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 第40章

燕山地处京郊,此地位于山脚下,地势相对平坦,但是山风很大,时常一阵风沙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去年年底,段明烛从北境回凤京之时,将一部分燕梧铁骑带回了凤京,即位之后,这些燕梧铁骑便被安置在了京郊大营。这个月,长平长公主段云岫又率领岭南大军回京,如今也驻扎在了京郊大营。

御辇停在军营辕门处,门口的士兵单膝跪地行军礼。贺浔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正欲扶主子下辇,段明烛仍在气头上,并没有配合他的意思。贺浔只能继续躬身站在那里,愈发恭敬地候着。

段明烛晾了他好一会儿,又侧目瞥他一眼。此时他心里仍憋着一股气,虽然很想发作,可是这里是军营,贺浔有军职在身,段明烛也不好在将士们面前落他颜面。

过了须臾,段明烛起身自己下了御辇,也没让他扶着,贺浔只得悻悻收回了手。

走进大营,远远看见上万士兵正在校场练兵,猎猎旌旗迎风作响,洪亮的口号伴随着风,吹入燕山,回声阵阵。那站在高台上身穿轻甲负责指挥的,俨然正是长平长公主段云岫。

段明烛负手走了进去,山风将他的袍角吹起。此时一身玄色龙纹银边箭袖的他,倒是与这军营有几分格格不入。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远处的他,大声喊了一句“陛下”,随后众人也都发现了来者,纷纷单膝跪地,军营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呼喊:“参见陛下。”

段云岫回头一看,走下高台,将士们面前,段云岫拱手行礼道:“参见陛下。”

段明烛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上万士兵,他无端想起从前在驻守在北境的那些日子。今日虽然风大,可是凤京府的气候已经是比北境好了数倍,这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的大风,可以称得上是和风习习。

段明烛深吸一口气,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将士们站起身来,继续操练。

段云岫道:“怎么想起来军营了?”

段明烛脸色一黑,皱了皱眉低声说:“有人拿刀架朕脖子上,逼着朕过来一趟,不来就砍。”

段云岫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当陛下终于舍得从宝贵的床上起来了呢。”

段明烛没搭理她。

沈扶让他来军营本意是练兵,只是他久未曾来此,加之大病初愈,想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喊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段明烛就挑了高位上一处空座坐了下去,背靠椅背,胳膊放在扶手上,长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狭长凤目远远望着校场上的士兵们,听着段云岫喊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自从病愈后,就一直嗜睡,至今都半个多月了。

段明烛实在是困倦,于是双眸微微阖起。又过了片刻,彻底闭了眼,手肘撑在扶手上,握起拳头支着脑袋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异样的风声,从前行军之时养成的警惕性让他霎时睁眸,只见一根黑漆漆的不只是何物的东西已然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要打在脸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抬手抓住了那物,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把剑鞘。

段明烛皱起眉头,望向那剑鞘飞来的方向,只见台下一群士兵仍然在训练,呼声啸天。而一身戎装的段云岫抱臂立于他不远处,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段云岫!你有病啊?”段明烛顿时大怒。

方才若是反应慢一点,他脸上必定挂彩。

段云岫轻笑一声,阔步走了过来:“在军营里都能睡着,你是怎么想的?”

段明烛:……

段云岫:“赶紧清醒清醒,今日练完兵之后,还有一场比武。”

段明烛闻言,不由微微凝眸。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宣平侯偶尔会在军中举办一场比武,让底下的燕梧军们切磋武艺,有时候还会有些彩头。将士们也是拿出看家本领,毕竟,谁也不想在主将面前输了比试。

“那就打吧,朕看着。”段明烛坐在那里,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拿到魁首的人,朕有赏。”

“今日的比武,既然岭南军和燕梧军都在,那不妨那两边各自为营,看看最后哪边能赢。”段云岫道。

段明烛一听,稍一抬眸,随即不屑道:“燕梧军是骑兵,岭南军是步兵。你又是怎么想的?这未免太有过于失了公允。”

段云岫:“怎么,陛下以为,岭南军打不过燕梧军?”

“你说呢?”

“好,那就来试试。”段云岫一锤定音。“我与陛下各自挑选百人,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看看最终夺魁的究竟是燕梧军还是岭南军。”

段明烛想了想,偏头看向一旁的贺浔:“去问问谁愿意来。”

贺浔拱手一礼:“是。”

随后段明烛看了段云岫一眼,又吩咐道:“挑几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免得有人说燕梧军免得胜之不武。”

贺浔迟疑片刻,道:“……属下遵命。”

说罢,贺浔便离开了。段明烛又道:“记得挑几个能打的。”

这话却是对段云岫说的。

段云岫笑笑:“我已经让副将挑人去了,陛下既然如此势在必得,那不如来下点赌注。”

“赌什么?”段明烛问道。说罢,他突然想起之前提过的,给段云岫封王的事情。

段云岫常年驻守岭南,军功在身,早应封王,之前却始终被栾党阻拦。如今障碍已经清除,年后却是该赐封了。

“你久居岭南,在凤京府连一个住处都没有。”段明烛说。“这样吧。你若赢了,朕从内务府拨款,给你在京城修建一座五进五出的公主府。”

从内务府拨款,意思就是不走国库,而走段明烛的私账。至于这宅院,左右封了王也得赐王府,还不如现在就早做打算。

“我要这公主府作甚。”段云岫说,“还是住在宫里的好,还能时不时去养心殿查岗,看看陛下有没有荒废政务。”

段明烛:……

“我看不如这样。谁若输了,谁就去试剑坪,连续单挑十人。”段云岫抱臂看向远处,淡然道。“就当是给这京郊大营的数万将士开开眼,如何?”

第57章 燕山风(二)

擂台比武是岭南军和燕梧军之间的比试,而这赌约,却是段云岫和段明烛之间的比试。从前,两人各自领兵作战,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北境,相隔千里。虽然都是大晟强兵,却从不曾交过手。

今日的比武,是第一次。

练兵结束后,众人来到了试剑坪。台上锣鼓震天,昭示着比武正式开始。段明烛坐在高台上视野最好的位置,将试剑坪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比武的规矩是,所有人随机分组,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输了的淘汰。只有一直赢,方才能站到最后。但凡输一局,便没了夺魁的可能。首轮的分组都是燕梧军对阵岭南军。很快,第一轮就开始了。

段明烛心不在焉地坐在台上,望着试剑坪。燕梧军都是骑兵,马上作战距离远,用枪更为合适。而岭南军皆为步兵,更擅长使刀。

锣鼓声一响,台上立刻短兵相接,枪杆架住长刀的攻势,然后狠狠一掀,那名岭南军后撤一步稳住身形,举刀再劈。你来我往地拆招,不消片刻,五十招过后,双方仍旧未曾分出胜负。

高台上的段明烛不由微蹙双眉,他本以为三十招就能结束,如今已经六十招了,看着那名燕梧军这么久还没拿下,他的困意都没有了。

长枪毕竟沉重,近身搏斗,对于体力消耗巨大。但是从前在北境之时,燕梧铁骑随意拎出来一个,都是从来不惧持久战的。可不知怎的,段明烛远远瞧见那名燕梧军头上已经冒汗,并露出吃力的表情,他神色不由微凝。

而此时,那名岭南军显然还游刃有余。

八十招过后,那名燕梧军被刀刃抵在了颈间,无法再进一步,铜锣一响,昭示着这一局已经结束。

段明烛皱着眉,斜睨了一眼那名燕梧军,后者垂头丧气地下了台,看都不敢往台上看一眼。

紧接着,第二组上场,同样是一名燕梧军对阵一名岭南军。这一次,八十招都不到,六十招就结束战斗了,得胜者仍是岭南军。

段明烛现在已经完全不困了,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动怒。自从即位以来,军营中的事情他都交给了几个副将,他自已已经鲜少来军营练兵了。竟不知,这不足一年的光景,往日所向披靡的燕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等到第一轮结束,一百名燕梧军中,进入第二轮的,只剩下二十几个,剩下七十余人全是岭南军。

段明烛的脸色难看得仿佛风雨欲来,就连那进了第二轮的二十几个燕梧军都愈发小心翼翼,心下紧张不已,不敢去看段明烛的脸色。

坐在他旁边的段云岫看了眼他的神情,继而又收回了视线。

“怎么,怕输?”

段明烛咬了咬牙:“……有什么怕的。”

段云岫轻笑,没再回话。

能进入第二轮,说明是有一定实力,可不知怎的,这第二轮比第一轮还要快,几乎每一组不超过三十招便能分出胜负。

第二轮结束,只有五名燕梧军进了第三轮。而这仅剩下的五个人,在第三轮的对战之中全军覆没。

比武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两人的赌约已经出了结果。

段明烛几乎怒不可遏,他握起拳头,五指愈发收紧。

“贺浔!”

“属下在!”贺浔立刻上前行了一礼。

“营中这几个月是谁在练兵?练了些什么?!”段明烛看着他,怒斥道,“从北境回来,一个个都成了废物吗?!”

“是……是属下,还有几位副将。”贺浔艰难地道,随后单膝跪了下去。“主子息怒,属下知罪!”

段明烛还欲发作,可是当着段云岫和岭南军的面,他也不好让下属们太难堪。

几番按捺,强行将怒意压下去,段明烛冷冷盯着贺浔,低斥道:“找十个能打的来,让朕看看你们有多么废物!”

“……是。”贺浔抱拳一礼,起身去寻人。

段云岫淡淡看着他,知道他这是要履行赌约了。

说罢,段明烛冷着面孔回了营帐,换了一身利索的短打。近卫上前欲伺候他更衣,他冷睨一眼将人屏退,自行将臂缚绑好,一撩€€€€出了营帐。

贺浔已经挑选了十名燕梧军,均在试剑坪一旁备战。瞧见换好衣服的段明烛出了营帐,段云岫不由微一挑眉。

只见此时的段明烛一袭黑色云翔纹劲装,腰间的饰物都已经卸去,头发高束,身形颀长,贺浔双手捧了一把剑奉上,他沉着脸将剑取来,拔出剑鞘,执剑的身影挺拔利落,面容清肃,眸中还带着几分凌厉,前几日的颓废模样仿佛已经一扫而空。

随后,他纵身一跃上了试剑坪,反手握剑,清冷目光望着那被挑选出来的十名燕梧军。

“一个一个上,让朕看看你们荒废了多少。”段明烛冷声道。“赢了朕则作罢。若是平手,罚俸一月。若是败了,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这是从前在北境之时的规矩。

宣平侯治军极严,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场比试。他立的规矩是,输了的,每日加练两个时辰,连续两月。这样的惩罚令将士们苦不堪言。

相较之下,段明烛领兵还不至于这般严厉。

陛下已然发话,那十名燕梧军便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锣鼓敲响,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一名燕梧军提枪上了试剑坪,向段明烛拱手行了一个军礼。

段明烛眯眸望去,却见对方面容有几分熟悉。他虽身为燕梧铁骑的主帅,可是手下十多万人,自是难以记清每个人的相貌,于是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燕梧军恭敬道:“卑职谢七,愿领教陛下高招。”

段明烛扬了扬下颌:“出招。”

说罢,谢七左腿蹬地,身形如风执枪刺来,段明烛仍然十分从容,等对方靠近了,他方才错开一步,横剑相挡,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交鸣声,转眼间,双方已经交换了一招。

剑与长枪对战,力量上本应该是落下风的,可是段明烛的剑似乎有千钧之力,剑刃携风,直往对方颈间削去,谢七慌忙变招抵挡,剑刃砍在枪身上,单薄的剑却能够震得他虎口发麻。

还未等对手缓过来,段明烛的剑快如流星飞电,霎时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对方肋间。谢七已然有些左支右绌,只能仓促间后撤闪躲,颇为狼狈,然而还是被段明烛的剑划破了衣裳。

段云岫站在远处,眺望着试剑坪一举一动,寡淡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她本以为,自林靖瑶逝世,段明烛消沉这么久,他的武功也会有所退步,如今看来,却觉他剑法凌厉不仅不减从前,反而有之过而无不及。甚至,从他的剑法中,能看得出他现在处于一种愤怒的状态。

最终,谢七已经被段明烛追云逐电一般的剑法打得左支右绌,完全无法抵挡。段明烛寻到他的一处破绽,飞身跃至他身侧,手握剑柄,用剑身狠狠击打在他的背上。

谢七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荡了一下,喉咙间涌起一阵腥甜,他正欲用枪撑住身形,段明烛却一个旋踢将他踹倒在地,谢七终于忍不住了,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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