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和胡人作战,缺的就是良马!
梦中李禅秀和父亲的旧部在西南时,就常用当地的盐,换西羌的好马。
梦中他还一度将换来的良马,送一些给陆骘、裴椹,支援他们。
陆骘听到这,心中愈发惊讶,看他的眼神几变,良久,终于开口:“沈姑娘跟我说这些,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需要什么回报。”
李禅秀看向他,忽而一笑,目光坚定道:“当然有。”
“我希望你能将部分盐贩至西羌,换取良马。换回来马,我分一半,如何?”
说这些话时,他语气平静,只摩挲茶杯边缘的手指微紧,丝毫看不出在说的是一件被抓到后,就会被杀头的事。
西羌虽不隶属大周,但一直向往中原文化,与中原交好。只是这些年常被胡人侵扰,加上能庇护他们的大周自顾不暇,西羌内部才渐有分裂。
梦中直到大周西北沦陷,和西羌的商道断了,独木难支的西羌挡不住胡人铁蹄,才彻底分裂,一部分向北倒向胡人,另一部分则南逃,后来与在西南的李禅秀联合。
这一次,李禅秀希望能尽量避免西羌分裂。就算避免不了,也不能让最后倒向胡人的那一支掌控西羌。
而他既然知道一些以后的事,也该早做准备,比如……等和父亲汇合时,要为父亲带去一批上等战马。
自然,如果把陆骘也招募去,那就更好了。
陆骘听完他这番话,简直为他的大胆感到震惊,半晌才终于又开口:“沈姑娘你的想法真是……”
顿了顿,他扶额道:“你真是个奇女子。”
李禅秀轻咳,继续道:“依我看,朝廷不思抵抗胡人,北边早晚要发生战事,此乃未雨绸缪之举。此外,贩私盐虽被朝廷禁止,但如果目的是为国为民,心中便可无愧。这与将盐卖到北地,给自己换取钱财,并不相同。”
陆骘听完,失笑:“沈姑娘说话,一向有道理。”
之前对方劝他们接受招安,就曾说过接受招安不是背叛西寨,而是救西寨的话。
李禅秀自知自己有些话其实也站不住理,有些不好意思。须知做这些事,也需做事的人本性好,不然好事就可能变成坏事。
不过有官盐归还那件事,加上梦中经历,他选择相信陆骘,很快问:“那陆公子的决定呢?”
陆骘沉吟,李禅秀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能给他决定的时间不多,而且……他确实已无去路,虽然是杀头的事,但通缉都背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样。
他怕的从来不是杀头,而是问心有愧。
想到这,陆骘咬咬牙,利落干脆道:“好,我答应。”
李禅秀顿时露出笑,明显松一口气。
他刚想把制盐方法给陆骘方,却听对又道:“不过盐湖是沈姑娘告知,制盐方法也是沈姑娘给的,我实在无颜占大头,还是这样,钱和良马,沈姑娘都拿六成,我拿四成。”
他倒没怀疑李禅秀一个女子,为何要战马,只猜他是为裴二张罗。
毕竟在他眼里,裴二的能力,以后绝不会只是个千夫长。而沈姑娘如此有眼光,自然能看出他夫君非常人,提前为她夫君准备,也能理解。
李禅秀不知他心中所想,闻言摇头:“我只动了动嘴,什么都没做,真正做事的是你和宣平他们,怎好让我拿大头。”
他看中的只是良马,钱倒是无所谓。
要知道,西南产的盐,可比乌定山这个小盐湖要多得多。而父亲的旧部在西南就经营不少盐井。
陆骘见他推辞,也不跟他拉扯,最终决定道:“那就钱和良马,我们各拿一半。”
李禅秀也不想无意义推让下去,闻言点头说好。
接着,他将制盐的办法以及盐湖的位置,都仔细写下,交给陆骘。
陆骘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这份“厚礼”交给自己,顿时觉得那几页薄薄的纸,重若千斤。
他不由感叹:“沈姑娘如此信任,陆某必不辜负。”
李禅秀浅笑:“那我就坐等陆公子的好消息。”
说着他起身,用男子的礼节,抱拳拱了拱手。
陆骘愈发觉得他飒爽,有种男子都比不了的气魄,目光愈发欣赏。
要离开时,李禅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头道:“对了,你们去西羌时,可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沈姑娘但说无妨。”陆骘不假思索。
李禅秀便笑道:“是一个姓孙的游医,年纪大约五十多,平日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你们若遇到他抢小孩的馒头,或他没地方住,躺在路边要以雪为被时,请务必捎他一程,或给他一些银子,等你们回来,我把银子还给你们。”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和他一样被战乱卷到西羌的老游医,最近应该就在西羌和大周的交界。
陆骘闻言也笑:“既然是沈姑娘要找的人,陆某自当尽力,银子就不必还了,我从沈姑娘的分成里扣就是。”
知道李禅秀可能会拒绝,他最后开玩笑般道。
李禅秀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也跟着笑了笑。
两人一道走出房间,门开时,李禅秀面上仍带着笑意,直到对上门外裴二的幽幽眼神。
他笑容顿时一僵,感觉像对上受了委屈的大狗眼睛,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心虚。
他不由轻咳一声,忙收敛笑,与陆骘他们告别。
裴二只是看他时眼神幽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立刻就变正常,同样拱手和陆骘道别,只是……好像比平常更面无表情一些。
宣平看着他和李禅秀相携下楼,等他们走远,忍不住转回头,好奇问陆骘:“大哥,你跟沈姑娘一起在里面讲了什么?怎么这么久?你是不知道,裴二兄弟见你们迟迟没出来,眼神都快把方圆两百里地都冻结冰了。”
谭云听了忍不住笑:“宣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西北天冷,方圆两百里的地,本来就都冻得结冰……”
话没说完,两人被陆骘的眼神淡淡扫过。
“别胡说。”陆骘语带警告,接着吩咐,“你俩去把其他人都叫来,准备一下,今晚进山。”
宣平:“什么?还进山?之前不是说要离开雍州吗?”
“有别的事。”陆骘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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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外的街上,裴二和李禅秀并行,语气幽幽:“不是说只说一件事?怎么这么久?”
李禅秀轻咳,这件事自然不好跟裴二说,裴二跟军中有牵扯,而且对“沈秀”的来历、经历多少了解。这些事,对方知道越多,越可能对他产生疑惑。
而陆骘他们对他不了解,也不了解“沈秀”,不会想他怎会知道乌定山十余里外有盐湖,也不会觉得他这些表现不对劲。就算会有这种想法,对方也跟官没有牵扯,不会影响到他。
但下意识地,李禅秀还是牵住裴二的手,哄道:“没什么事,时间不早了,我们不是还要去帮你取衣服?”
裴二闻言,神情立刻转好,薄唇的唇角也微翘。
他自然不信李禅秀那句“没什么事”,但有什么关系?对方都牵他的手,这么轻柔哄他,要跟他一起去拿衣服了。
这是夫妻之间的相处。
他几乎立刻反握住李禅秀的手,掌心粗糙,点头说:“嗯。”
两人一起到了那间衣铺,老板娘仍记得李禅秀,毕竟这么好看的“女子”,看一眼后,想忘记都难。
她忙热情迎上来,笑道:“哎哟,小娘子你可算来了!衣服已经做好,可是让你夫君就在店里先试试,看哪不合适,我们再改改?”
说完看向李禅秀身旁的裴二,眼神明显发亮,语气夸张地又一通夸:“哎哟,你们夫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无比登对……”
李禅秀被夸得脸微红,忙轻咳打断:“掌柜,先把衣服拿出来试试吧。”
老板娘闻言又笑,忙说:“好好好。”
裴二倒是有些遗憾,觉得这老板娘说话很是顺耳,还想再听几句。
衣服很快拿来,因为是外袍,裴二直接在店内试,穿上后,竟意外和身。
老板娘赶忙又夸:“小娘子估的尺寸真准,你看这腰围,这肩宽,都正合适,定是小娘子对夫君无比了解,才能一比一个准。”
裴二闻言,目光倏地看向李禅秀,像火苗似的。
李禅秀:“……”
他没有一比一个准。
“这位郎君,你看你娘子对你多好,这衣料、款式,都是他亲手选的,眼光可好着哩。就是啊,她只心疼你,不心疼自个儿,也没给自己做一套……”
裴二哪能听不懂老板娘的意思,转头看见李禅秀身上的旧衣,立刻点头,说:“也做一套。”
老板娘顿时喜笑颜开:“哎好,还是郎君懂得疼娘子,我这就去拿尺子来量尺寸。”
李禅秀:“……”
裴二却摇头,耳后莫名微红:“不用,我也……估尺寸。”
李禅秀:“?”你估什么?你知道什么?
……
离开衣铺时,李禅秀脸庞又是热的,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家衣铺。
老板娘的嘴皮也太利索了,难怪店里生意好,但他不吃这套!
不过裴二显然很吃,神情像喝了酒,醉€€€€,目光格外亮,道:“以后我们的衣服都来这家做。”
不为别的,就为老板娘说话好听。
李禅秀:“……”
没走多远,到了一个首饰摊前,裴二又走不动了,目光微亮看着摊上的首饰。
李禅秀都快走过摊位了,察觉后,无奈又退回来。
他就不明白了,裴二一个男子,怎么一看到女子的首饰就走不动路?
他退回来时,裴二刚好挑中两只发簪,看起来是玉做的,一支男款,一支女款,正好是一对。
裴二见他回来,立刻要给他插上试试。
李禅秀忙拒绝:“玉簪很贵,我用木的就很好,刚才又花钱做了衣服,还是省点吧。”
裴二听了还没说话,摊位老板立刻堆笑道:“姑娘,这玉簪是一对,一起买可以打折咧。”
裴二闻言,眼睛立刻又亮,强调:“可以打折。”
仿佛他们不买,就亏了似的。
李禅秀:“……”这一看就是假玉,打完折你也亏。
与他们隔三四个摊位的一个布匹摊旁,之前茶楼上的锦衣公子从堆着的布匹后冒出头,探头探脑看一会儿后,对旁边随从咬牙切齿:“看到没有?堂堂裴世子,不去打仗,陪着漂亮小娘子逛县城,当年还好意思教训我!”
随从苦着脸:“公子,那不一定是裴世子,裴世子哪可能穿那么破旧,买那种一看就是假玉的簪子送小娘子?而且您看他旁边的小娘子,穿的也太破旧了。”
锦衣公子忙又看一眼,点头:“也对,裴椹就算找小娘子,也不至于这么苛待人家。这要真是他,也太抠了,我非得去嘲讽几句不可。”
“是啊。”随从又道,“而且裴世子一向不近女色,冷冰冰的一个人,再漂亮的女郎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但您看前面那位,眼睛像黏在旁边小娘子身上,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的,您能想象裴世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