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看萤火虫?”
“那是坠落在人间的星星。”
是能握在手心里的星星。
话音刚落,小草便化为点点荧光,宛如成千上万数不尽的萤火虫,散落在天地间,坠落进雪山里,再寻不见踪迹。
唯有一颗绕着雪衣缠缠绵绵,不肯离去,最终落在他脚下。
雪衣松开下意识去捕捉的掌心,空空荡荡,再寻不到那小草的痕迹,没了姹紫嫣红间,唯一一抹青。
它走了,就像当年无意中到来,从不由己。
从降落到离开,他都没有掌握的余地,至于其中缘由,自然也毫不知情。
这也是009的目的,它的到来与他无关,他的失职因它而起,那就让这一切停在它这里就好。
他既无法掌握它的到来,也不知它离去内情,如此才合因果,才算公平。
空茫的脸上未有任何过多的表情,只有一滴透明的晶莹,随着风雪坠落,消失在方才那一点荧光坠落之迹。
雪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抹小小的青芽从雪中生长而出,颤巍巍的小叶子在风雪中显得弱小又无助,却依然顽强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再一眨眼,便见那些荧光坠落的地方,纷纷冒出来青芽。
大雪渐停,唯有清风不急不徐,携着那一丝眷恋,轻抚过每一株幼苗,几个呼吸间,那一株株青绿便见风就长,生长壮大,漫山遍野,无边无际。
逢春万里,方知悲喜。
满山青绿,是我在想你。
第227章 病名为你
孤傲的明月独自挂在夜空中, 群星沉寂,居高临下着大地。
崖尖高耸入云,仿佛伸手便能触碰月亮。
小草……应缺幽幽转醒, 睁眼入目的便是这轮不算圆满的明月。
他伸出手……伸出叶片, 试图触碰摘取。却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于是他用叶片将视线中月亮缺的那一角给挡住,这样一看,仿佛便圆满了。
“呵……”
一声轻笑,惊扰了深夜的宁静。
另一株小小草试探着伸出脑袋, 小声轻唤:“爸爸?”
“……没事吧?”
虽然狗爹绝大部分时间拟人, 但他除了不做人的时间, 其他时候还是勉强有个人样,彻底坏了就不好了。
应缺仿佛这才注意到它一般,看了过去。
他勾了勾叶片, 示意小小草过来。
久久犹豫了下, 还是慢慢凑了过去。
叶片迅速卷起,高高抬起,做势要打。
久久见势不妙,迅速往地下缩。
然而应缺到不了地下吗?论起根深,幼草又怎么能比得上早已经根系深远的大草。
很快, 久久就被逼得不得不从土里灰溜溜地滚出来。
滚出来的那一刻,久久迎面就撞上应缺的拳头, 它下意识僵住身形, 只勉强用两片叶子挡在前面。
然而等待片刻,迟迟没有拳头凑上来, 久久愣了愣,犹豫了下, 才缓缓撤开一片叶子。
拳头没看到,倒是有片大叶子卷了卷久久的小叶子,动作轻柔和缓,仿佛摸头。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很吓人吗?”
您是没有吓人,但却在吓草。
久久憋了一嘴的槽想吐,最后到底忍住了。
应缺将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吐出一句:“没我好看。”
久久:你&@~…!
然而应缺虽然嘴上说着没自己好看,视线却一直在久久身上,这个由他化身,由青青化灵而出生的小东西。
他从未想过,在自己走后,会生出这么个小东西,更没有想过,既然有了这么个可以完全替代自己的小东西,雪衣……青青还会来找寻他垂死挣扎的那点痕迹。
过了这么久,他当然不会怀疑他和青青的感情。
但既然青青在找到他之前,就已经做出了这种决定,那是不是说明,在过去数不清的年月里,在那懵懂的过往里,他的青青,其实早就深深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难以舍去,也难以代替呢。
面对这样坚定被选择的偏爱,应缺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哪怕这样的偏爱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要他性命。
摸完了头,应缺难得说点人话:“这么小就开始工作,累不累啊?”
久久心里一暖,狗爹还是关心它的,也没有像阿爹说的那样吃它的醋。
久久刚想说不累,结果就听应缺接着说:“正好,我还欠管理局一个员工,你好好干,帮我还债。”
好好好,父债子偿是吧?
久久觉得自己刚刚那点感动就是喂了狗。
应缺轻笑一声,再次揉它脑袋,“这么小就工作养家,很厉害。”
久久……久久克制住不要笑,但还是忍不住舒展了下叶片,行吧,看你还会说人话的份儿上,懒得和你计较。
应缺:“所以你现在有钱吗?工资借我花花。”
久久:“……”滚!
在儿子爆打渣爹这种人伦悲剧事情发生之前,终于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那人一袭青衣,也不知从何而来,只一阵风拂过,再一看,他便站在那里,站在眼前。
应缺也顾不得啃儿子了,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青衣人给占据。
他望着对方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乌发,只有那雪衣成了青衣,半数乌发被一截冒着青芽的树枝轻轻挽起。
明明是那样熟悉,却又仿佛踏过重重世界,才等来的这一次相遇。
看见这身青衣,仿佛隔着无数世界与年月,看见了当年的雪山遍染青绿,春色无垠。
那是他留下的唯二离别赠礼。
思及此,应缺顿时心虚。
死亡不可怕,死亡告别也不可怕,可怕的时候告别了,也死过了,又再见了。
还是被对方从三千世界无数灵魂中扒拉出来,死了都不得安宁。
应缺浑身气势收敛,刚才的无赖渣爹样瞬间消失,一下子规规矩矩地仿佛像个正经草,每根叶片都呈现出乖巧的模样。
久久:“……”行吧,对于狗爹的脸皮,它已经无力吐槽,浪费时间。
青青摸了摸久久的小叶子,轻声道:“乖,自己去玩,我和你爸说说话。”
被阿爹摸了,久久乖乖点了点头,瞬间听话地跑远了。
挡箭牌没了,应缺更紧张了。
如果说刚刚还可以用当着孩子的面给他留点面子为理由,现在就是夫妻私下调/教,青青想把他怎么搓圆捏扁都没人阻止。
应缺装死多久,青青就等了多久。
任由山风拂面,吹得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想与我说话吗?”
应缺:“……是不敢。”
不敢和你说话,不敢听自己走后,你的心情,不敢知道你之后又独自过了多久,又是如何才将我找到。
更不敢去想,青青得知他死亡真相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向来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应缺,难得失了言语。
他不敢说,只好由青青先开口。
“久久的出现是个巧合。”像许多寻常父母一样,青青选择从孩子切入话题。
应缺也顺势问一句:“不是你想我才点了灵?”
青青瞥他一眼,“我从没有要点化谁的想法。更不会拿谁当替身。”
应缺心下微喜,一股淡淡的甜意不自觉从心中流淌而出,流遍全身每个细胞。
然而喜过之后,却又泛起甜到深处的微苦。
这就是青青,不会随意插手苍生命运。
如果没有自己,青青一定会是尽职尽责,顺应命运,最好的天道法则。
可惜遇见他。
可惜爱上他。
他故作淡定,声音如常地继续问:“我知道,然后呢?”
青青站着,远比应缺高上许多,他居高临下看着应缺,神色平静,一如从前。
“你要哭吗?”
应缺摇头,他伸长叶片,像从前一样卷上青青指间,细细缠绕,一圈又一圈。
“我只是很想你。”他说。
青青低头:“我就在你眼前。”
应缺:“那也想。”
青青笑了。
“你走之后,我很难受,明明可以沉睡,我却不想睡,但经常反复眯眼,总想着睁眼的时候能看到你,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