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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长云暗(四)一更
隗城位于潆水以北,中都以南。若是能够顺利打下隗城,便能直抵中都。深夜,燕梧铁骑的前锋军暗中攀上城墙,刺杀了几个守卫,战事一触即发。
段明烛率领燕梧铁骑与隗城守城军一番恶战,无果,直至午夜,黑暗的夜空中一枚信号箭突然炸开,段明烛一瞧,是缙州的方向。
他心中起疑,缙州毗邻雍州,可于澄带兵支援的是雍州,为何他会出现在缙州?
段明烛不疑有他,眼看今日攻城无果,段明烛还是下令撤军,率军赶往缙州。
一路疾行,还未至缙州地界,便看到灰头土脸的于澄正率军赶来。
“陛下€€€€”
于澄看到人,滚落下马,跪地深深磕下头去:“末将领军不力,缙州……失陷了……”
段明烛皱眉看着他:“你不是在雍州吗?”
“回禀陛下,我们中了敌军的奸计!”
段明烛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于澄抱拳道:“雍州知府陈魁投敌,主动将雍州奉给北凉,但雍州百姓却无人知晓,早在半个月之前,守城士兵就已经换成北凉军了。陈魁写的那封求援信,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北凉军趁乱攻打缙州,缙州守卫军不敌,已经沦陷了……”
“什么?!”段明烛脸色越来越差,五指紧握,指节咯吱作响。
贺浔下马,单膝跪地:“主子息怒。属下愿领兵夺回缙州与雍州,定将陈魁人头带回来。”
段明烛压下怒意,看向于澄:“陈魁为何叛变?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于澄道:“末将派人暗访陈魁的亲随方才得知,先前,陈魁曾经私下会见过一位北凉军的军师,据称,那军师用了三万两白银买通了他,就这样把雍州送给北凉。”
“军师……呵,又是韩卓。”段明烛怒极反笑。“贺浔。”
“属下在!”
“集中云州、璩州和泾州的兵力,在潆水汇合。”
“是!”贺浔抬头看他。“主子打算何时夺回缙、雍二州,属下愿为前锋!”
“拿到韩卓和完颜和澈的人头,二州自会兵不血刃地拿回来。”骑在马上的段明烛神色阴沉,他呼出一口气,随后望向远处的天际,微眯双眸。
“韩卓要与朕玩心计,朕且奉陪。”
***
回到军营已近子时,天仍是漆黑一片,丢了缙、雍二州,阖军上下无一人有睡意。
中军大帐里,众人皆在。段明烛站在摆放着地图的桌子前面,以剑锋指着地图一处。
“完颜和澈拿到缙州和雍州,很有可能继续向东攻打宁州,我们要提前做好部署。”段明烛说。
“只怕宁州难守。”贺浔说道。“缙州、雍州、宁州三城毗邻,几乎一损俱损。缙州又是军事要地,缙州驻军有大量军械火器。如今失守,这些物资尽归北凉,他们定要会将这些用于攻打宁州。”
段明烛视线定定落在地图上,面无表情,思索片刻才说:“宁州守不住,对吗?”
大帐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什么好主意。
“除非用个什么计策,让他们无暇攻打宁州。”贺浔说。
段明烛闻言,剑锋挪到了上方一处城池。
“若是我们攻打中都,能否迫使他们回援?”
“中都?”在场之人皆一怔。
中都是北凉的都城,北凉王庭就在中都。
“……是个好主意,但是太冒险了些。”在场有人说道。
“不必真打,我们只是做个幌子,引他们部分人回援。如此一来,即便他们还有人要攻打宁州,也能跟他们打上这一仗。”段明烛说。
贺浔一听,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若是在他们回援的路上做埋伏,说不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朕正有此意。从宁州回中必定要经过簌萝山,走山道,最容易埋伏。”段明烛转身,看向贺浔。“你带人去做埋伏,先看看他们领兵之人是谁,能一网打尽最好。”
“属下遵命!”
段明烛:“余下的人,随朕去支援宁州。”
“是!”
做好部署,大帐中继续议论细节之处。而帐外夜色昏暗,正在守夜的一个士兵已经将帐内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
与此同时,缙州府衙灯火通明,正在举办庆功宴。
“一举拿下雍、缙二州,军师和札图安将军当数头功。”坐在主位上的完颜和澈举杯,遥遥一敬。“干。”
众人一饮而尽,纷纷夸赞。歌伎和舞姬袅袅而入,笙歌乐舞不绝于耳。
札图安喝了不少,已经脸色发红,他的酒杯不知滚落何处,只抱着酒坛向完颜和澈道:“区区二州不过开胃小菜,待将来殿下夺得大位,我札图安定为殿下打下北境十三州,恭贺殿下荣登大宝!”
说罢,他抱起酒坛就灌,一整坛酒很快见了底,伺候在他身边的歌伎用帕子替他擦拭流到脖子上的酒液。
宴席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卓看着札图安醉得脸色通红,看向完颜和澈:“殿下,不妨先把札图安将军送回去休息。”
完颜和澈点了点头,吩咐侍从去扶他,侍从正欲上前扶起札图安,他却将人甩开:“我没醉呢!接着喝,喝!”
随后,他又从邻桌取来酒坛灌酒。
侍从有些不知所措,韩卓神色微见状,完颜和澈无奈一叹:“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酒过三巡,札图安已经喝了三坛有余。
“殿下,如今军中士气足够,不妨我们乘胜追击,札图安再为殿下夺几座城池!既然已经拿下缙州和雍州,便可再向东攻打宁州,殿下以为如何?”
闻言,完颜和澈沉思片刻,并没有立刻回话。在场的其他人也窃窃私语起来,仿佛在议论继续攻城是否可行。
“不可。”
完颜和澈未言,韩卓却突然开了口。
听到这个声音,在场所有人不禁纷纷望向他。
札图安一拧眉:“你说什么?”
韩卓起身,说:“这次能够拿下缙、雍二州,幸得与缙州知府里应外合,实属侥幸。若是真刀真枪地攻城,我们未必占据优势。况且晟军这次失力,定然会提高警惕。”
“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打了?回都城?”札图安反问。
“是。”韩卓道。“王上已经病入膏肓,二王子一直在其身边,着实乃大患。”
“笑话,现在回中都,仅凭着缙、雍二州,王上就能改立殿下为世子不成?”札图安嘲讽道。
宴席上的气氛严肃下来,完颜和澈摆摆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韩卓:“要夺位,就只能在新王继位之前逼宫。无论殿下手中有多少军功,王庭中都避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开什么玩笑!现在退兵回都城,那缙、雍二州都白打了!”札图安看向完颜和澈,忙道。“殿下,如今我们士气正盛,正好是攻打宁州的好时机!”
完颜和澈也拿不定主意,面露犹豫。
“殿下!”
札图安还欲再劝,正在这个时候,有下属快步走了进来,站在完颜和澈低声禀报了什么。
完颜和澈大惊:“当真?”
“是韩军师的线人传来的信鸽。”下属回答道。
韩卓微怔,说:“直接攻打中都,引我们回援,这确实是段明烛的风格。”
“那太好了!”札图安一拍巴掌,大声道,“他们既然故意设伏,那定然不会派太多的人。殿下,你带领一万人马回中都,就称收到讯息,晟人来犯,殿下以率兵勤王为名,如果能抓住他们的将领带回王庭,借此来逼宫,何愁北凉王之位不是殿下的!”
听到这里,完颜和澈面容微动,他说道:“那你带兵攻打宁州?”
“没错!”
“好,就这么办。”完颜和澈转头看向韩卓,“军师以为呢?”
韩卓面容微显凝重,思忖好一阵。
札图安见状嫌弃道:“晟军要假意攻打中都,迫使我们回援,这可是你的线人传来的消息!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韩卓轻叹口气,默默点了点头。“虽然我还是觉得这样的安排太过于冒险,但是殿下和将军都同意,那就这样做吧。”
札图安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我回去部署一下如何攻打宁州。走了。”
札图安掀开营帐,却发觉一夜庆功宴过去,天已经大亮了。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天上也是白茫茫一片。
完颜和澈望着庆功宴结束后的杯盘狼藉,心下不禁一阵落寞。
他不知道前路究竟会如何,与晟军的仗,与他三哥的仗……究竟是赢是输?
无人知晓。
***
与此同时。
沈扶一席雪白的袍子站在辕门处,遥望着远方,大雪落在他的头发和两肩,修长的身形仿佛已经与漫天大雪融为一体。可是无论他如何引颈相望,却只能看远处连绵的山脉,除此之外,冰天雪地里什么都看不到。
“大人,回帐吧。”乔英说。“外面太冷了,当心受凉。”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来劝他了。
沈扶不发一言,仍然在失神地望着远处的山脉。
乔英叹了口气,无奈走上前去,替他撑开了伞。
风卷残雪,漫天蔽野。不余多时,雪已经将沈扶的那双绫鞋埋没了一半。
“陛下……到底何时才会回来?”
过了很久,沈扶哑声喃喃道。
乔英也十分为难,他思索片刻,说道:“主子久经沙场,燕梧铁骑骁勇善战,想必这一战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在何处?”沈扶攥紧了袖口。“我想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