巡夜的人赶到隔壁,步履匆匆。
守在陆骘房间外的谭云却不让进,那人急道:“官兵攻寨了,不能不让二当家知道啊。”
谭云:“可……”
“谭云,让他进来。”就在这时,房间内传出声音,伴随一阵闷咳。
裴二和李禅秀对视一眼。
裴二立刻道:“我去听听。”
“等等。”李禅秀想拉住他,可刚伸出手,人已经走了。
没一会儿,胡郎中也匆匆赶来,身上披着还没穿好的棉袍,神情难掩惊惶,慌张道:“怎么回事?我听说攻山了?他们会不会把咱们当人质给杀……”
话没说完,忽然被李禅秀抬手止住。
接着李禅秀走出房间,侧耳仔细听隔壁动静,心中祈祷裴二偷听时小心点,千万别被抓着。
正这么想时,又见宣平匆匆赶来。对方见他站在外面,来不及跟他招呼,就一脸焦急地先进屋。
没一会儿,就听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陆骘的怒斥声隐约传出€€€€
“胡闹!”“谁准他们这么做的?”“你们到底还瞒我多少?”……
又过一会儿,隐约听陆骘说什么“停止”,接着宣平退出来,灰头土脸,匆匆往西寨赶。
没一会儿,陆骘也坐在轮椅上,被管家模样的人推出。
李禅秀忙拉着胡郎中,退回房间。
陆骘见李禅秀房间的灯亮着,侧身叮嘱谭云一句什么,接着往西寨去。
没一会儿,谭云便来敲李禅秀的门,隔着门问他有没有受到惊吓。
听李禅秀说“没事”,又安抚几句,说是西寨着火了,大家都在救火,才会吵醒他。
接着又道歉几句。
李禅秀听了,自然也假装不知,说:“我这里没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谭云“哎”一声,又说一句“那您早点休息”,就赶紧走了。
李禅秀蹙眉,他这会儿哪还能睡着?
干脆坐在桌边,和胡郎中一起等裴二回来。
胡郎中此时已经从他口中了解情况,在房间走来走去,愈发忧心:“唉,你说这钱校尉,他怎么就不听劝呢?”
刚知道山寨被攻时,胡郎中还期冀了一下能被解救。
现在知道是钱校尉被告知不要走那条小道,却执意那么做,果然遭遇火攻后,他已经绝望了。
永定镇怎么就派了个固执己见的人来领兵?但凡他能把裴二的话听进去些呢?
胡郎中忍不住直叹气。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钱校尉也并非完全把裴二的话当耳旁风。
事实上,听了裴二的告诫,钱校尉当时也有几分犹豫。
只是他们之前实在败了太多次,又被郡守亲自写信训骂,甚至这次让他们和永丰镇驻兵一起剿匪,颇有些觉得他们能力不足的意味。
永定镇的驻兵心里其实都不好受,尤其钱校尉。
虽然他之前在李千夫长和裴二面前摆谱,但这次领兵出来,他是立了军令状的,他带来的士兵也都憋着一口气,誓要剿灭山上这帮匪徒。
所以钱校尉忍不住又怀疑,裴二这么说,会不会是故意误导?目的就是让他们永定驻兵不敢立刻攻山,误了先机,好让永丰的人先攻山,抢走功劳。
毕竟永丰驻兵是第一次来打,没永定驻兵经验丰富。从常理来说,他们永定驻兵更占优势,对方想抢功,不就得想别的法子?
钱校尉以己度人,难免觉得李千夫长和裴二肯定也会给自己使绊子。尤其发现裴二带着十几人,偷偷上山后,他愈发觉得对方是想误导他,好让李千夫长他们先打。
加上他手下的人也都急,一个个催他,问怎么还不打。
他召集几人商讨,众人急着立功,也都附和他的话,觉得裴二就是故意误导。
“今晚明明是个晴夜,哪里有风?”
“就是,我看就是永丰驻兵怕咱们立功,故意这么说。”
“钱校尉,快下令吧,咱们这回可不能输!”
见其他人想法跟自己一致,钱校尉愈发肯定,终于下定决心。
至于也有人说得慎重,因为人数不多,或者说,是钱校尉自己心里已经有偏向,最终还是没听。
到了后半夜,他亲自领兵,沿小道上山。李千夫长听见动静,见他们真要上山,匆忙跑来劝,却被他派人拦下。
起初一切顺利,直到行到一半,山间渐渐起了风。
钱校尉一时犹豫,但过一会儿,见那风不大,又放下心,下令继续行军。
直到快接近山寨时,风忽然变大,且因为是在山涧之间,风刮得比其他地方更厉害。
钱校尉心中渐渐升起不详,可又已经接近山寨€€€€这是他们最有可能拿下山寨的一次,实在舍不得就这么退兵。
正犹豫迟疑间,忽然,上头响起阵阵喊杀声,继而火光冲天,无数火把从天而降。
火焰借着风势,如同火龙,“唰”地猛蹿。
霎时,狭窄山道上烧起一片火海,一千多名士兵挤在道上,瞬间被大火包围,一时喊声、哭声,摔下山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传出。
路旁枯枝被烧得哔剥作响,火光照亮一张张惊恐的脸。
此时他们才发现,路边早被堆放好易燃的树枝,连雪都被打扫过,只等他们来。
钱校尉被几名亲兵护着,一边挥刀砍向射来的箭矢,一边极力高呼:“镇定!都不要乱!”
但所有人挤成一团,踩踏着拼命往山下逃,完全没了秩序。
……
火一直烧到天明才灭。
裴二也直到天快亮时才回。
李禅秀坐在桌边,单手支额,正困倦地点了下头,忽然听见开门声,立刻惊醒,忙坐起。
裴二带着一身寒意来后,转身关紧门。
李禅秀忙起身,问:“怎么样?”
胡郎中也跟着起身,一脸焦色。
裴二摇头,大步走过来,先倒了杯桌上的凉水,一口饮尽后,才哑声说:“不出所料,钱校尉大败。好在那个二当家去的及时,阻止他们继续用火攻,否则永定那些驻兵,能有一半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李禅秀心道:果然如此。
接着又坐回去,心有些沉。
“造孽啊!”胡郎中痛心,顿了顿,又语气干巴巴,“不过……没想到那个二当家,人还挺好。”
正这时,隔壁也传来动静,好像是陆骘他们回来了。
陆骘显然十分不快,还没进房间,就压着怒意道:“跟着我干什么?去叫姓宋的过来见我。”
话刚落,就听宣平闷声说“是”,接着是脚步匆匆离开声。
裴二和李禅秀对视一眼,随即,裴二又道:“我去听听。”
“等等!”李禅秀再次拉他。
这次拉住了,可裴二转头时,他却又一顿,忽然发现,并非是有什么要说,只是下意识担心。
他手指渐渐松开,抿了抿唇,最终道:“白天不比晚上,注意安全。”
裴二蓦地一笑,重重点头:“嗯。”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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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寨,议事大堂。
宋大当家正大笑着与三五人一起吃酒,坐在桌旁的,除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一个武夫,以及刀疤脸三当家,另一人竟是永丰镇驻地的蒋百夫长。
“还是蒋兄弟这个办法好,今天杀得那帮狗兵实在痛快,可惜你说的那个什么二不在,不然你就能看见他被火烧得哭爹喊娘的惨样了。”宋大当家喝一碗酒后,大口吃着肉道。
蒋百夫长也笑,端起酒道:“之后他们再攻山,那个裴二在时,还要劳烦宋大当家帮忙,一举除了他才是。”
“好说好说!”宋大当家大笑,“对了,还有之前劫的盐……”
“大当家,这可不能说。”旁边文士模样的人忙阻止。
蒋百夫长也脸色忽变。
宋大当家回神,忙笑着遮掩:“对对!”
接着端起酒碗,又道:“喝酒,都喝酒,哈哈!”
险些僵滞的气氛这才一松,几人连忙附和,都端起酒。
正这时,底下人来报:“大当家,二当家派人来请您过去。”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沉凝,几人互相看一眼,蒋百夫长也目光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