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18章

傅逢朝慢慢抿了一口咖啡,想到的却是当年梁€€说的,因为这首曲子里真的有春天的气息。

他遇见梁€€的那天,正是春日光景最好时。

分明孤高矜傲,却在陷入回忆的这一刻眼中有了难得的温情,对面之人看着这样的傅逢朝,忍不住问:“傅先生,我能不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

傅逢朝的眉峰动了动。

自餐厅出来,陶泊眼尖先看到前方露天咖啡座里的俩人,示意梁瑾:“你看那不是前天晚上在酒吧弹琴的那个?他怎么在这里?”

梁瑾只看了一眼错开视线:“走吧,别人的事情少管。”

他们往另个方向走,陶泊八卦道:“看起来他的脚是没什么事了,还能跟人坐这里谈笑风生,所以那晚这位傅大少真是英雄救美?他也跟那个徐笙一样,口味别具一格?”

傅逢朝瞥着走远的背影,低头静默一瞬,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对面之人见他不出声,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傅逢朝已经搁下咖啡杯起身。

青年一愣:“……傅先生?”

傅逢朝留下咖啡钱,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必要,走了。”

陶泊话出口,忽然想起自己表哥对那位傅大少超乎寻常的关心,声音顿住,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梁瑾走得很慢,放空的目光凝视前方,眼里像蒙着一层什么。

陶泊呆了几秒,抬手扇自己一巴掌:“我又在胡说八道了。”

梁瑾回头,被他这略显滑稽的举止逗乐,缓缓笑起来。

陶泊松了口气:“……那什么,你真不跟我去浮潜啊?”

“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

陶泊便只能算了:“好吧,那我不回房了,先走啊。”

“嗯。”梁瑾目送他离开,视线偏过,落向远处的咖啡馆。

傅逢朝已经不在那里。

梁瑾回房去睡了一觉。

昨晚他几乎失眠了一整夜,傅逢朝的那句“别来招惹我”似梦魇如影随形,他像在深渊泥潭底苦苦挣扎,每一次想要爬上来勉强喘口气,却是又一次的泥足深陷。

过度的困倦和疲惫终于让他睡去,一直到中午过后。

出门已是下午三点,梁瑾的精神稍微好了点,叫车去了这边的市区。

这里是岛上最具生活化气息的地方,餐馆、咖啡厅、酒吧林立,也有美术馆、书店和各样的小工艺品店,街头随处可见色彩鲜艳的涂鸦,狂野中彰显出几分难得的艺术气质。

梁瑾游走其间,放慢脚步,看逐渐偏斜的夕阳一点一点爬过街口的彩色琉璃墙,在转眼间看到另边街头的教堂,塔尖顶披上同色的晚霞,渲染出一片耀目光亮。

他停步看了片刻,走过去。

傅逢朝自午后就进来了这座教堂,在第一排坐下安静听了一场神父祷告。

身边座位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他一直坐在这里,始终沉静专注。

这会儿教堂里没有了别的人,他也起身打算离开。

神父叫住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可以说出来。

傅逢朝停步,抬眼望向前方神像顿了片刻,终于慢声开口:“我想知道,人死……还有没有可能复生?”

他的嗓子有些哑,目光没有真正的落点,隐忍的哀伤全部沉在眼底。

“当然,”神父笃定道,“我们的教义便相信复活。睡在尘埃中的,必有多人复醒€€€€只有肉身才会沉睡在尘埃里,但灵魂不会。”

灵魂不睡在尘埃里,总会再次醒来,无论以何种方式。

傅逢朝不信教,他也不信神明,但若他的梁€€可以回来,他愿意从此做最虔诚的信徒。

教堂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傅逢朝回头。

逆光而入的身影从虚渺到真实,就这样闯入他的视野里。

梁瑾停步在那里,遥遥看过来。

这一刻,神明惊醒。

第20章 饮鸩止渴

梁瑾看到傅逢朝,先是意外,犹豫着是该过去打声招呼还是直接离开,傅逢朝已经朝他走来。

他顿住脚步,时间在沉默的对视间被拉长,傅逢朝因为脚伤一步步走得很慢,紧盯着他的眼里却似有暗流深涌。

梁瑾心头一颤,傅逢朝在他身前停下,喉咙滚动沙哑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下午没事,来这边随便逛逛。”梁瑾尽量从容地回答,看了眼前方,神明之下、尽皆朗朗,让他有些无处遁形。

他勉强冲傅逢朝点了点头,不太敢看傅逢朝的眼睛,小声说:“回去了。”

转身时却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攥住手臂,梁瑾惊讶回头,傅逢朝扫过他一瞬间慌乱的眼,松开手:“帮个忙。”

傅逢朝皱了皱眉:“我可能走不了了。”

梁瑾立刻反手扶住他。

他扶着傅逢朝坐下,打完电话,在走道另边的长椅也坐下,等酒店的车来接。

傅逢朝侧身坐着,垂眼漫不经心地敲着膝盖,看向受伤的脚踝处。

天晚之后教堂里亮起灯,头顶一束落在他微低下的面庞上,光影交错轮廓分明,唯眼底神色难辨。

梁瑾这样看着他,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好受,这种不上不下的情绪一直吊着,让人分外煎熬。

“……你脚还伤着,为什么不在酒店里休息?”

傅逢朝抬眼又盯上他,片刻才说:“不想。”

梁瑾略无言,想着傅逢朝从前似乎不是这么任性的人。

傅逢朝已经站起身,转身先走。

“回去吧。”

梁瑾一愣,刚还说自己走不了的人这会儿却又行动自如,傅逢朝双手插兜悠悠朝外走去,虽然走得慢,分明并无不适。

他起身追上去:“喂,你……”

傅逢朝回头,梁瑾立时敛声。

傅逢朝没有提醒他这个语气都很像当年的梁€€。

“走吧。”

车还没到,他们走出教堂,停步在路边等。

入夜以后起了风,吹得人躁动不安。

梁瑾没话找话地问:“你脚这样,能一个人去参加婚礼?”

傅逢朝反问他:“你很担心?”

梁瑾:“……我随便问问。”

傅逢朝却道:“我以为梁总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梁瑾只说:“你自己要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那也不一定,要看是谁说。”

“……”梁瑾确实有些搞不懂他了,索性闭嘴。

傅逢朝却又问:“是我助理说的我要去参加婚礼?”

没等梁瑾说,他道:“不是,参加婚礼是借口,是有朋友要在这边结婚,不过我没打算去,有点私事要处理。”

梁瑾没问他是什么私事,本也不适合问。

傅逢朝主动说:“托了梁总的福,让我发现有些麻烦必须得解决了,不然后患无穷。”

梁瑾不解:“什么?”

傅逢朝嗤道:“不能完全掌控公司太被动了,万一下次又有人跟你一样,设计拿着什么协议书来逼我签,我束手束脚只能就范,实在不痛快。”

梁瑾瞬间语塞。

云琴岛的事他其实也是算准了傅逢朝跟他叔叔不和,才敢赌一把,如果傅逢朝是华扬的实际控制人,未必没办法在一天之内凑齐那四个亿,他的这点手段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怎么解决?”他没忍住还是问出口。

傅逢朝看他一眼:“好奇?”

梁瑾想了想,再次跟他道歉:“抱歉,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手段不光彩。”

“我说了既然做了就没必要道歉,”傅逢朝微微摇头,“算了。”

车很快到了,上车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梁瑾有些疲倦地靠进座椅里,看着窗外逐渐后退的海岛街景,慢慢阖上眼。

他难得在车上睡着了,在傅逢朝的身边。

傅逢朝转头看到他安静靠在座椅里的睡颜,目光停住。

梁瑾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眉心也微微攒着,浓长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阴影。

下颌绷紧不肯放松,像他这个人,时刻不得松弛。

截然不同的气质,冥冥之中却有似曾相似感,并不只因为是所谓的孪生兄弟。

梁瑾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傅逢朝不知道,但身边之人给他的感觉,如果是错觉,未免太似真。

那句不要招惹他与其说是警告,更如试探。

他像是饮鸩止渴,一点微渺的希望,也想飞蛾扑火。

车停下时梁瑾也醒了,睁眼对上傅逢朝直直凝着自己的目光,神思慢了好几秒,脑中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傅逢朝先移开眼,推门下车。

“你哪天回去?”

梁瑾跟下去,傅逢朝停步回头主动问他。

梁瑾道:“明天下午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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