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24章

司机把车开过来,梁瑾敛回心神,坐进车中。

车开出机场不久,陶泊打来电话跟他道歉。

陶泊早两天就已回国,说今天他妈约姚曼思来家里吃饭,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却闯了祸。

“本来还好好的,饭桌上舅妈问我你怎么还没回来,我就提了句你跟傅少一起上了天星号,要再晚两天。舅妈的脸色当场就变了,饭也不吃直接走了,我妈之后把我一顿骂说我话太多,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刚听说舅妈出事进医院了,她没什么事吧?你是不是刚下飞机啊?”

梁瑾料到如此,平心静气说:“我在去医院路上,事情与你无关,不用自责。”

挂电话后他靠进座椅里闭上眼,愈觉疲惫。

于是就这样睡着了,一直到车停下,司机将他叫醒。

“小梁总,到了。”

梁瑾醒神,勉强打起精神,捏了捏鼻梁,推门下车。

姚曼思这次进医院是因为自残,或者说她想自杀又不敢,刀在手腕上划了很浅的两道,破了点表皮流了血,却把家中管家保姆吓得够呛。

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梁瑾进门看到她安静坐在病床边不吵不闹,如果不是对她太过了解,他甚至会以为自己这个妈转性了。

姚曼思听到脚步声,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并不出声。

梁瑾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刚跟王医生聊过,你的精神状态必须得留在医院里长时间疗养,之后没有我签字,你不能出院。”

“你从哪里回来的?”姚曼思问。

“拉罗汤加,在那里下的船。”

既然她知道了,梁瑾也懒得说谎。

“和谁一起?”

“华扬的傅总,帮他处理点事情。”

梁瑾的语气太过镇定,仿佛让姚曼思如临大敌的这些,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一刻姚曼思眼里流露出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怨毒。

“他是害死你哥的凶手,你还跟他在一起,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是第一次,她提到当年真正死去之人,也像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撕开那层母慈子孝的虚伪表相后,内里尽是破烂腐朽。

“他不是。”梁瑾平静说,不为争辩,只陈述事实。

当年的事姚曼思可以怪他,但怪到傅逢朝头上,便是彻底的无理取闹。

姚曼思冷笑。

“你爷爷现在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也死了,就再没人能烦着你,你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也是,当年阿瑾死的时候我就该跟着去,冒牌货就是冒牌货,你从头到脚哪一点都比上阿瑾,我怎么就容忍了你整十年。”

姚曼思的手里多出了一枚碎玻璃片,贴上了没有包扎的那只手腕。

她动作很慢,血珠贴着皮肤一点点渗出来,待到她指尖都在发颤时梁瑾终于给出了反应,一只手覆上去,包裹住那枚碎玻璃用力按住她的手。

姚曼思愤怒抬起头:“你做什么!”

梁瑾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里是无动于衷的冰冷:“我说了你这招对我没用,你要是真舍得死,我现在也没机会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

鲜红的血自他指缝间流出,分不清是谁的血:“你自己说的,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我哪怕是个冒牌货,你也只能这么忍着,不想把我也逼死,就不要再做这种事。”

走出病房时,梁瑾停步靠向墙壁深吸一口气,手帕捂住还在流血的手掌,不觉拧眉。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爷爷的管家出现,问了问姚曼思的情况,说老爷子也来了,就在楼下露天停车场,请他过去。

梁老爷子人在车上等,原本打算上去看姚曼思,瞧见梁瑾的车在这又改了主意。

梁瑾拉开车门坐进去,受伤的那只手插在裤兜里,没有让他爷爷看到。

“你妈怎么样了?”老爷子先开口问。

“没什么大事,”梁瑾轻描淡写地说,“她精神不稳定,我不打算让她出院了。”

老爷子沉默片刻,问他:“你跟傅家那位一起回来的?”

梁瑾偏头看了眼窗外,深秋黄昏时分的晚景格外萧条,连同他的心境也是,船上的那场盛大烟花终究只是过眼云烟。

他说:“是。”

“你是怎么想的?”老爷子直言又问。

梁瑾讽笑:“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吗?”

“你妈妈这样,你总得顾及着她一点……”

“爷爷,你想多了,”梁瑾低声打断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梁瑾,梁€€是个连身份户籍都注销了的死人,他没法再回来。至于傅逢朝,我骗了他十年,没脸让他知道真相,我更怕他怨恨我。”

梁老爷子原本想教训人,此刻却无话可说了。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你妈妈先让她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等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你有空多来陪陪她。”

梁瑾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去公司。”

他爷爷没有再留人,看着他推门下车离开。

车门重新阖上,一声叹息后,老爷子吩咐司机:“走吧。”

梁瑾走回自己车边,将要上车时一抬眼,看到前方车上下来的人。

傅逢朝已悠悠朝他走来,先前在机场时生气离开的人,又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来了这里?”梁瑾迟疑问。

“脚不太舒服,来复查一下。”

傅逢朝随口解释,看向他略显别扭插在兜里的手:“手怎么了?”

“没怎么。”梁瑾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

傅逢朝微微敛眉,沉声道:“手伸出来。”

“不……”

“伸手。”傅逢朝十分强硬,像是他不同意下一秒就要去拉他的手。

梁瑾只能伸出手,捏在掌心里的浅色手帕已经染红:“不小心被碎玻璃割到了,不是很严重。”

傅逢朝目光落过去:“流了这么多血也叫不严重?这里就是医院为什么不去缝针?”

他抓起梁瑾的手,掀开那条污脏的手帕。

梁瑾轻“嘶”,傅逢朝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

他的手掌里有几道划伤,还在隐约渗血。

傅逢朝眼色微冷,扯下了自己的领带,帮他包住手掌缠了两圈。

梁瑾没法拒绝,便也算了。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被傅逢朝领带包扎起的手掌,想起之前傅逢朝受伤时连他的一条手帕都不愿意接受,如今态度大变样,始终是他沾了梁€€的光。

“疼吗?”傅逢朝忽然问。

梁瑾试着握了一下手,疼痛麻木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还好。”

傅逢朝道:“去急诊。”

去急诊缝针打破伤风,之后还要留观。

傅逢朝去自动贩卖机买水,扫码时手机上收到一条新消息,是湾区一个小众跳伞协会当年的一份成员名单,他托在国外的朋友费了些功夫才翻找出来。

上面有梁瑾的名字,那时梁瑾在湾区念商学院,而梁€€远在意大利学音乐,一个是跳伞协会的成员,一个却恐高。

【他在国外念书时的事情,麻烦帮我多打听一些,多谢。】

傅逢朝回复完,摁黑屏幕敛下情绪,弯腰拿起滚出来的冰水。

他买完水回去,梁瑾提醒他:“你要复查赶紧去吧,医生快下班了。”

傅逢朝没动,靠旁站着,盯着梁瑾的手几秒,说:“刚我好像看到你爷爷,你手受伤他不知道?梁总,你在你们家也这么没地位吗?”

梁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没有,小伤而已,没必要让他老人家操心。”

傅逢朝盯上他的眼睛:“真不疼?”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梁瑾微微摇头,只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傅逢朝忽地道:“梁€€很怕疼,受伤了从来不会忍着不说。”

梁瑾愈无言。

傅逢朝兀自说着:“也是,他是娇气包,你不是。”

“……”

傅逢朝将刚买的矿泉水拧开一瓶,递过去给他。

“喝水吧。”

第26章 撒娇卖痴

车开出白庄,梁瑾换了个姿势,降下一点车窗,让风进来。

梁老爷子注意到他的手,问了句:“你手上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伤到的?”

梁瑾淡淡解释:“前几天不小心弄到的,缝了几针,没什么大碍,今天会去拆线。”

老爷子眉心微蹙,似乎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算了,没多问。

梁瑾便也沉默。

今天是周六,他中午过来白庄,吃完饭他爷爷说要去九里桥见个老朋友,叫上他一起。

九里桥离白庄不远,是这边一处挺有名的江南园林,里面有个茶社,老爷子跟人约了一块喝下午茶。

下车后穿过幽静庭院,跨过几道拱门才到地方,梁老爷子约的人已经在这里等他。

简单寒暄后入座,茶也送上。

“几年不见,你看着倒是越发老当益壮了。”老爷子喝着茶感叹。

对方笑道:“你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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