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全国各地看到过的少爷小姐太多了,秦如令逐渐开始往颜控的方向发展,长得不好看的一概不理。
林西图长得白净,一双杏眼水润润的,五官还没长开,看上去甚至有点雌雄莫辨,比黑乎乎的秦瀚宇讨人喜欢。
秦如令待他不错,经常在他要回家时给他一袋子国外昂贵的巧克力拿回去吃。
但现在看来,秦如令似乎更喜欢方知锐。
第一次来秦家时,林西图尝试让方知锐跟他们一起打游戏,但都是碳基生物,方知锐的大脑跟他们不像一个维度层的€€€€《街霸》的规则看一眼就能上手,即使用技能最拉跨朴素的角色也能把春丽和达尔锡打得节节败退。
林西图和秦瀚宇两人操纵同一个角色打都屡战屡败,从方知锐拿起手柄开始就注定了大魔王的游戏统治时间开始了,林西图和秦瀚宇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连女孩子爱玩的换装游戏,方知锐每次搭配出的评分都比林西图和秦瀚宇两个人加起来的分数高。
“你哥的设定太不合理了。”
秦瀚宇崩溃了,和林西图说悄悄话。
“这样不公平,两个打一个还是输,你哥肯定开挂了,让他歇歇吧,再这样下去我作为男人的自信心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话糙理不糙,但林西图不爱秦瀚宇说他哥的坏话:“你自己菜,怪我哥干什么?我哥就是比别人聪明点,咋了,你不服啊?”
“还说你不是兄控,你……”
秦瀚宇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忽然把他拉开了,方知锐挡在林西图面前,低头看向秦瀚宇,表情有些冰冷。
少年进入发育的年纪后已经完完全全褪去了小孩圆润的弧度,五官俊美冷淡,黑眸薄唇,像日本纯爱漫画里忧冷的美少年,可气质却和那些美少年大相径庭,冷得能掉冰碴子。
秦瀚宇差点被吓哭,和从方知锐背后探出头来,和一脸迷茫的林西图对上眼,使劲儿打眼神。
“你哥要干什么!我打不过他!”
但方知锐好像丝毫没有要揍谁的迹象,也不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秦瀚宇和林西图的中间,不让他俩讲悄悄话,也不让两个小孩凑那么近。
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无聊,再来时方知锐最多看着他们打游戏,或者下楼到后院一个人坐着,听秦家的大小姐拉大提琴。
方知锐从不上前搭话,也不会夸赞秦如令拉得好,只是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
两人保持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心照不宣的,直到傍晚秦如令练习完时,谁都没有出声。
秦如令高傲,但对方知锐也不是没有好奇,每次都想出声搭话时,发现方知锐的视线越过自己,竟然看的是身后的花花草草。
大小姐脾气作祟,秦如令自顾自生闷气,干脆专心做只白天鹅拉自己的大提琴。
今天也是如此,一个人练,一个人听,放在两个小孩眼里却不对味儿起来了。
秦瀚宇扒在窗台上往下看。
方知锐像是不觉得热似的,就坐在大太阳底下,像是在看秦如令又不像。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T恤,身姿笔挺,暴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和秦如令放在一块儿时确实赏心悦目。
“你说你哥是不是对我姐有意思,要么就是我姐对他有意思,她以前都不让别人听她拉大提琴的,我爸我妈都不行,现在居然天天让你哥听,是不是看对眼了?”
秦瀚宇撞了撞林西图,笑嘻嘻道。
林西图也趴在窗上看,看的始终是他哥,刚想着方知锐这样在太阳底下晒居然连汗都没怎么流,听到这句话忽然就怒了,拿手肘拐了秦瀚宇一下。
“什么看对眼看不对眼的?你当这是童话书,公主王子在你家后院相遇啊?还是你抢你同桌的言情小说看了?”
秦瀚宇被拐得傻眼了:“你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你……你……林西图你不会暗恋我姐吧,我告诉你,虽然你是我兄弟,但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神经病。”林西图不想理他,继续看他哥。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崇,每次下楼看到方知锐又在听秦如令时林西图就浑身不得劲儿,打游戏也心不在焉的。
脑海里全想着他哥在干嘛,是不是又在听秦瀚宇的姐姐拉大提琴,大提琴到底有啥好听的,要是他也去学,方知锐会不会天天坐在他旁边听?
“哥。”林西图忽然抻出个脑袋叫方知锐。
“林西图,你干嘛?你这样我们要暴露了!”秦瀚宇嚷嚷。
“哥哥!”
方知锐抬起头,看到林西图弯起眼对他笑,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笑出了个梨涡,微卷的额发被夏天的风吹成了中分,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
像只还没长大的金毛犬。
方知锐从长椅上站起来,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林西图却忽然爬上了窗户,大喊道:“我要下来了,接住!”
这扇窗户离地面很近,小孩子爬出去轻轻跳一下就能着地,但秦瀚宇还是被林西图这个无厘头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靠,林西图你要干嘛!姐€€€€你看他!”
《杰奎琳之泪》被拉错了一个音节,秦如令也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西图爬出窗户,自以为相当帅气地纵身一跃。
方知锐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将跳下来的林西图抱了个满怀,往后倒退了两步。
男孩挂在他脖子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哥哥,眷恋地在方知锐耳边蹭了蹭,如愿以偿地嗅到了好闻的青柠香。
秦瀚宇挪开捂在眼睛上的手,大喊:“接住了吗?接住了吗?”
方知锐叹息一声,低声道:“接住了。”
第20章 我不会让他离开
午后A市上空终于飘来了几朵阴云,被烈日炙烤过的柏油马路被蒙上了水汽,在下午两点时刻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
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的窗户没有关紧,倾斜的雨丝打湿了木地板,一股潮湿沉闷的水腥味在走廊上弥漫开来。
趴在桌上小憩的前台被灌进来的风冷醒,抬头看见朴慧拿着杯咖啡走进来,立马清醒了,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往602的方向瞟了一眼。
半掩的房门内,清峻的少年仍旧半跪在地毯上,不知道是在拼拼图还是在玩多米诺骨牌。
“怎么开着窗,不怕雨全都打进来?”朴慧问。
前台小声道:“是知锐说要开的。”朴慧了然。
方知锐可以说是这个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的常客,但这么多年过去,也仅仅只是一位对于心理咨询公事公办的“客人”而已。
即使是同样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孩子,在长达5年的陪伴下,都会对心理咨询中心产生依赖感。可方知锐是个异类,产生信任的阈值极高,像只永远也养不熟的野狼。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朴慧又觉得方知锐是阿斯伯格综合征里万里挑一的幸运儿,感官异常,抵触噪音,但又喜欢50分贝的雨声,在音律和思维上的天赋令人大跌眼镜,而且不具有自闭症的运动障碍。
直到现在,朴慧仍旧没有摸清方知锐的思考方式。
“他现在在干什么?”
“可能是在拼拼图……我不敢进去看,上次我想进房间,他把那些多米诺骨牌全部推倒了。”
前台语调里还有些后怕,她见过许多有自闭症的青少年和小孩发怒时的样子,大多数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甚至会拿手边的东西攻击他人。
但方知锐的愤怒是安静的,他从来不动手,既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只拿那双黑得有些异人的瞳孔直视过来时,前台就能吓得背后冒冷汗。
“没关系,他确实不喜欢被打扰,下次就直接把门关上吧,窗户也暂时不用关,就那样开着好了。”
朴慧喝了一口咖啡,带上纸笔和平板电脑,走进了602的房间。
背对着他的少年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侧脸的轮廓带着青涩与冷淡的矛盾感,可以让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女孩在晚上做一个情窦初开的梦。
朴慧站在他背后感叹,比起正常人,她觉得方知锐更类似于科幻电影中的仿生人,处处完美,却不知冷暖,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知锐,今天下午的这场雨下得刚刚好,把这几天的郁闷气儿全给下没了,你觉得呢?”
方知锐专注于地上的事物,没有回答,朴慧习惯了被这样冷落,干脆半蹲下来看他到底在鼓捣什么。
地毯上是一些凌乱的积木、瓶盖、木板和弹珠组成的轨道,或者说是一种精巧的机关。这件工艺品似乎刚完成不久,方知锐拿起一颗铁珠,准备验收自己的成果。
铁珠从木板隔出的轨道上垂直落下,碰撞到了放在木棍上的另一颗弹珠,弹珠跟在铁珠的后头,沿着木板的表面向前推进。
在它们路途的前方,接下来的每一块木板上都有两颗弹珠,而一开始的弹珠就像一个变相的推力器,冲力让位于前头的下一颗弹珠落下,成为第二个推力器……周而复始,最后一颗弹珠压下时,一根本处于平衡的木板立即因为重力而处于倾斜的状态,得以让最开始的那颗铁珠通行。
方知锐的眼睛直直地跟着那颗勇往直前的铁珠,丝毫没有为朴慧分出半点注意力。
朴慧也被这个装置引起了兴趣,看那颗铁珠如何巧妙地撞倒一个系着棉线的瓶盖,继而触发了连锁反应,被棉线绑住的多米诺骨牌相继跌倒,将铁珠送进了由积木做成的跷跷板上……材料有限,这个装置的路程做得并不长,但是每一个机关都足够精巧,环环相扣,制作者的物理思维和想象力几乎凌驾于一个成年人之上。
直到最后铁珠推倒了最后十片立起的黑桃A扑克牌,陷进地毯里不再动了。
验收结束后方知锐的表情不见喜悦,依旧神色淡淡,好像这个精心制作的机关道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游戏。
朴慧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给方知锐鼓了鼓掌,这么长时间过去,有时她还是会为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的天赋而感到不可思议。
“很精彩的一场表演,这种装置我还只在网络上看到过,没想到你只用这些道具也能复刻一个出来。”
朴慧站起身,却没有向沙发的方向走去,而是拉开了一旁的沙盘桌。
“今天我们不聊天,再做一场游戏怎么样?沙盘游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其他自闭症孩子都很喜欢这个环节,但我好像从来没和你做过这个游戏。”
沙盘游戏,在心理学领域上也被称作一种是能够反映思维与心灵世界的过家家游戏,主体由一个漆成蓝色的矮边木箱构成,里面堆放着高度达三分之一的沙子。
配件则是各种各样的植被、人物、交通工具、动物模型,体验者可以拨开沙子制造水域,也可以把模型摆放到沙盒里,塑造自己潜意识中的世界。
在过去的先例里,自闭症孩子所展示出来的沙盘世界一般都是单调而空白的,很少会有社会组成的迹象,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很难拼凑出来,能用到10个模型以上的人少之又少。
朴慧本觉得沙盘对方知锐没什么帮助,但今天难得起了好奇心,想看看他能拼出什么来。
模型都摆在手边,方知锐盯着沙箱里的沙子,很久都没有抬起手。
窗外的雨声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分贝之内,但身旁咖啡的苦味和朴慧身上的香水混杂在一起,让方知锐感到莫名烦躁。
他实在不喜欢那瓶叫做“沉水乌木”的香水,也不喜欢这个咨询室里的儿童贴纸。
那些因为干胶而翘起来的边缘实在恶心,破坏了整面墙的格调,对方知锐来说就像听到指甲在黑板上刮擦出来的声音一般感到厌烦。
但今天空气里雨水的味道刚刚好,方知锐一边聆听窗外规律的雨声,在大脑里模拟着每一滴雨珠间的距离,想着想着,脑海里却忽然蹦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
浅淡的眉,柔软的浅棕色额发,弯起的杏眼里好像盛了一汪被搅起涟漪的湖水,露出的犬牙还只是一个圆润的弧度。
那是他弟弟林西图的脸,伴随而来的是记忆里被具象化的气味。
只有他知道弟弟身上是什么味道的,像小狗身上暖烘烘的绒毛,在无数个夏日的午后,从他被窝里蔓延开来,缠在他的梦中。
弟弟的脸冒出来扰乱了方知锐对雨滴距离的计算,搅得一团乱,还想要霸占另一边的大脑。
方知锐却头一回没有因为出现计划之外的变故而感到焦躁,相反,他慢慢拿起了一个绿树模型。
朴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知锐的动作,少年摆放模型的动作就像在下国际象棋,指尖下是蓄势待发的战车,对面坐着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对手。
然而方知锐只是将一个又一个模型摆放在沙堆上,不断从外向内呈同心圆的模样扩散,直到沙面上彻底被一片森林覆盖,只剩下中间方圆十厘米的空地。
一座没有出口的森林,朴慧沉吟。
原始得甚至有些直白了,没有房屋,没有车辆,没有其他动物,甚至没有人类的存在,彻彻底底地游离在社会的边缘,丝毫不存在人与物的联系,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